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昊的脸色骤然一变。
不过,很快,他的脸色又恢复了平常,只是,那也只是“似乎”而已,他突然觉得脊梁上升起一股冰凉的寒意,刺骨的疼,让人心口沉甸甸地痛,整个人都觉得压抑起来。
身体僵了僵,连骨头间都感觉到有股凉风在窜着,努力咧了咧嘴,似乎想要恢复平时的气势天成,可无形中像是有一只手狠狠地捏着他的心脏一样,连喘口气都觉得十分困难。
僵直了片刻,詹温蓝首先打破沉寂,搂着云溪的腰,转身就走。
“站住!”
陈昊话音一落,詹温蓝就觉得全身一紧,随后视线一空,再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被掀倒在地。
詹温蓝没有说话,回身,右手斜扫,一击重拳,直直地击中陈昊鼻梁。
肉体相搏的声音在这诡秘的树林里显得极为不真实。
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斗狠、斗辣、斗毅力,战利品,不言而喻,是心头最在乎的女人。
眨眼间,他们两人的外套都已凌乱不堪,甚至夹杂着泥土污渍,和平日的高高在上,气质出尘比起来,简直像是完全两个人。
两个人的声音终于惊动了酒店附近巡逻的保安,一个个拿着手电筒,急急忙忙地奔跑过来:“住手!说你们两个呢!通通给我住手!再不住手,我们报警了!”
那两个打得完全眼红的人像是突然聋了一样,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下拳的力度越来越狠,肌肉和骨头相撞的声音刺耳得让一干人只觉得下颚一酸,身体下意识地想要往后躲开。
保安们在原地楞了好久,才又迈开步子,朝那两人走去。
近了,才发现,竟然还有第三个人!竟然还是个女人!
还来不及诧异这女的为什么不上前制止那两个人,手电朝她面上照去,正大光明地露出她那张美得让人呼吸停滞的脸,四周的保安忽然一片安静。
这个女人竟然在笑?
神情平淡地夹着根烟,双眼微睁,露出了那副葳蕤的眼眸。只见,一双眼,清冷,无华,端的冷酷无情。
“打够了没?”她说:“够了,就统统给我滚!”……。
保安们诧异地看着那两个几乎打成一团的人竟然一下子成了石头,僵在原地。
那俊美深邃的脸上一片惊心动魄,似有什么在渐渐坍塌。
“如果你们想效仿中古世纪的决斗,无所谓,我乐于当个见证。但是,你们要是把我当赌注,詹温蓝、陈昊,你们信不信,以后,别说想看到我,就算是一点风声,你们也再也打听不到!”手里的烟狠狠地扔到脚下,她轻抬右脚,碾压过去:“我再说一遍,我是我自己的,谁也没有权利控制我!”
死过一次就够了,她再贱,也不会把自己弄得和以前一样!
詹温蓝和陈昊呆滞地望着她,眼底一片幽深。
远处,广场大钟整整敲打了二十一下,九点了。
云溪闭了闭眼,转身,走向酒店……
☆、第四十二章 误会
第二天早上,水牧莲双眼晶晶亮地奔到云溪的怀里,整个人像是都在发光。
云溪还在因为昨晚的事情心情不畅,看到这小姑娘完全“容光焕发”的样子,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忍不住回头打趣Grantham:“是不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成就感?”
Grantham半阴半阳地冷笑:“成就感?”还成就感?整晚就看到这个磨人精笑得像个白痴样,跟着那个什么封天王一步不离,搞得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棉花糖吃了一半揣在他手上,喝水的时候,两眼像小鹿一样滴溜溜地望着那个人。说实话,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不矜持的姑娘。孩纸啊,Grantham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
云溪给逗得一乐,“去餐厅吃饭,”随即低头,对着怀里的小小人笑:“介不介意和我分享分享你昨天的快乐时光?”
