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咱们院子里的人管住嘴,别跟着人家议论夏良娣,好的坏的都不许说。”如瑾猜测张六娘大概是要拿此事立威,不然小丫头发了错,在自家院子罚罚就算了,哪犯得上让满园子的人都知道呢。正妃爱怎样就怎样,不掺合就是。
果然晚饭之后又听说,一个进府还没多久的乐伎也被罚了,是跟着窈娘出门的其中一个,被罚一个月不许练琴,日日到舜华院去听嬷嬷讲女四书。
吴竹春说:“王妃要治理内宅了。”
如瑾点头。府里女人多,主母早晚都要管起来的,不然也就不算什么主母了。如瑾只是想不明白,这张六娘进府一个月才动手,是不是太晚了点儿,就算是乍进府需要熟悉情况,一个月的熟悉期也太长了。
不过张六娘的事如瑾不管,只让关了自家院门,嘱咐上下对外间事一概不理。长平王今夜在锦绣阁睡,饭后召了歌舞过去,如瑾没相陪,自己在屋里看吉祥教荷露菱脂做针线。彭进财那边已经找好了铺面,人手也都差不多了,等着搭船那家的货一进京,铺子就要开张了。如瑾对绣花什么的都不在行,为了当好这个东家,最近得空就看丫鬟们做绣活,认真琢磨盘针套针的细节。她未必要成好绣娘,但起码得熟悉绣娘的功法才行。
丫鬟们聚在跟前聊天做针线,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二更时分。
吉祥撂下活计过来收拾床铺:“主子早点睡吧,我们去外头绣完这几针。”
如瑾也觉得有些困了,就去隔间盥洗,准备换衣服睡觉。不过脸才洗了一半,外头就传来叫门的声音。“谁啊,这么晚了。”吉祥亲自去开门,迎进来的是琴女窈娘。
“我找侧妃。”窈娘往院子里冲。
吉祥赶紧拽住她,“我们主子睡了,你是那个琴娘吧?你来做什么?”
窈娘说:“王妃要将小桃撵出去呢,我找侧妃求情,你放开我!”
吉祥气得发笑:“小桃是谁,王妃要撵人你来找我们主子干什么,出去出去。”荷露菱脂两个也从屋里出来,拦在了窈娘跟前。
窈娘是练琴的,哪里挣得过整日做活的吉祥,见进不去,她直接跪在了院门边,“求侧妃去说说情吧,王妃只肯听你的,我们说话都没用。”
如瑾在吴竹春的服侍下洗完了脸,听见外头有人嚷这样的话,就让吴竹春出去打发人。
吴竹春走出去,到窈娘跟前说:“王妃是主母,她要罚谁撵谁都是为了治家,我们主子怎能阻碍她呢?我们院子和你那边素无来往,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过来,也不知道你怎么会误会王妃只听我们主子的,总之这事我们不管,你走吧。再要聒噪,我就去禀告王妃了。”
窈娘瞪着吴竹春,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吴竹春就叫来了杂役将她拖开,关门上了闩。窈娘在门外叫了两声,院里没人搭理她,再过一会,也就没声音了。荷露踩着板凳隔墙看了看,说,“她走了。”
如瑾盥洗完上了床睡觉,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次日早晨去张六娘那边点卯,发现张六娘依旧态度和煦,但没有像往日那样拉着人说话,如瑾回来就让丫鬟去打听是怎么了,吴竹春说:“是昨晚被窈娘求情的小桃,王妃因她议论夏良娣要撵她,因天晚了就没立时赶走,结果不知怎地被她跑出了舜华院,今早去王爷跟前哭了一场,王爷就留了她。”
如瑾并不为长平王的举动意外,只是问,“既然王爷这么好用,昨晚窈娘跑来这里闹什么。”
“那时候王爷睡了,府里的规矩,不能打扰睡觉的王爷。”
如瑾听着哭笑不得。她来王府后别的不知道,就知道长平王睡觉的规矩极大。不过说起来,长平王对乐女太放纵了,什么小桃窈娘倒是事小,难道张六娘头一次立威被阻挠,就会善罢甘休了吗?
