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臻询询相劝,张氏耳根子本就来得软,一贯又没主见,之前展宁是她的主心骨,如今展臻回来,自然也就拿儿子当了主心骨。
于是,她考虑一阵后,终将展宁与严豫的事情告诉了展臻。
当然,她口里说出来的,都缘于展宁上一次对她的说辞。
--去年那次意外,展宁得严豫相助,两人渐渐暗生情愫,甚至还有了肌肤之亲,只是迫于展宁冒了展臻之名入仕,两人这才不敢声张。
展臻听了张氏的话,眉头拧起,心里也翻起阵阵惊疑。
上一次尚在江南之时,他曾与展宁谈起过严豫,展宁表现出来的态度,绝不可能是对严豫有情。那样强烈的抵触与厌恶,要说是恨还贴切一些。她甚至还和他说,她不愿见到严豫坐上九五之位。
可展宁为什么会与严豫有了肌肤之亲,又为什么要对张氏说谎?
“阿宁现在的境况,怎么还能同林家那孩子完婚呢?你祖母明日就要去见林相夫人,想重提婚事,可这事让睿王爷知道,他要是不乐意,闹出什么事情来,叫阿宁以后怎么收场?”
“母亲莫要心急,祖母那边我会去劝一劝,让她暂时别去林相府。一切等我明日见过阿宁,问清了她的意思,再做决断。这是阿宁的婚事,我必须得照顾阿宁的意愿。”
隔日一早,展臻趁着汪氏还没出门,先赶去了汪氏的鹤年居一趟。
他劝汪氏劝得简单,只是说眼下展宁的身份没有最终确定,温茹夫妇是什么意愿也不清楚,贸贸然与林家重提婚事,若是中间出了什么变故,反而不好,倒不如等事态明朗些,再与林家见面。
展臻的说法在理,汪氏也是个稳妥为上的性子,因此他没费多少唇舌,就把汪氏劝了下来。
之后,展臻便与张氏一道,备了帖子和礼物,前往温茹府上拜会。
却说昨日心玉公主和严豫神来一笔,温茹夫妇对严豫和展宁之间的关系,免不了有了些揣测。
但颜仲衡是个一心做学问之人,对学问之外的事,一般少有挂心过问。
温茹处事周全,个性又来得豁达,她帮展宁,一是承恩,二则是受严恪所托,对这些少年男女间的感情纠葛,既然身为当事人的严恪都在场,她也没必要越俎代庖,插手他人的事。而且她也算瞧着严恪长大,对严恪识人的眼光与能力信得过,并不担心严恪会被人蒙蔽。
是以展宁随温茹夫妇回了府,两人都不曾问起她与严豫的任何事情,待她也与之前一般,周全细致,没有半点轻看或怀疑,好似展宁真是他俩人收养在身边的义女一样。
温茹夫妇这样相待,让展宁暗暗舒了口气。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第一个跑来盘问她与严豫关系的人,居然会是展臻。
展臻昨日从张氏口中听过那些话后,将在江南重遇展宁以来,展宁和严豫之间的一些蛛丝马迹细细想了一遍,脑子里隐约有了些结果。
严豫瞧起来,对展宁应该是极在乎的,所以才会对自己与展宁相似的眼睛敏感,也才会在听到展宁可能涉险后那样紧张,连夜赶完惠州。
而展宁对他那般反感,却又与他有了肌肤之亲,还在张氏面前说谎。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严豫对展宁有意,展宁却不愿,严豫很可能在强迫展宁。展宁当时处境艰难,又不愿张氏担心,才对张氏说了谎。
这样的可能让展臻即愤怒又心疼。
他捧在手心里护着长大的妹妹,过得这般委屈,曾经身上的骄傲与灿烂,都被一点点打磨掉。
她现在比以前沉稳懂事,比以前能干聪慧,可在他看来,他倒宁愿她还是以前那个会与他闹脾气,个性里还带着骄纵任性的阿宁。
“阿宁,你告诉哥哥,恢复身份之后,你是否还愿意与林家完婚?”
