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科学的角度讲,零下三十度还具备超导性的材料基本上已经可以被定义为常温超导材料了。
能做出这项成就的科学家,是肯定有资格角逐诺奖的。哪怕去年没拿到诺奖,今年也肯定没问题。但这一消息如果乔泽不告诉他,他竟然都不知道的。
以物理学术界对于常温超导体的关注跟期待,如果真有相关的论文跟样品出现,早就已经引爆学术界的激情了。
“华夏真是神奇的国度,你们是怎么说服做出这项成就的科学家不公开他的发现的?他们应该获得全世界的尊敬。”爱德华·威腾忍不住说道。
“使用材料模型的成果发表任何论文都需要经过审核,但并不是我来审核,所以不公开并不是我的意思,所以用你们代指不对。另外技术的功劳其实很难评定,如果让我来评价的话,这项成功功劳最大的应该是豆豆。”
乔泽很中肯的说道。
一句话,让爱德华·威腾无言以对了。
对哦,材料模型……
不得不说材料学这块,华夏的确是开了作弊器。
全世界材料学的顶级期刊这些年都已经被华夏这边的论文承包了。
没人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发生,但又无法阻止。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些成果是借助了如同作弊器般的工具,但如果这些期刊不接收华夏的论文,一方面别的类似论文得到的结果肯定没这边的好。另一方面,大家都还希望能从论文中看出一些端倪。
哪怕都知道发表出的论文大概率并不是实验室里最好的成果,但这些成果只要比自家的好,也是能拿来参考的。总不能彻底蒙上眼睛。
而且最近华夏各大材料学实验室投论文出现趋缓的趋势,还让许多国际性的材料学期刊着急起来,据说不但降低了对华夏这边论文发布的要求,甚至诸多大牌期刊还主动降低了版面费。
至于为什么华夏材料学这边投稿积极性降低,爱德华·威腾也是了解的。
原因很简单,之前论文刷的太多了,华夏国内起码在材料学领域已经不太认可各大实验室的研究员们发表论文的含金量了。具体措施就是材料学领域发表论文在各项评审中占的比重越来越低,内部贡献度奖励占的比重越来越高。
尤其是今年材料模型的激活码开始大面积推行之后,各大高校跟研究所原则上已经不认可发表材料学论文期刊的价值了,哪怕是顶刊。
简简单单的导向,便打消了大家刷论文的兴致。
这种情况下,爱德华·威腾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了。
理论跟现实本该是有着巨大鸿沟的。
哪怕之前乔泽也曾表示过,华夏有能力凭借这套理论设计出超越时代的新型粒子对撞机,但在爱德华·威腾看来,需要解决的问题还有很多。
谁敢想,难度最大的问题已经被悄无声息的解决了。
显然乔泽察言观色的能力其实并不强,看到爱德华·威腾此时严肃的表情,让他误会了这位物理学大佬还在忧心对撞机建设是否真如预想中那么顺利,于是便又继续说道:“不必忧心,嗯……”
说到这里,乔泽想了想,才继续说道:“我不太清楚这些是否牵扯到一些敏感的内容,不过我能告诉你的是,豆豆已经验证过了,华夏能生产维持超高真空和极高真空的泵和密封技术,我们的工业精度已经能达到对撞机真空容器的制造要求。
另外高能高频加速舱也同一家厂商下了订单。跟国外产品相比价格很低廉。还有负责高精度粒子探测器的厂家也已经找好。也就是说除了非线性电磁场生成装置还在设计之中,其他主要配件都已经准备就绪。
我非常确定这些进度都是真实的,所以请放心好了。”
爱德华·威腾半晌无语,随后认真的说道:“知道吗?乔,以前我不相信奇迹这种事情……但现在我信了!”
第392章 底气啊,底气!
