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是向着坐于首位的世子爷屈膝行了礼,而后才半转了身子再向大小姐见了礼,将茶托摆在一旁椅几之上,先为世子爷奉了茶,随后才来至大小姐跟前。
“请大小姐用茶。”
这个小丫鬟一出现,娇嫩的嗓音便打破了房中的沉寂。
楼品容抬眸看她,见竟是个模样姣好的丫鬟,又观她言行举止待大哥流露着亲昵,便猜出这是定是祖母房中派来的那位了。
眼下不是平日,自然无心理会她,摇一摇头示意她搁在一边,胭脂同她不熟,只好依言而行。
她退了两步回到世子爷身后将一站定,便听见世子爷开口道:“先回房歇着吧,大哥明日便去殷家。”
楼品容站起身,听了这话便是心志再坚定,这时间难免也要心酸地红了眼睛。
胭脂立在一旁看的分明,晓得大小姐心里苦,亦不免也跟着湿了眼眶,她正想抽出绢帕擦一擦,便见方才还红着眼圈的大小姐,一瞬间就恢复了常态,对着世子爷福了福身子,随后便就离开。
胭脂看着那窈窕却不失坚定的背影,心下头一次觉得做公侯贵女也不一定好,紧要关头家族需要你,你便需放下私情,将家族的尊荣名利摆在首位。
她正吸着鼻子为大小姐感到悲哀,楼世煜便朝她看过来,见她眼眶湿润,眸色不禁也是跟着一暗。
翌日,胭脂知晓世子爷今日要出府去殷家,心下便又急又忧,竟是一宿不曾睡好。
世子爷出门,身边带着的必然是护卫与小厮,她一个小丫鬟自然不好跟去。
胭脂在院门前踌躇许久,硬硬头皮还是跑进世子爷房里取来一件斗篷,抱在怀里便追了出去。
门房起先不让她出去,还是她好说好歹道是去给世子爷送斗篷,顷刻便回来,门房这才准了她出去。
一路上赶得太急,待追上世子爷的时候他早已坐进了车里,车前除了全儿与福儿外,还有几名护卫。
车板上的福儿却一眼瞧见了她,笑着挥手:“胭脂姑娘,可是来给爷送东西的?”眼睛瞧着她怀里的斗篷,便猜中她的来意。
胭脂缓一口气,未回话,只对着他抿嘴笑了笑,哪知她刚来至马车边,那全儿便笑着为她摆了脚凳。
胭脂有些意外,迟了一会儿,到底还是遵从心愿一手提起裙摆一手抱着斗篷上了马车。
将一掀起车帘进去,闭目养神的世子爷便睁开了眼睛,方才几人动静那般大,他自是全听进耳中。
因此,见到她并未感到意外。
胭脂多少还是有些紧张,她稳一稳心神才将怀里的斗篷递给他,小声说道:“今日天阴,不定又要起风降雨的,世子爷着的单薄,稍候若是觉着凉了便披一披……”她越说声音便越低,说到最后更是有些懊恼地咬住了唇。
楼世煜淡淡“嗯”一声接过,抬眸见小丫鬟立在车厢内还不走,眉头便几不可见地皱一下松开:“去胡妈妈那处领赏吧。”
对于领赏她半点不动心,悄悄觑一眼他的脸色,胭脂便硬着头皮于靠窗的长凳上坐下来,也不看他,只一味低垂着小脸,鼓了鼓腮帮子小声儿道:“奴婢还未坐过这样好的马车呢,世子爷容奴婢坐坐……”
☆、第十七章
车厢内一瞬安静下来,胭脂垂着脑袋,耳朵却是竖的高高的,世子爷长久不回话,一时间心下紧张的同时又生出几分尴尬来。
紧了紧小手,咬住唇瓣儿正要再求求他时,便听了世子爷道:“走吧。”
全儿两个虽是不明爷为何将那名唤胭脂的小丫鬟也带上了,可这时候爷已经发话,他二人便是心下有疑,也只得压下疑惑驾车走了。
车厢微微一摇晃,得得的马蹄声传入了耳中,胭脂这才算是松一口气,先是侧头看了世子爷一眼。
世子爷端坐于正位,他今日一袭青灰色绸缎袍,脚蹬一双织锦墨靴,眉目深远,鼻梁高挺,嘴唇略薄,面上肤色适中,两道略深的长眉微锁,漆黑的眼底内蕴藏着几丝愁绪。
胭脂见此,不由朝他坐近了一点,明知故问地轻声问他:“世子爷,咱们这是要去往何处呀?”