快到午饭的时候,张六娘派人来请如瑾过去一起用饭。如瑾推说头疼,没过一会张六娘自己过来了。
“妹妹不想过我那里去,我就来妹妹这里,你别嫌我吵。”进了屋,张六娘说明来意,是要来这里吃饭,“吃不吃饭的也是小事,只想和人说说话。”
如瑾让厨房又添了几个菜,摆好了席面请张六娘入座。张六娘拉她一起做,“一块吃吧,别讲究虚礼。”
如瑾坐了,等着她动筷子。
张六娘拿着筷子却不吃,发了一会愣,低头挥手,让服侍的丫鬟都退出去。等她抬头的时候,如瑾就看见她的眼圈是红的。
“妹妹,连你都知道不阻碍我治家,王爷怎么就不给我这个面子?”张六娘说着就掉了眼泪。
如瑾就知道她是为昨日的事而来,没说什么,默默递了帕子给她。张六娘没接,自己掏帕子擦了眼睛,哽咽道,“我进府一个多月了,可曾跟那些姬妾找过半分麻烦,原是她们多嘴多舌的,不知轻重议论东宫的人,难道我不该管管吗?咱们是什么身份,能随便拿太子跟前的人说嘴?我哪一点做错了,王爷这样驳我的颜面。”
如瑾给她盛汤:“姐姐先吃东西,再伤心,不能饿坏身子。”
“我伤心什么,我是害怕。”张六娘接了汤,又放在了桌上,“妹妹你大约不知道,夏良娣是姑姑做主封给太子殿下的,庆贵妃娘娘心里不痛快呢,咱们府里的人哪能在此事上议论个不停,不管说夏良娣好还是歹,被宫里听了都有人不高兴。要是被这起女人惹出祸来,我们多无辜,王爷多无辜。”
如瑾宽慰她:“姐姐且宽心。娘娘们都是明白人,不会跟乐女计较的。”
张六娘深深叹气,擦着眼睛:“就算我杞人忧天,可王爷……为了一个乐女……”
如瑾就不明白她来自己这里哭诉什么,“姐姐收了泪吧,哭肿了眼睛让人看出来不好。”
张六娘摇头:“看出来又有什么,王爷留了小桃,全府人都看我的笑话了,我哭与不哭有分别吗?”
如瑾有点饿,可张六娘哭着,她总也不能吃东西。张六娘在那里接着说,“自我进了府,王爷倒还好,没找那些姬妾乐女,可这些天他又……而那些女人,也越发不像话了。”
如瑾听得微汗。好像是从她嫁过来,长平王就不再夜夜留宿舜华院了?张六娘不会是在怪她吧。可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长平王愿意在哪,愿意给谁脸面,她管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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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kszhengjian送那么多钻石,谢谢静若幽兰,清心静,cocoxiang几位:)
244 午间拿人
张六娘一路哭,一路说,将昨天她怎么罚了自己院子里的小丫鬟扫园子,后来听见还有人议论就提了乐女小桃过去听女四书,之后小桃怎么不听话被撵,早起怎么逃的,长平王又是怎么派人来递话留人,一五一十俱都说给如瑾听。
她愿意说,如瑾就听着,直到桌上饭菜不再冒热气,直到张六娘哭湿了整条帕子。如瑾就递过自己的帕子过去,张六娘还是没接,抽抽噎噎收了泪。
“让妹妹见笑了,哭一哭,心里总算好过许多。”她眼睛红肿着,却露出一个略带腼腆的笑来,像是被人发现了窘处的孩子。
如瑾可不把她当孩子看,也不追问小桃的事,将两次都没送出去的帕子径自收回来,笑着问:“姐姐哭了一场饿不饿,我叫丫头把菜饭重新热了来吧?”商量的语气。
张六娘就趁着擦眼泪的间隙打量如瑾。
平静的脸庞,温和的笑容,两次送帕子没成也不见一丝愠色或尴尬,清澈的眼睛里能照见人影……干净太过。张六娘下了四字评语。
这样的人,不是天生迟钝,就是心机太深。感情上她希望如瑾是迟钝的,可理智上她又觉得不可能。襄国侯府里头乱七八糟的事情,皇后之前可没少替她打听,东西两府怎么个情形,蓝如璇那边是怎么吃的亏,她不了解详细,也约摸知道个大概,敢跟生父动刀子的人,怎么可能干净迟钝?
听见如瑾要热饭,她就拒绝了:“我哪里吃得下,气都气饱了。”她垂了眼睛情绪低落,感慨说,“怪不得听人家说,女孩子出嫁前是珍珠,出了嫁就是核桃,再也没有了金尊玉贵的身份,到了婆家,什么气不得受,什么闷亏不得吃。”
如瑾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个老妈子,口中诸多言语,腹中诸多怨气。张六娘年轻柔美的脸庞和她说的话一点都不搭边,如瑾只得跟她支应:“看姐姐这话说的,这府里哪有婆婆,哪来的闷气闷亏。我看王爷不见得是故意给你没脸,兴许一时高兴罢了。那小桃我不知道是谁,不过素日见的一些府中乐女,模样都还可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