顾虑到展宁的心情,展臻并未单刀直入,而是循序渐进。展宁初时没有防备,她早就决定要解除与林辉白的婚约,面对展臻,自然不会违心说谎。
展臻追问:“为什么?你与他的感情一直很少,他也为了你拒了不少婚事,不是吗?”
展宁没有办法解释她曾经经历过的那几年,只能将物是人非那一套作为解释。
这话换在之前,展臻或许还会信,可现在,他听了她的解释,却只是心疼地望着她,“阿宁,我知道你之前许多的委屈,也过得艰难,可我已经回来了,从今往后,有什么事情,我会在前面为你挡着,你不必有太多的顾虑。你若是因为睿王爷的事,才放弃与林家的婚事,大可不必。”
展臻这话让展宁心里敲起警钟,“我与他的感情是真的过去了,与旁人没有干系。”
她再三隐瞒,展臻深深看她一阵,最终还是捅破了窗户纸,“阿宁,母亲已经将事情告诉我了。那些话,你骗得了她,又怎么骗得过我?”
展宁的眼猛地睁大,她曾经说来宽慰张氏的那些话,她当然还记得。可展臻刚刚话里的意思,对那些话明显是不信的。那他猜到了什么?又猜到了多少?
展宁的表情让展臻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他脸色沉下,放低语气道:“果真是睿王爷逼迫你?阿宁,告诉我实情。从今后,凡事有我在,不需要你事事殚精竭虑。”
展宁最终没能瞒住展臻。
他本就知道得太多,而她也背负得太累。
展臻和张氏是她最亲近的亲人,张氏面前不能说,她能够依靠的,便只剩下展臻。
是以除了她和严豫是重生而来这件事之外,展宁将严豫的步步相逼、她与严豫的三年之约都告诉了展臻。
“以为你已经不在人世的那些日子,的确是很艰难。可如今一切都在好转,你我已换回了身份,他手上再没有我的致命把柄,他虽贵为王爷,但我不可能是他想养在笼子里的鸟儿,任他宰割。”张氏在别处与温茹说话,屋子里只有兄妹两人,展宁坐在展臻对面,视线没有看向展臻,而是静静落在地上,“本来我与他的三年之约,已经没有继续的必要,只是他个性来得强横,对看中的东西又不肯轻易放手,他日若登上帝位,只怕天地间没有我展家人的容身之所。”
展宁这一次阴了严豫一把,借着心玉公主和马文正两桩事情缠住了严豫,在他眼皮子底下将自己与展臻的身份换了回来。
但她并不认为,严豫会就此善罢甘休。
他昨日看她的眼神,冷汗如刮骨钢刀,她想,严豫应该很快就会有动作。但这动作会从何方而来,她却猜不透。
她只是最怕严豫对展臻动手。
“我之前递了治水策上去,江南的洪水退后,陛下就会令人前往江南治水。陛下本有意让我前去,但如今你我换回身份,前往江南之人也只能是你。这次的案子,端王严懋的人被拔掉不少,严豫却安插了不少自己的人手上去,你前去江南,需得多加小心。”
展宁的嘱咐让展臻眉头皱得更紧,脸色也更沉,“阿宁,我说过,这些事情今后由我来操心。你眼下最要紧的,其实是你的终身大事问题。你若心里还有林辉白,那与林家这桩婚事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如愿。若你心里真放下了他,你如今的年纪也不算小了,不能再因为睿王爷的事情继续这么耗下去。你心里若有合意的人,不妨告诉哥哥,哥哥会替你安排。”
展臻提起合意之人的时候,展宁心里莫名闪过了一张脸。
那是一张俊美到有些风流的脸,长眉斜飞入鬓,眼尾挑带桃花,五官轮廓深邃,最让人过目不忘的,是他那一双眼,沉静幽深,一眼望过去,只觉波澜深邃,让人不自觉沉陷。
展宁想着,不觉有些失神。
恰巧房门被人从外面叩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