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行刺的事另外连累的就是赵泓泽了。
这一次赛龙舟的场地的布置与谋划,是他从三皇兄那里抢来的差事。
三皇子在赵泓泽抢了他的差事之后面色铁青,喘着粗气,一双眼都几近龇裂,最后丢下一句,“有本事抢得了差事,把事情做得圆满才好,我才发现小九你是个有大造化的!”说完之后拂袖而去。
如今赵泓泽在这一次出了行刺的事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的三皇兄。
是不是他在背后做了手脚?
他们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不仅仅是同父而且同母,在宫中应当是最为亲密的所在,但因为自幼三皇子被当做储君培养,贤妃亲自在两人之间竖了一道墙。
赵泓泽从小听得就是,“你莫要闹你哥哥,让你哥哥安心学习,你哥哥要学的东西很多,不跟你似的。”
“泽儿,你应当知道,你哥哥与你是不一样的。”
“泽儿,你什么时候能够让人安心些?我每日里操心你长兄的事情,已经很累了,你能不能让我省省心。”
刚开始的时候,贤妃对着赵泓泽会说这样的话,等到后来,这样的话都说得少了,她已然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兄长身上,一丝一毫,甚至言语上的关注她都甚少同他说。
他吃得好,喝的好,伺候他的没有虐待他,如此就够了。他学得好不好,得不得父亲的宠爱,在母妃那里全然都不重要。等到后来,赵泓泽也与贤妃仅仅是面上过得去的母子,两人之间存在天然的鸿沟。
想到了这一层,赵泓泽的手攥成了拳,面色阴沉吩咐下人,“如果不是老三的人,去查查,和元和殿的那位有没有关系。”元和殿里住着的就是他的生母,贤妃娘娘。
听到了九皇子提到了元和殿,那人的面色一惊,瞧瞧看了一眼,赵泓泽的神色十分难看,低头应下,“是。”
“殿下,书院的邱凌然邱公子来访。”
邱凌然?
听到了这个熟悉的名字,赵泓泽的眉心隆起。
先前在书院读书的时候,这位丘姓才子最为傲气,只看得上段翮,对与其他人是显而易见的看不上,对他态度淡淡,为何邱凌然来访?此时心中正烦躁,“不见。”九皇子挥了挥手,“就说我正在会客。”
“这……”回话的那人接着说道,“邱公子说了,若是殿下正在会客,他可以在旁侧候着,他有要事禀告。”
“一个什劳子只会做酸诗的有什么话?”赵泓泽冷笑着。
“他说和端午的事情有关。”那人说道。
赵泓泽一愣,说道:“你让他进来。”
邱凌然进来的时候,就见着赵泓泽背对着他,看着厅中悬着的一副字画,等他踏入到屋里,才缓缓转过了身子,“邱公子。”对着邱凌然微微颔首。
邱凌然先见着他的手中转动着一串珠子,这时候才看清楚是悬着的一串佛珠。
“殿下。”
邱凌然对着九皇子行礼。
邱凌然的礼数恭敬有礼,从他的态度一丁点也感觉不出昔日的倨傲。
赵泓泽一边漫无边际与邱凌然说着客套话,一边观察着邱凌然。
邱凌然也在观察着赵泓泽,在书院的时候,赵泓泽最为交好的便是段翮,听说他们自幼相识,段翮的学问让他敬佩,但是九皇子他则是淡淡并不亲近。
邱凌然自觉自己是有才情的,何必学着旁人做阿谀奉承之事。
直到为了准备科举,原先不显山不露水的同窗,只言片语竟是华彩非凡。他见着了许多精彩文章,才惊觉原来书院里许多人是藏了拙的。
有人的馆阁体写得工整秀丽,比曾经的状元谢朗写得还好要;有人策论的立意深远,信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有人门路广,定下的主考官是他的师长。
这突如其来的发现,让邱凌然的心中对自己有了怀疑。
他的诗做得是不错,但是科举最重要的是策论,若是科举没有得头筹,没有人赏识他的才华,他便会淹没于人海之中。
他须得做些什么……
邱凌然看着赵泓泽,眼前的人,便是他要投下的宝。
第126章 和妃的来历
他押的是九皇子, 参与到夺嫡之事,只是想着就脊背上窜出了凉意,心中却也悄然升腾了万千的豪情。
他是要做大事的人, 如今便是行大事的第一小步。
邱凌然捧着茶盏, 看着眼前的九皇子。赵泓泽如今的装扮与言行与在书院之中全然不同。
在书院的时候,他一席青衫与周遭的学子没什么两样, 只是容貌出色些, 不够言笑。
