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临行前做过功课, 知道十月份的华沙气温低, 做了充分地准备。但没想到刚走出机舱门,一阵带着湿冷细雨的寒风侵肌裂骨扑面袭来,吹得走下舷梯的人们摇摇晃晃。伞没用,一秒吹成喇叭花。
就在他们这趟航班降落前,一股来自北极的强大寒流刚刚抵达,他们很“幸运”的赶上了。
如意肩上背包,手上拎箱,和同学们一起在风雨中艰难前行。
突如其来的一阵猛烈狂风,把如意脖子上的围巾猝不及防卷起吹跑。
她赶紧搁下箱子冒雨去追,好容易捡回的围巾因为被地上的雨水沾湿,没法佩戴,只得草草塞在背包一侧。
如意缩着脖子,被肆无忌惮的冷风吹得浑身发抖,感觉人生中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严寒。
等舟车劳顿地赶到驻地,四人腮帮子上无一例外,活生生冻出两坨“高原红”。
向组委会报过道,一行人入住下榻宾馆。抛开时差和毫无胃口的饮食不言, 四个人不同程度地出现了不适症状。
症状最严重的,居然是人高马大的孙俊德, 当天晚上就开始发烧。
如意这会儿要感谢伟大的刘妈了。她给如意整理了一份小药囊,从调整睡眠的褪黑素到感冒冲剂、创可贴、肠胃药……甚至连温度计和退烧贴都替她考虑到了。这下全派上了用场。
因为几人都觉得不舒服,如意把感冒药分发给大家共同服用。温度计和退烧贴优先提供孙俊德。
次日上午, 进行首轮比赛抽签时,如意昏沉沉的头晕脑涨。但与走路摇摇晃晃,嘴上烧起一串燎泡的孙俊德相比,她还是好多了。
抽完签,钟子健与冯紫彤是第二天的上午场,如意抽中的是同一天晚上。他们仨不禁松了口气,心说起码能熟悉熟悉环境,练练琴,有个缓冲余地。
最倒霉的是孙俊德,人品大爆发,居然抽中了当天下午的头一号。在身体状况极端不适的情况下,连点喘息时间都没留给他,立时三刻就得上场。
“行吗?”几人忧心忡忡地望着孙俊德。
“实在不舒服,能不能跟组委会说明一下情况,调调比赛时间?”冯紫彤小心建议。
“怎么可能呢。”孙俊德摇摇头。一旦抽完签,更改时间是不可能的,除非退赛。
孙俊德两年前刚拿下一个含金量颇高的国际奖,在业内有一定知名度,是这次比赛的夺冠热门。若因身体不适折戟在首轮赛场上,必然对他的职业前景产生非常不利的影响。
“能行就上,若实在不舒服……”钟子健瞅着孙俊德烧的满是燎泡的嘴巴,“退赛”俩字到底没能说出来。
“不要紧,”孙俊德忍着难受,“五年才能等到一次,准备这么久,既然来了,死也得往上冲。”
说完,他猛灌几包如意带来的感冒冲剂,额头上贴着退烧贴就跑去找琴练了。下午一点,他穿戴整齐,如约上场。
李如意还没来得及膜拜一下大佬的专业敬业精神,当天夜里,她自己隆而重之的发起了高烧。
要命的是,退烧贴已经尽数贡献给孙俊德使用,连温度计也搁在他那儿。以至于自己究竟烧到多少度她都搞不清楚,只觉得天旋地转,冻得浑身发抖。
冯紫彤见状不妙,连夜去敲孙俊德的门:“师兄,如意发烧了,退烧贴还有吗?”
“啊?如意也发烧了!糟糕,只剩一片了。”
“先把这片用上。”冯紫彤拿着退烧贴和温度计回来,一量体温,39.6,眼看逼近40度。难怪如意冷的牙关打颤,把所有能盖的东西全给她盖上还嫌冷。
半夜三更的,人生地不熟,除了替如意用上这片仅存的退烧贴,灌下几包浓浓的感冒冲剂,一行人束手无策。
“我没事,你们快休息吧。”
明天上午,钟子健和冯紫彤还有比赛。比赛前,每个人的心理压力已经够大了,如意不想他们被自己搅的心神不定,睡难安枕。
她一声不吭的独个儿折腾了一宿,身体内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冷热交织,苦不堪言,被褥全被汗水湿透。
退烧贴还是有效的,天亮前,如意体温降低不少。冯紫彤一早就收拾离开准备比赛去了,房间里只剩下如意一个。
如意勉强爬起来,支撑着冲了个澡,照照镜子,脸色苍白。早餐时间就要过了,可她对着酒店的自助早餐一阵阵的恶心反胃,根本吃不下。
孙俊德闻声而至,替如意端来最简单的黑面包和大杯的鲜榨橙汁:“难受也尽可能多吃点,你晚上还有比赛……对不起,让我把药全用了。”
人是铁,饭是钢,这个道理如意懂。哪怕吃了吐,为了晚上那场硬仗,还是要吃的。
她压着恶心啃了一片木屑般的黑面包,因为橙汁富含维生素C,有助消炎,强迫自己接连灌了两大杯。
赛场上精神矍铄的选手背后,你永远无法了解在他们身上,到底背负着多少有形和无形的压力。
傍晚,练完琴的如意再次发起烧来,而药已经全部用光了。
比赛迫在眉睫,没时间医治,吃不下饭。在大家焦灼的目光注视下,她做了与孙俊德同样的选择,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坚持比赛。
如意请冯紫彤替自己化了淡妆,勉强遮盖病容,穿着她黑色的小礼服登上赛场。
第一轮的两首作品需要一口气弹完。演奏到第二首B大调夜曲时,强打精神的如意突然感觉眼前一黑,有那么一瞬间似乎失去了意识。
等她缓过劲儿来时,发现自己的琴声并未中断。那是因为练习过太多太多次,重复过太多太多遍,手指在失去大脑指挥时仍在不自觉的下意识跑动,挽救了她片刻的眩晕。
现场聆听的孙俊德在台下替她捏了把汗,那几秒钟与整首曲目的发挥相比明显逊色。不幸中的万幸,是没有断在台上!
走下舞台的李如意,在卫生间吐了个昏天黑地。她腹中空空,其实没什么可吐,吐的全是苦胆汁,身体难受,接近虚脱的无限难受。如果不是因为这是公共场合,她恨不得当场趴下。终究还是扶着墙出来,踉踉跄跄地找了把长椅,不顾形象地卧倒在长椅上。
身在异国他乡,人不舒服的时候会特别想家。加上刚才比赛发挥失常,原本就难受的如意更添了懊恼。她脑袋里火烧火燎,晕的睁不开眼睛,只想躺在椅子上自生自灭,动弹不得。
孙俊德、钟子健和冯紫彤全找了过来。
冯紫彤摸摸如意的额头,不由哎呀一声:“太烫了!不行,这个烧法儿得赶紧送医院,我找组委会的人去。”
“我去,你照顾她。”钟子健一跃而起。
冯紫彤替如意拎着背包,背包里的手机在不停的振动:“如意,要接吗?”
如意担心是父母的电话,闭着眼睛说:“给我吧。”
手机塞到如意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如意……”居然是云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