水牧莲高兴疯了:“云溪姐姐,要不你今天也让他来吧,我们早上一起吃饭。你不知道他有多好,陪我坐旋转木马,还给我买棉花糖,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
“你当谁都和你一样不用上班?”Grantham好笑地摸摸自家宝贝妹妹的头顶:“他不拍电影了,你以后怎么对着屏幕发花痴?”
“坏人!”明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水牧莲还是气得鼓着嘴巴,最讨厌哥哥了!
一路打趣,三人来到一楼餐厅,这里全天二十四小时对外开放,早上这个时候正是早餐的高峰期。
选了个比较偏僻的位子坐下,点了些清淡的早点,云溪摸了摸手边的电脑,准备看财经报道,旁边的水牧莲突然像是身上长了什么东西一样,扭过来扭过去。
“你怎么就像只皮猴一样,吃饭都不能消停一会吗?”Grantham哀怨的声音把云溪弄得忍俊不禁。听听,听听,这么唠叨。如果让那些记者看到,这人肯定要从神台上立马下台。什么最尊贵的欧洲贵族,到了他妹妹面前,和一般的有“恋妹”情节的哥哥没啥区别。
“第一次发现你笑的时候这么灿烂啊。”Grantham突然颇为邪气地望着云溪的身后,眼里的兴趣让人无法忽视。“灿烂得让某人现在估计恨不得把我给撕了。”
云溪喝粥的动作一顿,微微侧过身。
不知什么时候,陈昊和詹温蓝正坐在他们的后方直直地盯着他们。
两人本来长相气质都格外显眼,现在脸上带着伤,虽然不至于毁容,但和他们那种天生高高在上的感觉陪着,怎么看怎么觉得触目惊心。
餐厅里已经有一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这一角。
水牧莲正急于和云溪分析她第一次“约会”的完美感受,结果,感觉到越来越多人的眼光,忍不住也往大家的视线看去,忍不住抓了抓Grantham的衣摆:“哥哥,他们很讨厌你。”
Grantham无语地看着她,有必要说的这么白吗?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到吧。
“我想和你谈谈。”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陈昊走到他们这一桌,低头轻轻地看着云溪,眼中似有一种浓郁的伤感闪过,却很淡很淡。
如果从她没死前算起,她认识陈昊已经很多年了,这样的眼神,云溪抿了抿唇,不知为什么,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Grantham绅士地站到她身后,将她的电脑收好。
詹温蓝依旧坐在原来的位子,不惊不疑,只是,唇边像是多了抹冷寂的笑容。
云溪随陈昊走到餐厅隔壁的VIP室时,她并没料到陈昊的第一句话就把她震得立在原地,动也不动。
“萧然对金峰集团放手了。”
云溪不可置信的看着陈昊,连他脸上的一丝表情都不肯放过:“什么时候?”祁湛被董事会架空,又没有寻找到强有力的外援,眼看坐拥风能科技的金峰集团触手可及,萧然怎么可能罢手?如果他刚开始并没有吞掉金峰的打算还好理解,可事情做到一半,突然停手?
这,绝不是他的性格!
“昨天得到的消息。”陈昊的诧异不会比她少。如果说她对萧然是熟悉至极,那他和萧然认识了大半辈子,简直是对方任何一点反应都能猜到他下步打算。
可这一次,他被萧然的举动完全弄得云里雾里。
金峰背后的利益暂且不说,当初因为商会举办的舞会,萧然对祁湛是完全的不上路,把他都已经拉下位子了,却突然停手,死而不僵,留有余地,这绝不是萧然在正常情况下会做出的决定。
可,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能让那个冷酷到极致的人失去理智,突然放弃这样的时机?
同情作祟?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同时闪过自嘲一笑。
那个商业帝王吗?
