“咖啡就行，热的，不加糖。”杨选清不太客气的回了句。

　　接触久了，熟悉了对方的性格，不管多牛的人物，其实也就那样了。

　　“好。”

　　说完，爱德华·威腾亲自站起身，在办公室的咖啡机里给杨选清接了杯咖啡。

　　能看出杨选清同样处于劳累的状态。

　　事实上在核子中心的LHCb， Alice和CMS值班本就是件比较辛苦的事情，更别提这次的发现或者说验证工作很重要，可能改变未来物理基础理论的发展，杨选清自然更为上心。

　　可惜的是华夏并不是CERN的正式成员国，只是观察员国。所以欧洲核子中心的正式员工里面是很少有华夏人。但这里有一点好处，只要跟CERN签署了相应的协议，不管哪国的单位都能派人来CERN进行长期、或者短期的工作协议。

　　杨选清能长期呆在CERN，也是因为华清大学跟CERN签署了相关的协议。

　　华夏跟CERN签署了协议的单位，也只有高能所跟个位数的几所学校。

　　很快爱德华·威腾将热腾腾的咖啡递给了杨选清，这位华清的教授接过咖啡，抿了一口。

　　苦涩的味道让人精神也为之一振。

　　“最近辛苦了。”爱德华·威腾随口说了句。

　　“的确挺累，不过值得。”杨选清笑着应了句。

　　这是肺腑之言。

　　如果不是对物理学的热爱，杨选清是真不愿意长期呆在这个破地方。

　　刚来的时候，还觉得这里风景很美，天气好的时候，给他安排的办公室开窗就能看到阿尔卑斯山脉勃朗峰，如同人间仙境。但呆的时间长了就会知道在这里生活有多不方便。

　　跟国内不一样，巴士通常几十分钟一班，错过一班就要等上好久。所以不管住在哪里，没车的话通勤都很不方便。偏偏杨选清的驾驶技术又不过关，这就导致每天上班都要转几趟车，让人疲惫不堪。

　　而且这里购物还特别不方便。超市都关门特别早，尤其夸张的是周末，天知道这些欧洲人是怎么想的，周末超市肯开个两、三个小时都属于劳模的商店了，很多商店周末干脆不开门。

　　可想而知生活有多不方便。

　　尤其是是食堂。

　　他们在R1，瑞士这边，食堂里的饭菜味道……怎么说呢，大概就是让杨选清每天做梦的时候都在啃烤鸭。

　　如果不想做饭，或者偶尔要加班弄数据，必须在食堂吃的话，那就恭喜了，食堂都没什么新鲜菜的。基本都是只能吃中午剩的。而且价钱还真不便宜。

　　法国那边的餐厅味道要稍好些，但去一趟太远了，尤其是对于没车的人来说，更是一件性价比极低的事情。

　　不过在这里经常能碰见物理学界的大人物却是真的。

　　就好像他现在都能坐在爱德华·威腾的办公室里喝咖啡，在别的地方，根本杨选清根本不敢想。

　　“是啊，的确很值得。未来物理学要被改写了。所以我真羡慕你们，能随时跟乔教授联系。他跟你提过吗？他给出的这个模型甚至没有经过任何验证，推导之后就直接发到了你的……嗯，那个软件叫什么来着？”

　　“微博……”杨选清呆呆的回了句。

　　“对，是的，就是微博上。”爱德华·威腾摊了摊手。

　　杨选清哭笑不得摇了摇头。

　　这种事情乔泽怎么会跟他说？

　　说实话，杨选清一直感觉爱德华·威腾对他跟乔泽的关系有些误解。

　　事实上他跟乔泽真的不熟。

　　华夏那么大，整整14亿人，哪怕他跟乔泽勉强算同行，但两人之间的地位变换太快了。

　　能够有机会平等交流的窗口期太短了。

　　这么说吧，早一年之前，乔泽根本够不上能跟他直接交流的台阶，现在他已经够不上跟乔泽直接交流的台阶了。

　　两人有机会平起平坐那一个多月，他在CERN。

　　完美错过了上次乔泽受邀去华清举办的那次关于人工智能的报告会。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个时候乔泽还没表露出朝着物理学基础模型发展的倾向性，他一个高能物理学教授大概也不会想着要跟乔泽沟通太多。

