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情?贝首辅办事是受了皇上的吩咐,免了咱们的外债,那是他给皇上办差的,又不是为了蓝家,谈什么恩情?若没有皇上的旨意,尽可去问问他是否会搭理襄国侯府的债务?”如瑾将礼单扔在了桌子上,想了一想,又是冷笑。
“吕管事被我威胁着,不敢不给我办事,但哪一次不是支支吾吾不情愿了,这次倒是乖觉,还特意让你和我解释侯爷的话。恐怕是因为他也觉得此事不妥,想让我从中阻拦呢。”
如瑾越说越觉得恼火,办这样荒唐事的是自己生父,当着丫鬟她又不好说得太深,越发气苦。
“上次凌先生的方子你收在哪里了?去找出来配了,接着给咱们侯爷再用一次!”
碧桃迟疑:“姑娘,凌先生不是说那药用多了不好么?上次已经用过一回了,侯爷他现今本来又病着没好……”
“我看他精神得很呢,还知道给首辅送重礼。让他好好在床上躺几天,没精力乱操心就对了。”
碧桃一个丫鬟不知道这事的轻重,难道他读了一辈子书的襄国侯都不知道么?所谓的给新首辅送礼恭贺,那不过是面子上的虚热闹,谁敢明目张胆的送重礼过去了?真要送礼的人那都是私下里办的。赶着这个当口,皇帝的眼睛可是看着呢,你敢送,贝成泰可未必敢收。
最后是如瑾让人去外头打听清楚了,见京城里其他闲散勋贵也有礼送去,这才让吕管事派人去贝府。但礼物却是背着蓝泽换了一份的,那原本的金玉名画全都被如瑾收进了香雪楼,大致摸清了别家勋贵送什么,照样买了上好的文房四宝等物件送了过去。
吕管事被如瑾捏着把柄不敢不照做,一切都瞒着蓝泽。到了晚间将蓝泽常服的药换成了凌慎之那副,次日晨起,蓝泽便不起床了。这样子,如瑾总算松了口气,若是任由他乘着新旧首辅更替之时恣意行事,还真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来。住在京城里,皇帝就在跟前,蓝家可不能做任何出格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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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章节末尾有一段重复了,已经改过,跟姑娘们说声抱歉。
188 如琳出嫁
蓝泽病一重,整个府里只剩了秦氏算是地位最高的,然而她又怀着身子,早已不理事了,因此全家的大事小情全都撂给了如瑾主理。如瑾每日早饭后都会见一见内宅几个管事婆子,又有吕管事将外头的事情也着人回禀进来,虽没有什么要紧的,但家里过日子鸡毛蒜皮的事不少,每天皆会耽误一个多时辰。
青苹看着如瑾辛苦,天天亲自煲了滋补的汤品给她喝,蔻儿有时帮着照看炉子,背地里就小声嘀咕:“其实这样姑娘虽然累一些,但我觉着挺好的。老太太睡得天地不知,侯爷有心无力,董姨娘那等喜欢闹腾的人又都不在了,最快意的是二太太还病得快要没命,咱们整个侯府就是姑娘说了算,连带着太太日子过得也舒心。等过些日子五姑娘再一出嫁,这家里头越发清净了……”
话没说完,碧桃走进来听见,将她训了一顿,又做主罚了她半个月的例钱,蔻儿这才知道前阵子那番叮嘱果然是实打实的,自此就算当着最亲近的人也不敢再乱说话。
佟秋水亲自上门拜访,和如瑾关在屋子里说了半日的私密话。
“……你上次说认识长平王府的人,要替我打听消息,现在如何了呢?我不是催你,只是我姐姐好一阵子没传信出来了,我很担心。”佟秋水眉头紧锁,大有决然之色。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若是如瑾这边没有消息,没有办法,她就真的要行上次所说之事了。
如瑾连忙按住了她:“你先别急,你也知道这阵子京里不太平,长平王是皇子,所以府中之人不方便和外头传递消息是难免的。就是我,也只和那个认识的人递过一次话,所以秋雁姐姐未必是遇到了麻烦。”
“京里不太平我是知道的,腊月时节天帝教徒作乱,我住的地方虽然没有受大的损失,可也听见外头的声音了,的确很吓人。可是这已经平息一个月了,而且天帝教徒闹事跟皇子又有什么关系,长平王府为何递信不便?”佟秋水不解。她整日待在深闺里,对外间事又不感兴趣,是以不明白朝堂上的干系关联。
如瑾骨子里和她很像,原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只因以前读的史书多了,又在宫里待过,如今用起心来才能略知一二。屋中无有婢女环侍,两个人对坐,如瑾细细解释给她听。
“天帝教不知姐姐以前听过没有,我也是经了这场事,才让下人出去打听了一番。听说这个教会原不过是一群贩夫走卒做起来的,领头的是个屡试不第的书生,贪图教众那一点孝敬银子,将自己说成是天帝派下来的圣使,前前后后才折腾了一年多的时间。姐姐你想,这样的人,这样的背景,他怎么就敢率领徒子徒孙作乱京城?而且一年时间哪里去找那么多的教徒呢,那天晚上可是整个京城都有乱民的。再者,书生和走卒有什么本事不声不响的在京里起事,姐姐是明白人,你仔细想想便知道了。”