京城,深夜。
张起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他已经被列入了明天前往西林考察的专家名单,不能说全是靠投票选出来的。还卖了些人情,肯定要还的那种。
虽然明天就要出发了,关于这项技术的具体理论论证跟模拟细节马上就能看到了,按理说他现在应该安心的睡一觉,养足了精神,明天第一时间去了解一切细节。
但大概正因为这个原因,他反而亢奋到无法入睡。
就好像回到了小学时,知道第二天要去春游,心情患得患失,既兴奋与能痛快的玩上一天,又害怕第二天突然下起大雨,春游临时取消。
如果他所看到的那份报告上的内容都是真实的,意味着他期待了几十年的对撞机,终于能在华夏正式上线。
但他又总觉得报告上给出的参数太过离谱了些,是真的害怕到了西林之后,发现对方造假的证据,结果空欢喜一场。
事实上今天感觉根本睡不着的肯定不止张起歌一个人,对于扎根华夏的高能物理人而言,拥有属于自己的高能粒子对撞机绝对是一件做梦都能笑醒的事情。
尤其是这些年,其实是很憋屈的。
包括CERN在内诸多科研机构对华夏的科学家都防了一手。他们在CERN提交的申请很难获得通过便也罢了,甚至很多时候调取数据都变得困难重重。
杨选清还能在CERN做出成果,一方面是爱德华·威腾的面子;另一方面则是他之前本就是一直长期留驻在CERN。这个世界终究是讲人情的,即便是大环境对华夏不太友好。
没办法,众所周知高能物理说白了就是研究微观粒子,假定人们想知道一个东西的内部构造,比如西瓜的内部结构如何,由哪些东西组成,最直接的方式无非就是切碎,打破,然后再看一看。
但如果没有工具怎么办?
是的,高能对撞机的意义就是让两边的粒子疯狂碰撞,把粒子打碎,再去分析粒子内部结构。一直到分无可分。
现在物理学家公认的最小粒子是夸克,目前人类能够观察到夸克,靠的就是大型强子对撞机这种粒子加速器,间接给出夸克存在的证据。
标准模型下夸克无法再分,但在弦理论中,夸克由弦这种一维对象组成。这大概就是爱德华·威腾必须满世界推销M理论的原因了。
以人类目前最先进的科技手段,哪怕是CERN的大型强子对撞机也无法探究到夸克之下,是否真的还有一维弦这种内部结构。
可怜的是,华夏还没有能够间接探究夸克的工具。针对高能物理的研究绝大多数时候都是靠的性能相对落后的正负电子对撞机。
少了工具自然就没法做出重要的成果。不管是C夸克、B夸克、Z粒子、W粒子……都没法去专门研究。
现在西林物理所的报告,就好像一束光照进了高能领域,怎么可能让人不兴奋跟激动?
就这样,等到第二天专家团集合的时候,没有任何意外的,十多位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脸上都挂着浓重的黑眼圈。
上车之后,张起歌毫不犹豫的坐到了杨选清的身边。
没办法,在张起歌看来,如果说这帮人里谁跟西林所能扯上点关系,大概只有杨选清了。
再水也是个诺奖获得者,而且是跟乔泽、爱德华·威腾一起拿的诺奖。
即便杨选清跟乔泽扯不上关系,但起码杨选清在CERN的时候跟爱德华·威腾深入合作过。西林工大物理学院这份报告上又是乔泽跟爱德华·威腾共同署名的。
所以如果这些人中,有人知道些内情,大概就是这位诺奖得主了。
说起来杨选清旁边的位置也不是那么好抢的,但张起歌凭借着自己的资格够老,硬是厚着脸皮,几句话便跟华清大学另一位教授换了位置。
这次出行订的是高铁一等座,他们这边正好是两人的位置。
随口寒暄了几句,车子刚开动,张起歌便试探着问了句:“杨教授,西林工大的这个加速器项目之前也没跟你通个气?”
杨选清苦笑之后才回道:“张院士,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咱们也别拿那个诺奖说事了。行业内都知道我那个诺奖拿得有多侥幸。你要再这么问,我就当你是在骂人了啊。”
“呵呵。”张起歌颇为尴尬的干笑了两声,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就差把天聊死了。
“哎,选清啊,你也别怪我交浅言深。说实话,我这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昨晚都没睡好。就盼着这技术真能实现,你以后也不用长期去欧洲那么呆着了,不说别的,那边的饭咱也吃不习惯不是?其实我就想问问,那边真一直没跟你联系?”