　　最让杨选清尴尬的还是豆豆昨天在网上的宣传了。

　　他在CERN都收到了消息，那是真把华清跟燕北当垫脚石踩啊。虽然说这是人工智能的自行发挥，但要说这其中没有乔泽的意思，杨选清是打死不相信的。

　　这也让他对乔泽的观感很复杂。

　　毫无疑问，因为乔泽，他跟他的学生在CERN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

　　但乔泽的一些选择又让他完全无法理解。

　　为什么一定要强推西林工大呢？

　　这所学校甚至没被列入华盛顿协议之内。

　　乔泽如果愿意到华清的话，同样能享受到国士的待遇吧？能享受到的资源更会比呆在西林工大多的多，还能跟上层关系处理得更好。

　　总之，在杨选清看来，不管从任何角度出发，

　　乔泽选择去京城都比呆在西林要好许多。但这位乔泽教授却偏偏选择了一条路走到黑，死活也要呆在西林。

　　“好吧，杨教授，看来乔泽是个很封闭的家伙，我以为他只是不愿意跟我们交流。你大概不知道，他不愿意接受普林斯顿的邀请给出的理由是，如果在美国的校园里说英语，会让他感觉输了两次。”

　　爱德华·威腾开了句玩笑。

　　其实也不算是玩笑，这对于杨选清来说大概能算是一件秘闻了。

　　“其实他同样不愿意接受我们的邀请，大概因为乔教授对西林有种特别的感情吧？”

　　杨选清不置可否的应了句，随后说道：“说实话，威腾教授，我跟乔教授是真的不太熟，如果你想通过我，劝说乔泽去普林斯顿的话，根本不可能。”

　　“不不不，杨教授，我没这个意思。事实上从他开发出那个材料模型开始，就连一直很坚定想要邀请乔泽来普林斯顿的洛特·杜根都已经绝了心思。找你来单纯只是想跟你讨论一个问题，你相信神吗？”

　　“神？”杨选清愣了愣，随后摇头道：“上帝吗？不，威腾教授，我一直是非常坚定的无神论者。”

　　“不一定是上帝，或者是某种超然的存在，祂创造了这个宇宙跟生命。有时候我觉得乔泽也许就是这样的存在。”爱德华·威腾很认真的说道。

　　杨选清呆住了。

　　打死他都想不到，爱德华·威腾这样的大拿专门把他找来竟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乔泽，神？

　　这……还不至于吧？

　　虽然他对乔泽给出的量子蕴含模型同样极为钦佩，但他也从没往这个方向想过。

　　而且这位置也抬得太高了些吧？

　　“别开玩笑，威腾教授。只是一个量子蕴含模型，更何况整套理论还不完整。的确，乔教授是年轻了些，他取得的成绩也让人感觉不可思议，但真没有必要拔高到这种程度。”杨选清下意识的说道。

　　爱德华·威腾没有继续跟杨选清争辩，而是开口问道：“杨教授，你深入研究或者了解过乔泽提出的超螺旋代数跟超越几何学吗？嗯，华夏应该已经称之为乔代数跟乔几何。”

　　杨选清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不是他不想深入研究了解，只是真的力不从心。

　　新的数学方向太过抽象了。而且从一个搞物理学家的角度来说，他也没必要完全吃透这些，只要确定里面推导的各种定理是正确的，需要的时候直接用就行了。

　　有必要的话，甚至可以通过这些定理去推导一些公式出来。

　　但这些真不需要他一个搞物理的去深入且详细的进行研究。

　　就好像研究流体力学的物理学家，肯定不会去跟N-S方程死磕，去孜孜不倦的去找解的存在性，以及证明它的解是否存在边界。物理学家只要知道N-S方程有着非常可靠的预测能力，需要的时候可以带入计算一些他们需要的值就足够了。

　　至于解的存在性，以及是否存在奇点，那是数学家需要解决的问题。

　　如果数学家真的证明了存在奇点，在某些情况下方程会失效，那才是理论物理学家需要大显身手的时候。因为这可能说明方程漏掉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将可能涉及到一种新的物理学。