他们可是眼睁睁地看过他将无数盛世企业逼到末路再肆意收购的样子,这样的人,会突然心软?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你昨天来这,不是跟踪我,而是想要告诉我这个消息?”云溪虽然猜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一想到祁湛可能由此可以脱离困境,心情不免转晴。随即想起昨晚,他拿着手机站在树荫下的样子,突然想到这个可能。
陈昊笑了笑,牵着嘴边的伤口,很疼,却没有任何表情。世上魍魉鬼魅之事无数,再匪夷所思他也不过一笑而过,却从来没想到老天竟然能给他再来一次的机会,再次遇上他心中的这一株柔软。上一次,他因为她眼中的全心全意,痴情癫狂只能选择转身退让,这一次,却没想到,竟然还是迟了一步。
氤氲的空气中,他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别人搂在怀里肆意亲吻。手里捏着的电话,似乎还隐隐地传来那他们的呼吸。
那是他的人,他挚爱的唇,他梦里都恨不得抚摸膜拜的肌肤!
平生,他从未那么想杀人!想要完全投入黑暗,接受心底那个声音的摆布!
撕碎那个男人!杀了他!让他再也没有办法觊觎她的美!
可,当拳头相向的时候,他的心便是冷了。一切的怒火都化成一片冰凉。
“谁都能提当初,陈昊,你怎么敢和我提当初!”
她的一句话像是一道惊雷直接劈在他脸上。
是了。
他有什么立场去恨?
当初,是他一路看着她泥足深陷,看着她痴情不悔,看着她一往情深,看着她被背叛颠覆……
陈昊右手扶着桌面,止住手指的颤抖,眼中忽明忽暗。
云溪闭了闭眼,她突然觉得房间里闭塞得难受。
只能突然转开话题:“金峰集团现在怎么样?”
“公司的高层目前分为两派”,陈昊只是一顿,便很快接上:“一部分和祁家多年来关系匪浅,所以暂时不发表意见,一部分是拥护萧然,虽然萧氏突然没有了风声,但依旧不肯罢手,董事会那边管控得也很严谨。”
以祁湛的性子,就算处境再艰难,他也不会给她电话。虽然萧然突然放手了,但是董事们的立场依旧很玄妙。
处理得好了,或许,可以起死回生。可如果一个不小心……。
云溪摸了摸手上的腕表,下意识地眯着眼看了看窗外。
冬天的早晨有些雾气,还没有完全升起来的太阳看上去懒洋洋的。
她忽然再也没有半分留在这里监督电影进度的心情。
那个是祁湛,是在她母亲病危时,她明确拒绝他时,无论如何都站在她身后的男人。明知道不会有结果,明知道她心里没有他,一直守护着她的人。
她绝不会让他失去他引以为傲的金峰集团!
她突然打开VIP的大门就往餐厅走,陈昊眼色一沉,却什么也没说,跟在她身后。
Grantham看着他们一前一后冷着脸色回来的样子,心底一惊,难道是谈崩了?
“我今天就回北京,你和水牧莲是留在这还是一起?”Grantham还没说话,云溪的一句话就把他弄得莫名其妙。
“不是昨天才从北京过来的吗?”
水牧莲可怜兮兮地看着云溪:“可是我还和封藁打勾勾,约好了过几天再一起玩的。”
“那你们先留下来吧,我有点急事就不陪你们了。有事直接联系乔娜就行。”云溪摸了摸水牧莲的脸庞,没有再解释什么,只是笑笑。
“不要!”Grantham还没接口呢,小姑娘就一下子蹦起来,“我不要和姐姐分开。你去北京,我也去!”
云溪低下身亲了亲她的面颊,眼神终于望向原来詹温蓝坐着的地方。那里,空空如也。
她没问,但Grantham还是知道她没问出口的话:“他走了,说在北京等你。”
从第一次在老巷子口碰上的时候,他看着她的这张出色得让人屏息的容貌就隐约猜到会有很多男人会为她疯狂。却没想到那样精致优雅的男人,竟然也会因为爱情露出那样黯然神伤的表情。
云溪背部一僵,良久,才站起来。
大步朝外,像是要奔赴最惨烈的战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从萧然手下抢走金峰,这比和整个萧氏斗狠还要凶险万分。
陈昊看着她笔直的声影,渐渐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