小丫鬟突然出声,打破了车厢内安静的氛围。
楼世煜看了一眼就快挨到他身上的小丫鬟,刚舒展开的眉头不由又是一拧,语气含着两分不悦:“究竟是哪个给你的胆子?你这小丫鬟竟敢回回试探爷的底线,念在你还年小,爷便暂且饶恕你往日之过,日后若是再这般不知安分,你便出了正和院。”
胭脂不妨他突然变了脸色,又听下他一席警告之语,一时心房钝痛不说,便是一张小脸亦是白了两分。
眼睛里又刺又辣,不停扇动羽睫,待将泪水逼回了才翕了翕樱唇,语声有些低涩地回道:“奴婢没有不安分,奴婢不过是爱慕世子爷罢了……”
闻言,楼世煜不禁眉心一跳。
再看她时,便对上一双湿漉漉的眸子,只见她扇动两下羽睫,便有晶莹的泪珠儿自眼眶滑出,沿着雪白的脸颊一路滑至细巧的下巴,最终砸落在她嫩绿的裙幅上。
他眸色微黯,默了片刻方道:“回府后你便离开正和院,至于是回到融春堂老太太院里,亦或是别处都随你,只别再出现在爷的面前。”
胭脂小脸煞白,只觉耳边一阵嗡嗡作响,好似听得明白了又好似什么也没听进去,木讷讷地坐在一边,不仅心里发酸便是嘴里也是苦的很,她张了张唇试图再求两句,可话到了嘴边又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车厢里一时气氛格外低沉。
楼世煜看一眼坐在车窗下正背对着自己的小丫鬟,这个角度恰好可看见她那被泪水沾湿的纤长羽睫与不停挂上泪珠儿的细巧下颚,又见她不时轻颤两下娇小的肩头,模样当真是有几分可怜。
一时间心下颇有几分烦闷之感,楼世煜不禁别开脸看向了别处。
……
到了殷家,早有人在门前恭候许久。
楼世煜只带了小厮全儿在身边,他先是去上房拜见了外祖父与外祖母,于外祖父堂中一并见了舅父与各表亲之后,便借着叙旧的由头与殷启二人出了正堂。
殷启自小同他相合得来,又因对方早晚都是自个的大舅子,便待他比得自己亲兄弟还要亲。
他见这大舅子今日突然来此,方才又特地将他喊出来,便猜到对方这是有话要同他道,当下便直言问他:“世煜有话不妨直说,凭咱俩的交情,只要我殷启能办到的自无二话,哪怕是赴汤蹈火也给你办到!”
殷启说话处事粗糙,但人却生得不粗糙,剑眉星目,轮廓分明硬朗,正是闺中女子话本上所见的英雄豪杰人物,颇有男子气概。
二人来至一处幽静的亭中坐下,楼世煜手上接过对方送来的一杯茶,他未立刻去喝,而是语气遗憾地道:“殷大哥,实不相瞒,你与品容的亲事怕要就此作罢了。”
殷启正往嘴里送茶,冷不丁听了这样一句进耳里差点没一下自石凳上跌下来,英气的面上登时一凛,自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你这是何意?”
楼世煜面上神色不改,只在心下暗暗惋惜一回,他将前因后果除却今上意图废黜太子的密旨之外,一并都如实道与他听。
见对方越听两只拳头便攥的越紧,乃至咯咯作响,面色铁青,额上青筋直跳,最后想是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猛地跳起来一拳便捶在了案上,不待他接着往下道心口便是一痛,力道重到差点使他当即吐血。
楼世煜面色微变,他一介书生自不是对方一个自小习武的武将对手,但眼下他楼家理亏,倘若受他几拳后能了结此事,也算是不冤。
接连受了他四五拳,嘴里已尝到腥甜,面色也是青白两分。
“你为何不还手!”见他这般,殷启怒意更甚,怒吼道,“你楼家一心想攀高我自拦不住,我与品容自幼定下的亲事岂是你们说毁便能毁,待我亲口一问品容,她若点了头,我必无话可说!"