　　在此之前，什么工具好用就用什么就完了。

　　看到杨选清摇头之后，爱德华·威腾笑了，然后说道：“看，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并不只是他提出的量子蕴含模型，如果你深入了解过乔代数乔几何，就会发现他的思路有多么天马行空。那些证明过程有多精彩。

　　知道吗？这还是第一次，哪怕他把论文写在了那里，我却都还不知道这其中竟然有着那么多更深层次的含义。直到乔泽告诉我，要理解那些，其实没那么麻烦，只需要打破固有的思维模式，使用超螺旋坐标系，很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杨选清有些懵，问道：“双螺旋坐标系？”

　　“对，乔泽用来设计出量子蕴含模型的数学理论基础。”爱德华·威腾点头说道。

　　杨选清表情复杂，他突然觉得原来乔泽跟这些老外教授更亲近些，毕竟这些理论性的东西连他都还不知道。

　　乔泽在微博上发的那十二张图片他仔细看过，并不涉及到这方面的内容。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完整的数学推导内容。

　　“嗯……我能看看吗？”杨选清犹豫了片刻，还是提出了要求，心里终于是有些不服气的，乔泽毕竟是华夏人，这些东西难道不该先在国内普及？

　　“当然可以，你甚至更容易理解，因为乔教授真的很任性，他给我的邮件，关于这方面的推导是用中文书写的。用他的话说，如果一些概念没法用中文表示，他就用英文来处理。相反，如果一些概念没法用英文方便描述，他就用中文。

　　知道吗？就因为这个理念，我昨晚拜托一位普林斯顿的华夏留学生熬了一整夜，才堪堪让我弄明白了他的一些想法。我想未来洛特·杜根肯定会很烦恼，因为数学年刊也许必须要接受中文论文了。”

　　爱德华·威腾一边说着，一边从电脑里调出了乔泽的邮件，然后将笔记本转了个方向，推了过去。

　　杨选清的全部心神也立刻放到了乔泽的原版邮件里。

　　果然，关于整个学术论述方面，都用的中文。这让他阅读时甚至有种亲切感。

　　毕竟在CERN真的很少能看到这种纯中文的学术类报告，哪怕是来往的工作邮件，也全是统一用英文书写的。

　　“在一个时空中有两条螺旋线，分别命名为“Spira-X“和“Spira-Y“，它们共同组成了一个坐标系。其坐标均可表示为极坐标形式：[ r_X（heta）= a_X exp（b_X heta）]、[ r_Y（phi）= a_Y exp（b_Y phi）]。”

　　“跟传统的笛卡尔坐标系不同，Spira-X和Spira-Y会表现出非对易的性质，即它们的顺序将直接影响计算结果。”

　　“本坐标系需要重新定义运算规则，用于操作螺旋线的旋转跟扭曲度，具体规则如下：”

　　“本坐标系有以下物理含义：1、Spira-X和Spira-Y的旋转与粒子的自旋态相关，不同的自旋态直接对应于不同的坐标轴旋转状态。”

　　“2、螺旋线的扭曲可能会影响空间的性质，导致在这个坐标系中的物理定律与传统的三维空间中有所不同。例如在引入函数扭曲函数（f（r_X， r_Y））后经过计算，光的传播可能在这个坐标系中表现出奇特的行为。需要注意的是，这个扭曲函数可以是任意的，取决于设定的物理效应。”

　　“3、两条螺旋线相对运动涉及时空结构的改变，通过计算可能影响时间的流逝速率。某些坐标点的运动可能导致局部时空的弯曲和拉伸，并创造出一种超越传统相对论的时空结构。”

　　“以下为具体数学论证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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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选清甚至没有完全看完这篇邮件，就看不下去了。

　　傅里叶分析公式就已经足够复杂了，但乔泽给出的空间扭曲转换公式明显更为复杂跟抽象。

　　杨选清还在这封邮件里看到了乔泽在微博上给出的描述蕴含引力子的那套公式。甚至这里有公式的完整推导过程，唯一遗憾的是，这些过程他根本看不懂。

　　尤其是这个空间体系允许同时提供更多的自由度来模拟不同的物理效应。看起来很好用，从效果上说，也必然应该很好用。否则他也不需要每天加班去证明蕴含引力子的存在了。

　　但杨选清觉得这些转换已经抽象到正常人根本无法理解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