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罢了,罚坐便罚坐,她可没胆儿跟这个总冷着脸的人谈要求。
见小姑娘拖着步子,不情不愿跳到椅子上坐好,任谁都能看出她那脸欲言又止的神情。
莫不是他又坏了小姑娘的好意?
转眸扫了眼书案上叠放齐整的文书,俱是机密文件,不可能予以她看,可她又想帮忙做事……
他的目光落在主厅两壁边,四个足有人高的书架上。
“你,去旁边整理书架。”
哎?方才还不大待见她的模样,怎么突然又吩咐她干活了?
不过总归不用罚坐了,她乐得轻松。
“好。”楚书灵答应一声,下了木椅,步子轻快地往南面靠近主位的书架走去。
萧绎瞧见了,放下心来,正好她离开了自己的视线,便垂首专心翻阅需他过目的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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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之前她初次进入主厅时,便留意过两边的书架。
但远看有些灰沉沉的,似是许久未有人碰过一般,她便失了兴趣,当是些闲置无用的旧书,不再好奇。
而今靠近一看,才发现书架十分干净,指尖扫过边缘,却是一丝尘埃都沾染不到。
上面摆放的书确实已蒙上岁月的痕迹,封皮褪色发黄不在少数,但却不是她所以为的闲书,反而……部部经典。
藏书包罗万象,涉及各行各业,甚至有些文字是她根本未曾见过的,说是“上及天文,下通地理”也不为过。她随意挑了几本下来翻开,书页上不时有细密的字迹,像是阅卷者在读文章时做的批注和标识,且字迹相似,大概均出自同一人之手。
所以……这么多的书,他全都看过?
楚书灵扭头看了看另外三个同样满满当当的书架,心里暗暗惊叹,不由得瞄了眼俯首案上的男人。
爹爹说,读书读得多的人,身上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度,她一直没能领会那种所谓的气度是何物,不料,如今倒是误打误撞叫她见着一个了。
嗯……怎么说呢?
其实她也不大能看出,他与别人有何特别不同之处,只觉得他举手投足间的清贵优雅,隐隐与她曾于皇宫宴席上见过的大皇子殿下有几分相似,但又更为疏离一些,令人望而生畏,不敢轻易靠近。
哦,对了,还有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
她奇怪许久了,究竟他是如何做到,无论发生何事,脸上都不露出一丝表情?
就连初见时她胡乱喊他一声爹,青枭哥哥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他看起来却毫无反应,依旧面不改色,冷静地把她盯得发毛……
比如现在,他有条不紊地翻阅一卷卷文书,不时添上寥寥几笔,偶尔手一顿,似是遇上棘手的问题,可除了极少时眉心会微微一动外,她实在寻不出任何的表情变化。
她的哥哥比他还长了两岁,性格沉稳,在书房习课时也会因作出了满意的文章而眉目舒展,愉悦地勾起唇角,而他,由始至终冷着一张脸,恍若在看无关紧要之事一般。
虽然她承认,他的容貌确然出众,即便面无表情也依旧好看得很,可总是摆着一副冷漠无情的模样,害得她每回面对他,便忍不住心里打鼓,生怕他猝不及防发起怒来……
“偷懒?”一道清冷的男声在头顶落下,敲得她猛然回过神,才发觉被自己百般腹诽的人已来到面前,一抬头,对上那双深邃黝黑的眼眸,只觉头皮发麻,不由得后退了半步。
小姑娘看起来……挺怕他的?
萧绎只是对她穷追不舍的目光有些不耐,不明白她为何讨了活儿干,却又站着发呆,故而搁下笔走到她跟前,欲小作警醒,不料……又吓着她了?
“说话。”
楚书灵你个没出息的,退什么退,拿出楚家女儿的气势来!
“对不起……我这便继续整理。”为了保住楚家风范,她只好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转身回到书架前,手忙脚乱开始……装模作样地摆书。
毕竟书架上的典籍本就整齐有序,根本不需要她多此一举去收拾。
萧绎见她重新忙活起来,知晓她只是做做样子,也不去管她,缓步回到书案后面。
这回小姑娘学聪明了,不再盯着他看,待在书架旁彻底安静了下来,不知在做何事。
无碍,只要她不再干扰他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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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和谐的状态,竟难得地,持续到了晌午。
属下照例外出买了饭回来,两份,萧绎点头示意他退下,淡淡瞥了眼靠墙坐在书架边,捧着一本书读得全神贯注的小姑娘。
平素一到了饭点便肚子咕噜叫的人,今儿居然闻到饭香还无动于衷?
他料着她是还不饿,草草解决了自己那份,见小姑娘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伸手探了探开始变凉的饭菜,无奈起身,负手行至她面前。
楚书灵看得入神,浑然未觉。
书页上的字只有寥寥数行,摆出各种招式的人像占了大部分位置,萧绎只消一眼便看出是何种典籍,心下略微诧异,素来清淡无色的声线添了丝缕感情:“喜欢习武?”
书“啪嗒”一声落于地上,小姑娘慌乱抬头,眼里显然是被吓到的神色。
“……”这人……走路怎么没有半点儿声音?