楼世煜擦了擦嘴角,便是眼下面容青白,一身风华气度却仍旧不减,他语气镇定道:“品容也是无可奈何,圣上旨意,不敢不从。”
“屁话!全他娘的都是屁话!”殷启这时候哪能听得进道理,眼下他正是一心认定楼家欲攀高枝,这才要毁了他与品容的亲事!
再待下去怕是将他打残的心都有了,殷启狠狠瞪了他一眼,愤怒离开。
殷启走后,楼世煜独自在亭里停留许久,他面色不好,便使唤了下人前去上房请辞。
再出来时,远远就见小厮福儿急急跑近前,哭丧着脸道:“爷,胭脂姑娘不见了!”
☆、第十八章
胭脂再睁开眼睛便见着一张怒意滔天的俊脸,这人生得格外高大,面容英气,此刻一张微黑的面上布满阴云,凌厉的黑眸犹如毒蛇一般阴冷地盯住她。
胭脂一时好似被人掐住了喉咙,惊恐地发不出半点声音,她屏住气息不敢呼吸,再低头才发现自己身子被绳索紧紧勒住,紧贴着后背的赫然是一根粗壮的柱子。
“你、你是何人!”胭脂颤抖着唇瓣问他,眸子里满是惊恐无助,“我不认得你,你为何要抓我!”
她方才好端端地由几个丫鬟招待着在吃茶点,谁想半途中突然来了个丫鬟,道是世子爷唤她过去伺候,因在马车里生了那一出,当时心下还很是不愿过去,可几双眼睛瞧着她,她一个做丫鬟的又哪里敢逆了主子的意,只好不情愿地去了。
谁成想随着殷家丫鬟刚走了一截路,将至回廊拐角处时,不知自哪处伸来一只手用面罩一把将她蒙住,她惊骇地就要尖叫,对方好似察觉一般又一把捂住她的嘴,一路上连拖带拽地将她弄进一间房屋,除去面罩再睁眼便见着眼前这个凶神恶煞米需 米 小 说 言仑 土云的男子。
回想方才种种,小身子不由狠狠打了一个激灵,胭脂小脸苍白,抬眸再看他一眼,心下好似已经猜出对方是谁。
“你可是殷家公子?你若真是殷公子,那便抓错了人。”胭脂道,眸子里泪光盈盈,“来的路上世子爷还放话要将奴婢撵出院子,由此可见殷公子捉了我来,终是徒劳无益的。”
小丫鬟一面说一面哭得楚楚可怜,殷启面色铁青,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显然是被个小丫鬟猜中了心思。
他早先也只愤怒之举未经细思,听近侍来报此番楼世煜还带来个美貌丫鬟,看模样二人关系非同一般。
先前未听见那等噩耗时,他心下还琢磨着一会儿无人了揶揄他两句,谁想后头竟听他道出那一席话,滔天愤怒之下这才忘了此事。后来他虽出了几口恶气,可这心里到底不甘心,便才有了将这小丫鬟捉来威胁对方一事。
他自诩十分了解楼世煜,相识二十年来,除了他的发妻梁氏之外,楼世煜从未对哪个女子上心过,因此便是这小丫鬟百般解释自己在他心中不重要,殷启亦不全信。
他口吻阴寒道:“徒劳与否待他来了才知晓,眼下你就自求多福吧。”
胭脂一噎,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这般……”世子爷待她那样冷漠,几乎不用去想,她便知自己在他心中无足轻重,这般一想,她便更是害怕,死死咬住唇瓣试图止住哭意,却又如何也止不住,只好闭住眼睛静静淌泪。
……
未过多久,楼世煜便至。
人是在殷府丢的,他几乎不用深思,便猜到定是殷启所为,只他此番行径如此低劣,倒是令他有些意外。
楼世煜将一跨步进来,胭脂便好似有感应一般一瞬睁开眸子,并不说话,只满目祈求地望向他。
观她还算完好,楼世煜先前微乱的心绪不免镇定不少,他收回目光,直接走向殷启,语气听不出喜怒地道:“殷大哥这是何意,你若心有怨愤,大可向着我来出气,欺负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鬟,算个什么大丈夫?”