佟秋水听得入神,讶然道:“你是说,有人背后指使,图谋不轨……能在京城里闹出这样大的阵仗,那人想必是……”
头一次分析议论这等事,她不禁被自己想到的东西惊住,后半句没说出口。如瑾点头:“此事非位低之人所能为也。”
佟秋水突然想到这几日在亲戚家听到的事情,“王首辅病重致仕……”
“姐姐聪慧。”如瑾也没想到她反应得这样快。
“可王首辅已经做首辅好些年了,我偶尔听父亲说过几次,说他在朝中势力很大的,他这样的人何必煽动乱民谋反,这与他有什么好处呢?”佟秋水不敢相信。
如瑾摇头:“姐姐想左了。这事未必是王首辅做的,但既然腊月里教徒作乱,正月未过首辅便称病致仕,这其中想必有些明里暗里的关联,也说明了近来朝中局势不稳。自然,朝上的事情不用咱们闺阁女子胡乱操心,只是对姐姐来说,这样的局势之下,姐姐还是慎行笃思,莫要冲动做事为好。”
如瑾说得十分诚恳,佟秋水仔细听着,认真想着,很快就明白了。
“外头这个形势,长平王身为皇子自然不能胡乱行事了,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说不定他已经约束了府里上下不许和外头随意接触,所以姐姐才不再给我们来信。”
“就是这个道理。而且姐姐上次所说之事……”如瑾轻声道,“那长平王虽然花名在外,但京里许多官吏百姓在乱中受损,宫里的上元晚宴都用的素食,他这皇子怎么也要做个样子,未必……敢添新人。”
这话说得很是直白了,佟秋水脸上一红,低头半晌,最终叹了一口气:“多谢你提醒,是我莽撞了。我若这时节去……也许不但不能帮到她,反而会给王府添乱,姐姐恐怕更不好过了。”
如瑾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劝住了这位准备献身的密友。因为长平王语焉不详,她原本并没想好该怎么劝说佟秋水,因此一直迟迟未动,怕理由不好闹得适得其反,谁料王首辅这一致仕,倒让她找到了好的借口。
“姐姐不必谢我,方才言语有所冒犯,姐姐别恼我才是。”
“我怎会恼你,若不是真心为我好,你也不会说那样的话。你若疑心我恼你,咱们就算白白相交一场了。”
如瑾心中甚为宽怀,佟秋水这样坦诚直爽,比自家的亲姐妹不知好上多少倍。“秋水姐,你若是我的亲姐姐该有多好。秋雁姐和你的感情只让我羡慕,我自己却是没有的。”
家里这些堂姐庶妹尽皆离心,如瑾未免感慨。
也不怪她这样感慨,实在是蓝如璇几个做人做事太不像话。譬如蓝如璇,从王府回来在家里照顾张氏,却不时刻陪在跟前,每日都要在自家院子和西府相连的门口站上多半个时辰。倒是不像第一天回来那么闹腾,门口有如瑾派去的婆子守着,她就站在旁边默默流泪,而她身边的丫鬟婆子就轮番对着西府念叨数落。
每日都来上这么一回,如瑾知道了也不理她,任由她哭去。只要她不做太出格的事情,念她挂着王府小妾的身份,如瑾就不对她动手,只当每天有野猫野狗在院门口叫唤罢了,左右园子大得很,声音又传不到香雪楼和明玉榭去。倒是蓝泽听说过,强忍着头疼吩咐人去训了蓝泯一回,让他好好约束女儿,最后只换来蓝如璇更坚韧的行事,每日哭半个时辰办成了一个时辰。
而五妹蓝如琳,却要提前嫁入丁家了。原本商定好的四月婚期,因为她突然有孕而提前到了二月。在如瑾严密的看管监视之下,她到底没能兴出什么风浪,只简单朝丁崇礼送了个信。丁侍郎一家没有因她未婚先孕的羞耻而反悔,也没有借题发挥提苛刻条件,找人挑了黄道吉日,仍准备以平妻之礼将她迎娶回去。
纳名、下聘等一系列礼节都飞快办好,到了二月十六这天,一大早便有喜轿停进了蓝府。
“三姐姐,妹子特意来和你道别,感谢姐姐这些天对我关怀备至。”临上轿前蓝如琳不说好好在房里梳妆等候,反而穿了一身大红喜服亲自跑来香雪楼。
如瑾刚刚起床,还没梳洗完毕,坐在妆镜前瞥了一眼她头上金光灿烂的珠冠,“不必谢了,都是我的分内事。五妹头上戴的是南海焕玉珠罢?丁侍郎府上家资殷厚,祝妹妹舒心美满。”
蓝如琳抬手抚一抚冠上圆润饱满的珍珠,笑得粲然:“姐姐好眼力,正是焕玉珠,这种珠子是宫里娘娘们最爱的东西,每年产出又不多,要想大大小小凑上这么十几颗镶在头冠上,那可不易。”
寒芳默默在后头给如瑾挽发,如瑾在首饰匣子里随手挑了一根素玉钿别在发间,玉色莹洁,不若金冠夺目,却胜在华光内敛。衬着乌墨一般光润柔顺的发丝,梨花一般姣好素净的容颜,镜子里的人影便一点点明亮起来。
“五妹大喜之日,虽有些讨嫌,但有些话我却要说一说。”如瑾不紧不慢的开口,晨起的声音微哑,似窗外初曦柔软,“丁大人在户部恪尽职守,人人都知那里是掌管天下银钱,最容易肥了自家的好地方,但听说丁大人却是两袖清风,正直得很。五妹要嫁到丁家去,从此也要遵守丁家的规矩才是。公爹廉名在外,五妹身为儿媳最好也把自己爱显摆的毛病改一改,别让外人说出不好听的话来。否则带累了丁大人被人误会,那可不是玩的。”
蓝如琳笑容僵住,却强行要将嘴角翘得更高,“多谢三姐姐教诲。来日方长,姐姐以往的恩情,我一丝一毫也不会忘的。”
“那倒不必了,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时辰不早,你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