如今他身着玄色窄袖蟒袍, 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腰间是白玉腰带, 上挂白玉玲珑腰佩,镂空雕花的金冠束着头发,此时抵靠在太师椅上,他含笑与他说着闲话。
自己明明登门的时候提到了端午的事,而此时的赵泓泽的气度闲定八风不动, 与他说着书院的往事, 好似一丁点都不在意端午那一日的事。
这样的态度让邱凌然的手心越发濡湿,几乎捏不住茶盏。
清脆的声响响起, 是自己没有拿稳, 杯子落在了桌子上, 滴溜溜打了个转, 茶杯里头的澄澈茶汤晃晃悠悠洒出了些。
邱凌然深吸一口气,“殿下,我今日里过来是为了端午那一日的事。”
赵泓泽的眼眯起, 对着要上前收拾的侍女挥了挥手,侍女鱼贯而出,霎时间整个正厅就空了下来。
果然是九殿下,就连下人也是进退有度,邱凌然的心中起了敬意,不敢把赵泓泽当做昔日的同窗来看。
等到人下去了之后,邱凌然就开口说道:“殿下,前些日子我遇上了一人,是翰林院库使,周纯盛周大人。”
翰林院的库使?
一个未入流的官员按道理赵泓泽应当是没什么印象的,但这人本应当外放,因为和妃的一句话留在了京都里,他才对周纯盛有些浅浅的印象。
赵泓泽的下颌微微抬起,示意邱凌然继续往后说。
“周大人本应当是外放的,如今得以留下京都里头,按道理应当是说不出的开怀,毕竟在京都里也有了房,岳家也能够帮衬一二。我瞧着周大人却很是苦恼。”
如果平日里有人这样同他说话,赵泓泽早就生恼,但因想到了与和妃杨蓉有关,耐着性子听着,唯有手中捻动佛珠的速度快了些。
邱凌然舔了舔干涸的唇瓣,想到接下来的话不仅仅是心跳加快,手心也是濡湿,“周大人与我是邻里,喝过了酒之后,周大人就说了一些关于和妃娘娘的事情,他说和妃娘娘并非是完璧之身,曾是沦落在风尘之中的。”
“大胆。”赵泓泽呵斥。
邱凌然本就是提着心,被赵泓泽这般厉声呵斥,手上一颤,把搁置在桌面上的瓷杯打翻,他慌手慌脚地扶杯盏,又被发烫的杯壁烫着,直接把手中的杯子撞飞到了地面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裂成了碎片。
“九殿下……”
“和妃娘娘也是你能随意抹黑的?”赵泓泽的一双凤眸眯起,寒光乍现,“你好大的胆子。”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邱凌然听到布料摩擦的声音,赵泓泽站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看着自己,他忽得嗅到了淡淡的檀香气息,顺着袅袅香气方向,见着了九皇子手腕上悬着的佛珠。
檀香气息让他的心平静宁和下来,“殿下,我说的是那一日从周大人口中听到的。我之后试探了几句,他全然不记得自己喝醉了说些什么,对和妃娘娘也是讳莫如深。但……我觉得,关于和妃娘娘的事情,周大人许是酒后吐了真言。”
赵泓泽并没有说话,敛目看着邱凌然。
邱凌然迎着赵泓泽的目光,见着了九殿下忽然翘了翘嘴角,身上的冰雪气息消融,回到了座位上,赵泓泽给他的压迫感全然消退,这让邱凌然松了一口气,“若是殿下觉得说的不对,就当听一乐。”
“恩。”赵泓泽微微颔首。
邱凌然说起了从周纯盛那里听到的事。
周纯盛看似是酒后失言,实则是刻意说给邱凌然听的。
邱凌然与他一样,读书的最终目的便是为了为官,只是邱凌然起点比他高一些,能够生在京都里,能够在书院里读书是他天然的优势,太过于单纯的环境,也让他的想法单纯天真的可笑。
周纯盛自从知道了杨蓉封为了和妃,心中的焦躁一点点扩大,在得了京官不能外放,旁人对他都是恭喜,唯有他面色难看。如果在京都里,那就是在如今和妃娘娘的眼皮子底下,不需要她对圣上吹什么枕边风,只需要一个眼神,宫里头出来的小太监都可以压他一头。
周纯盛左右想着,最后决定从九皇子入手,九皇子那里他还不便于直接投诚,想到了邱凌然与九殿下是同窗,他心中又有凌云之志,便决定从邱凌然着手。
在周纯盛看来,这一场的刺杀定然是别有蹊跷,十有八·九是和妃背后的人所为。周纯盛自从杨蓉入京以后也没有闲着,一点点打听着江宁王府与江宁世子的事,此时他基本可以确定是赵淮之所为。
赵淮之是皇姓人,九皇子有夺嫡之意,周纯盛在情况不明朗的情况下,与邱凌然不一样,他不急着站队,也不说赵淮之的事,只抛出了杨蓉这一身份,暗示了杨蓉身后有人,隐下了应当是赵淮之所为的猜测说给了邱凌然听。
和妃的后背是有人在害他,究竟是谁?
