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莲嫔所在的禅心殿,头一个熄了灯。
宫里向来没有秘密,太皇太后临睡前听到这个消息,不由笑道:“这个丫头,倒是想得开。”
柳姑姑赔笑道:“只怕她恃才傲物,没了往上爬的心思。”
太皇太后摇头笑道:“皇上的心,又岂是能够等来的。对了,阿瑾那边如何?”
柳姑姑道:“谢贵人却还是在等着。”
太皇太后点点头,道:“你提醒着我,明儿见她们这些新人的时候,把阿瑾单独留下来。”
“是。”
这一夜安安静静的过去,好似与往常无异,空气中却不知不觉地添了分躁动的气息。
妃嫔们起了个大早,前往泰安殿向太皇太后请安。有人一晚上难以安眠,不得不用厚重的妆容掩盖脸上的疲倦。谢瑶却是睡了个好觉,看起来容光焕发,美丽更胜从前。
梳妆的时候,映雪问她,“主子,今儿是穿汉服还是胡服?”
谢瑶不假思索的道:“向来穿惯了汉服,为何要穿胡服?就穿那件玫瑰红的万字流云妆花小袄吧。”
映雪的神·唠叨模式再次开启,“又不是去给皇上请安,主子何必穿的那般艳丽?平白成了那些人的眼中之钉。倒不如那件月白色领兰花刺绣长袄,又雅致又暖和。”
谢瑶抬眸看她一眼,幽幽道:“哪儿来的那么多话。”但还是听映雪的,穿了那身月白的。
等谢瑶打扮好了,映霜把映雪拉到一边,小声道:“你最近是怎么回事,老是跟主子对着干?”
映雪委屈道:“我这还不是为了咱们姑娘好吗?”
映霜摇摇头,恨铁不成钢地道:“你错了,主子就是主子,她是莲嫔娘娘,再也不是咱们府里的姑娘了。主子宠着你,你却不能不懂事,给主子没脸。”
映雪轻哼一声,不以为然地道:“我看你就是胆小怕事,怕得罪主子,我才不怕呢!”说罢一扭身,和映霜擦肩而过,走到谢瑶身边。
谢瑶今早为了请安,梳了发髻,着了正装,穿的不大方便,于是不再步行,进了轿子。进了泰安殿,太皇太后仍如往日般和气慈爱,对她们几个小辈劝诫了一番,知道她们还没用早饭,就叫她们退下了,只单独留下了谢瑾。
从泰安殿出来,映雪便小声抱怨道:“太皇太后怎么回事呀,说是最疼咱们主子,却留下了大姑娘。柳姑姑也是的,就在旁边呢,也不提点咱们姑娘一句。”
谢瑶停住脚步,看她一眼,直把映雪吓得缩了缩脖子,谢瑶才道:“你怎的知道留下来就是好事?我看你这张嘴,真是不能再跟我出门了。”
映雪大吃一惊,慌忙跪下道:“主子,您别生气,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谢瑶却不理她,直接上了轿子。映霜为难的看了映雪一眼,却还是急急的跟上了谢瑶的轿子,隔着帘子道:“主子,映雪她就是嘴快,没什么坏心的,不能就让她在泰安殿门口跪着啊!”