殷启往日最佩服的便是他这一点,不论遇到何事总是一副临危不乱的样子,今却又不同,他一见他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心里的熊熊烈火便好似要喷射出来,若不是仅存了一丝理智在提醒他,他眼下真恨不得拔剑刺他。
楼世煜自小同他一块长大,自是十分了解于他,眼下见他眼露杀意,心里也是一惊,心知再不宜同他多话,俯下身子便开始为她解除绳索。
粗糙发硬的麻绳一松,又刺又麻的痛意才减轻不少,胭脂整一整歪斜的衣领,抬起酸痛的小手掩住胸房。
她身上着的薄衫,那处已经被绳索勒破一条细缝,仔细去看便能瞧见里面淡红色的胸衣,手腕脚踝乃至周身都被绳索勒出了痕迹,尤其手腕处最甚,除了一圈圈醒目的红痕之外,隐约还能看见磨破皮后渗出来的鲜血,沁在白如嫩藕的腕子上格外刺眼。
观小丫鬟不哭不闹,只红肿着眼睛垂首立在原地,楼世煜不免心下暗付,此事却是无故牵连了她,又思及小丫鬟年龄尚小,恐因此吓坏了她,不由抬手拍拍她的头。
胭脂一怔,抬起眼睛看他,见他仍旧眼无波澜,不由又是气馁地垂了头。
殷启立在一旁眼睛死死盯住这举止亲昵的二人看,若说早先只是猜想,此刻便是十足的确定下来,暗付你楼世煜既能拆我的姻缘,让我与心爱的女子分离,便是圣上旨意不可违抗,但眼下你既让我不快,我必也不让你好过。
打定主意,殷启冷声道:“这丫鬟勾人的很,眼下你楼家既要毁了我的好姻缘,且又是圣上旨意不敢不从,但我心中终究愤意难平,不若便将这丫鬟送与我,我便既往不咎,如何?”
闻言,楼世煜皱眉。
胭脂骇得小脸死白,她藏到世子爷身后,两只小手紧紧攥住他的袖口,低声求着他不要答应……
见他不出声,且又一副面色不快,殷启心下便更是笃定这二人必定关系匪浅,遂又道:“怎地?世煜不愿?不过是个小丫鬟罢了,竟由得你这样宝贝?”
“不过是个卑贱的丫鬟,殷大哥以为如何?”楼世煜语含讽意,片刻后又道,“殷大哥既喜欢,留下便是。”
胭脂听得一脸惨白,咬破了红唇都不觉疼,她缓缓松开手中的袖角,豆大的眼泪自眶中滑落,咸涩的滋味渐渐自口中蔓延。
就在这时,手腕上突地传来钻心的疼痛,她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殷启带入了怀中,她身子一阵瑟缩,还未反抗耳边就传来一声衣物撕裂的嘶啦声,肩头顿时一凉,她愣地赶忙看去,就见自己已经衣衫不整。
雪白的肩头明晃晃的裸.露在外,她骇得面色死白,手上连忙将衣衫往上扯,撕裂的领口又宽又大,为了不露出肩头她便死死攥紧衣领,想是今日被骇得不轻,望着楼世煜的眸子布满了惶恐无助。
这时间,楼世煜面色总算起了变化,他脸色发沉地道:“凌虐女子算什么大丈夫,你若心有怨愤尽管冲着我来,我楼世煜今日与你奉陪到底!”
殷启被他一讽,亦觉欺负女人没出息,因而如他所愿一把将这小丫鬟推开,随手拔起身边的利剑便朝他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