张起歌叹息着状似随口问道。
无奈的语气是能让人感同身受的。
尤其是常驻CERN的经历,明显勾起了杨选清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可能在许多没有出过国的人眼中,CERN所处的地界的确是人间仙境吧。理论物理学家的圣地,万维网的发源地,地球上的科学之门,还有美丽的如拉山脉。
中肯的是说,杨选清也觉得那地方环境还算不错,去旅游见见世面还是挺好的,但是长期呆在那边,起码对于华夏人而言还的确有些煎熬的味道。
他工作跟生活的地方在梅林,属于跨瑞士和法国边境那一块,平时住在日内瓦周边的小镇上,因为一个人吃饭一般去R1食堂。每顿饭大概二十瑞郎左右,基本上就是各种冷菜。
披萨、火腿、沙拉、面包……那边人吃饭万年不变就那几样。
因为华夏不是CERN的正式成员国,华夏来这里大都是短期学习,读PhD或者Post-doc,来来往往的人还是有,但都是来来回回的,流动性很大,想交个国内的朋友,才熟悉一点,人就走了。
也正因为华夏人少了,周围的中餐馆都没有,想吃顿好的都是奢望。
至于娱乐……
这么说吧,旁边的小镇就跟现在华夏的新农村没啥太大区别。偶尔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想要去轻松一下,根本找不到去处。天黑下来住的地方到处乌漆嘛黑的。
在华夏周末还能出门逛逛,在那边周末他休息了,人家商家也休息了,妥妥的学术圣地。因为不干活的话,根本不知道该干什么。
有家庭的人还好,像他这样没家庭的,很多时候都懒得回小镇的住处,干脆睡在办公室里。回来之后跟国内的同事比一比,有时候还真觉得自己活得了无生趣……
于是无数委屈最终化成了一声叹息:“哎……这话你说的没错,那边真不是人长期呆的地方。有次我说起来有次我心血来潮,想好好吃顿涮羊肉,结果找遍了周围的小餐馆都没有。
如果西林真能造出咱们自己的对撞机那肯定是好的,以后我也不用再往那边长期呆着了。你要问我西林那边有没有联系我,这么说吧,昨天还乔教授还真给我打了个电话。
但你要想从我这儿先知道靠谱的技术细节,那就真的很抱歉了。我跟你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不管是乔教授还是威腾教授都没跟我说过这些。”
说这番话时,杨选清一脸求放过的表情。
“啊?乔教授昨天给你打电话,不聊对撞机还能聊什么?”张起歌很诧异的问道。
毕竟按杨选清的说法,两边平时可没什么联系。
总不能是知道杨选清也是项目考察的专家组成员,想要贿赂吧?
杨选清犹豫了片刻,才说道:“聊诺奖,他就问我有没有收到斯德哥尔摩发的奖金,然后问我是否打算把奖金要来。”
“奖金?什么奖金?”张起歌有些二丈摸不着头脑。
“肯定是诺奖的奖金啊。”
“但你们不都是宣布拒绝领奖了嘛?”张起歌有些懵,反问道。
“嗯,乔教授的意思大概是拒绝的是奖章,奖金是应该给的。”杨选清耐心的解释道。
“嗯……”张起歌大概能确定了,乔泽果然如同大家说的那样,脑回路跟常人是不太一样的。
毕竟诺奖历史上,有许多科学家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能去领奖,名字依然留了下来,但奖金肯定是没有的。
规矩一直是这样,慢慢的大家也就习以为常了。
这种把奖金跟奖章分开的想法……如果是自己人还是值得提倡的。
“那你答应了?”张起歌忍不住问了句。
“换了是您,您答应不?哪怕不考虑这笔钱本身。”杨选清没好气的把这个问题抛了回去。
虽然这位是院士,但杨选清现在还真不需要太虚。华夏的院士再稀少,总是要比诺奖得主多得多的。他就算再划水,也是实打实的斯德哥尔摩官方宣布的诺奖得主。
如果他当时不是太要脸的话,上个月就站上斯德哥尔摩的颁奖台,在全世界人民面前露次大脸了。
张起歌也被这句话怼的没话说了。
的确,如果是他的话,乔泽只要表露出了这方面的意思,钱不钱的已经不重要了,换了他也肯定答应。
不成不但没啥损失,还能在未来的栋梁面前刷刷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