赵泓泽垂下眼细细推敲着,原本他虽往三皇兄那里猜测,却并没有当真以为是他,毕竟这一次的刺杀也折了丽妃。
丽妃走的是三皇兄的路子,如果杨蓉是暗地里走的皇兄的路子,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丽妃恃宠而骄,三皇兄容不得她,便想法子想要人代了丽妃。
是三皇兄出手,这个念头原本在他的心中就有小小的火苗,邱凌然的来访像是一阵风,把火苗吹得壮大,席卷一切的姿势吞噬着万物。
“殿下。”
邱凌然的开口唤回了赵泓泽的注意力,“周大人说的事,我没法子核实,只是听到这个消息觉得应当对殿下有用,就特地前来拜访。”
“邱公子。”赵泓泽微微一笑,“多谢了,你这消息确实对我有用。”
邱凌然给了他好处,赵泓泽略略一想,便说道:“今年的秋闱,你也要下场了吧。”
在得到了邱凌然肯定的答案之后,赵泓泽说道,“我书房里有一本字帖,是曾经严大人最喜欢的,我这里还藏了一本他的书,市面上并未刊印,你一并带回去罢。”
赵泓泽并不需要下场考试,既然邱凌然对他投诚,他就略略给他些甜头与好处。
邱凌然满心欢喜带走了字帖与诗作。
等到人走了之后,赵泓泽垂下眼,边城那里他不准备让人去查,他现在的人手不多,边城又太远。
他从不敢小觑了三皇兄,既然杨蓉有这样不堪的出身,三皇兄又要用她,定然是会在边城那里把留下的痕迹清理的干干净净。
“我原本是不想下手,既然是这样,那就只能出手了。”赵泓泽轻轻地说。
此时的简宝华正缓缓行着,她的身后跟着拿着药箱的颂秋,颂秋的额头上有一丝汗水,并不是因为炎热,只是因为心中惴惴不安有些紧张,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入宫。
今年的夏天来的闷热,今个儿天气很好。
京都的天碧蓝如戏洗,丝丝缕缕的不成片的云散漫地悬在空中,让蓝的沁人的天不那么单调。
昨个儿刚下过雨,空气之中带着微凉的意味,轻柔的风抚着少女的发丝,抚着她的衣裙,它温和地吐着气,气息带着白玉兰的香气,沁人心扉。
颂秋看着简宝华,她原先就觉得简家的大小姐规矩气度极佳。如今在她身后行着,才觉得她的规矩似是森严里的宫里出来的。
每一步都好似丈量过,刻板却又被她自身的气度演绎出别致与优雅来。
要给和妃娘娘看刀疤,按照明德帝对和妃娘娘的重视,若是自家小姐治不好那可就糟了,可偏生看不出小姐一点的着急。
很快就到了鸾鸣宫里,颂秋的大气不敢出一声,跟在简宝华的身后,跟着她见了圣上,最后绕过了屏风见到了着单衣的和妃娘娘。
颂秋她经历了端午那一日的惊险,知道和妃舍身救了殿下,才有了这滔天的富贵,对和妃娘娘难免有些好奇。
等到屏退了左右,自家小姐褪去了和妃娘娘的衣衫,她才瞧瞧多看了和妃娘娘几眼。
和妃的容貌说不得是顶美,起码是没有自家小姐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