她还有些发愣,面前的男人便骤然靠近,凉风夹杂着灼人的温度,却又在她身体紧张发僵之前,迅速回到原位。
萧绎身姿颀长挺拔,立于她几寸之外,随意翻看方才捡起的那本剑法。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令她下意识往后缩,却忘了身后便是墙壁,结果……后脑勺猛地撞了上去,“咣”一声直响,声音大得萧绎也侧眼看她。
“嘶……”她一手捂着后脑,撑着书架,龇牙咧嘴站起来,忽而眼前一黑,整个人发昏地晃了两下……直接扑进了刚张开双臂欲扶住她的萧绎怀里。
正中胸口。
被捡起不足一刻的剑法,再一次“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萧绎面无表情,心里是有几分哭笑不得的,他当然知道,她是因久坐后起得太快而导致的晕眩,只是……低头看着额头直直抵在他胸膛的小姑娘,两条手臂倒是不知如何安置了。
按住她的肩,然后推开她?还是等她自个儿恢复过来,起身退开?
正在萧绎犹豫的当口,从门外跨入主厅的青枭,恰巧看见灵儿小姐埋首于自家王爷怀中,而自家王爷不知所措的一幕。
啧啧啧,王爷你那是什么姿势,要抱不抱的,此时就该勇敢地搂上去啊!搂上去!
青枭正暗自为“□□懵懂”的王爷呐喊助威,随后而来的乌璟不解他为何挡在门口,侧身踏入,看都没看一眼俯首行礼:“主子。”
有外人在时,未免暴露王爷的真实身份,他们一律喊主子。
青枭立马瞪了他一眼:乌璟,你也太煞风景了!
乌璟回了一个斜眸:非礼勿视。偷看王爷的事,你不想活了?
书架边的两人听到人声时便分开了,一个是刚缓过来,一个是配合地退开,落在不怕死继续看的青枭眼里,便成了王爷被坏了好事后的刻意掩饰,又给乌璟递了个眼色:都怪你,好戏没了。
乌璟无奈。
青枭这傻小子,老爱在王爷身上找乐子,迟早有一日,会被王爷狠狠整治一番。
若多年后的青枭得知乌璟有如此先见之明,必不会在此时选择当作耳边风。
作者有话要说: 妈呀……本宝宝竟然上了一个需要日更的榜单TAT
所以今晚姨妈痛也得拼着码出一章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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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萧绎与青枭、乌璟交代事情,楚书灵则在靠门口的四方桌上……啃鸡腿。
这三两日下来,她也知晓自己贸贸然闯入别人家里,尽给人添麻烦了,只能尽力减少自己带来的不便。
比如他们商议要事时,她便会像这般,自动自觉躲得远远的,绝对听不见半个字。
啃着啃着,眼珠子一转,又忍不住瞄了主位上,那个面容冷峻的男人一眼。
天啊,方才……她竟然昏了头倒在他身上,还那般久才站起来……他该不会,以为她是故意投怀送抱罢?
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这厢楚书灵沉浸在深深的羞愧之中,那厢萧绎正一言不发听着青枭的汇报。
“王爷放心,我已经查明,秦阳城的几位重要官员皆与灵儿小姐毫无瓜葛,剩下的基本都是寻常人家,目前正在逐一排查。”
“尽快。”萧绎对他的效率尚算满意,放过他转向乌璟,“江州出何事了?”
“回王爷,钱庄前几日遭了内贼,监守自盗,恰又赶上月末放银,有一小批取不足银子的客人纠缠不休,有些棘手,属下打算起行前往江州,看看情况。”
生意上的事他在行,萧绎并无异议:“何时?”
乌璟回答:“明日出发。顺利的话,三日内可回秦阳。”
他颔首,随即又想起什么,提醒道:“顺道探望一下,江州那位老太守。”
一方面生意上需要打好交道,另一方面,他日若有何变动,总不至于自乱阵脚。
乌璟明了王爷口中的“探望”是为何意,垂首道:“是。”
末了,他还是妥善地提了一句:“王爷,布庄老板约定的货期就在后日,属下已安排人去取,届时会送回我的宅里,您记得吩咐人过来取。”
在公事上,王爷事事俱到,考虑周全,滴水不漏,然私事上却时时不甚在意,尤其是对灵儿小姐这样的……外人。他敢肯定,若非灵儿小姐日日在王爷眼皮子底下,相信王爷绝对能忘了后院还住着这么一个人。
萧绎听得眉心微动,但知此安排最为妥当,“嗯”了一声。
这般迂回麻烦的办法,实则是为了避免易宅过多暴露在众人眼前。毕竟乌璟作为秦阳最大的商户,在城里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与他有牵扯之人,很难不引起他人留意。
故,主仆间的联系,除却乌璟本人外,只有萧绎的影卫参与消息传递。
正事要紧,得了王爷指令的二人快步离去,经过门槛时如一阵风,刮得门边的小姑娘一脸清凉,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呆住好一会儿了。
她装作若无其事,放下快被啃烂的鸡腿骨,手上油腻腻的,便起身欲到外面打水净手。
宅里可没有能使唤的人,这些走动的下人都仅仅是“走动”罢了,她从未见他们搭理除了易骁以外的人,当然不会以为自己能指使他们干活了。
所幸她在家也并非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养姑娘,两三日来,已经适应如此自食其力的日子了。
“去哪。”
楚书灵身形一僵,抬起的脚悬在门槛上方,不上不下。
额……为何她有种做坏事被逮住的心虚……
“我……我想去洗手。”她转了半身,朝他挥挥自己油光闪闪的手。
虽然她不认为,隔了这般远,他能够看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