起轿之后,帘内悠悠传来一句,“你带她回宫。”
回到禅心殿后,映雪就跪在院子中央,周围是小宫女小太监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映霜心不在焉的服侍着谢瑶用早膳,真是里外不是人,急的直冒汗,“主子,这样跪下去,映雪可就没法儿在禅心殿里做人了。”
谢瑶咬下一口甜糯的糍粑,嚼完了咽下去,才道:“就叫她长长记性。她嘴巴上没个把门儿的,这个毛病要是不改,将来肯定要吃大亏。我以前总想着等她吃亏了就会长记性,可想来想去,又觉得到时候又是个麻烦,倒不如现在就根治了她这毛病。”
映霜一听也是这么个道理,便不再多嘴了。不想簟秋进了屋,却说有个小宫女怕主子跟前服侍的人不够,主动想跟上来填补映雪的位子。
映霜心里一咯噔,她心想,主子既然想叫映雪长个记性,肯定要用这小宫女了。这样一来,难保映雪会不会有怨怼之心。
谁知谢瑶却道:“赏她点儿东西,叫她给映雪送饭。等映雪跪够了,叫她扶映雪回去。”
映霜眼睛一亮,夸赞道:“主子不愧是管过家的,奴婢真是多虑了。”
谢瑶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几日下来,禅心殿中的宫人已经被谢瑶认了个全。从一开始的互不熟悉,到拧成一股绳,可谓上下一心,一切事宜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魏南珍偶尔会过来和谢瑶聊聊天,不过顶多也只能隔日一来。她们两个的寝宫离的有些远,一来一去十分不方便。谢瑶有轿子还好说,魏南珍却要步行。谢瑶又不爱坐轿子,两人便开始时不时的约在外头,选个折中的见面。
洛阳皇宫的花园很大,可御花园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进去之前总要打听一番,有没有贵人在此,仔细再冲撞了上殿。谢瑶不爱惹那个麻烦,就爱约魏南珍去藏书阁或者云影楼坐坐。
这个时代的皇宫不像紫禁城那样古板无趣,它类似于后世的皇家园林,修建了不少有意思的景观。比如这云影楼是一座三层小楼,楼边种着几棵袅袅娜娜的柳树。云影楼常年被不知名的云雾围绕,置身其中,意境非常。
有一回魏南珍看着美景,禁不住感叹道:“你这丫头倒是会玩儿,才进宫几天呢,就找到这样的好地方。”
谢瑶笑了笑,想起前世这云影楼还是自己看这处地方常年有雾,才叫人修建的。如今什么都提早了十余年,也算是好事吧。
她是得了处好地方,皇帝那边却不大情愿。元谦并非一个古板的读书人,他文治武功,在各方面都颇有造诣,生活上也讲究些风流情趣。这云影楼本是他在宫中非常喜欢的去处之一,这几日却频频被谢瑶占据,怎么能不叫他恼怒?
但他也不好为了这点小事发作,只好吩咐安庆礼,“回头你看着一点儿莲嫔的行踪,等她走了,就跟朕说一声。”
安庆礼应了声,心中却在想,皇上这是不是把莲嫔记在心上了?可是过了几日,皇帝还是没翻任何人的牌子,更是没提莲嫔一句。
就这样,新人入宫的头一个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一切好像都和从前一样,没有新进宫的七个美人,后宫还是一潭死水,激不起波澜。
皇帝甚至比过去更加冷淡,连传高婉仪用膳这种事情都没有了。太皇太后深感不安,趁着皇帝请安的时候,屡屡把元谦留下来训话,劝皇上多多留心后宫。皇帝是虚心接受,坚决不改,应是应了,还是没把心思放在后宫上。
太皇太后就开始反思,皇上这是不是闹情绪了?他在对什么不满呢?
老人家思来想去,或许皇帝这是……想要亲政了?似乎也是时候了,只是至今仍未立后,太皇太后还不放心撒手。只怪谢家的两个姑娘年纪小了些啊!
这似乎是一个死结。不让皇帝亲政,皇帝就可能一直不亲近后宫。若要让皇帝亲政,就必须得立后。可立谁呢?
太皇太后只有叹息,然后暗中对谢瑾多加管教,盼望着她能早点出息。同时叫柳姑姑给谢瑶制造机会,让她在皇帝面前露脸。
她本以为莲嫔貌美,又得皇上亲自赐字,本应顺理成章的得宠,可事实并非如此。更奇怪的是,似乎就连莲嫔本人都对争宠不大感兴趣。
皇帝和莲嫔这两个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淡,急得太皇太后都恨不得亲手撒一把盐上去。
日子一点点的过去,有人还沉得住气,有人却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