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以秋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就像你说,你是我爸爸的朋友那样的说法吗?”
郑博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缪以秋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转了个身背对着他:“其实你直接说不熟就行了,不就是心理医生吗?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哦,你知道心理医生是怎么回事?”郑博觉得,他现在面对的两个人,年纪都不大,可都能拿出来当个例了。
缪以秋的声音闷闷的:“你觉得我的心理有问题吗?”
郑博反问道:“你自己觉得呢?”
一般的小孩子听到这样的话会有什么表现,反正不像是缪以秋那样,缪以秋犹豫了一下,可以听出她很认真的想过这个问题,却并不确定:“应该是有的吧,我也不知道,不过郑医生,”小姑娘看着他问道:“看完后你能够帮我妈妈也看一看吗?”
郑博非常意外:“你妈妈?”
缪以秋点点头:“我妈妈她的压力太大了,我昨天晚上听到她跟爸爸提到了头疼,今天早上去照了CT,是神经性头痛。”
“你怎么知道你妈妈是神经性头疼?”
尽管病房的门是关着的,可是她还是偷偷的往病房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对着他说道:“是我偷偷溜到医生那里听见的。”
郑博用一种我抓到了你的小把柄的眼神看着她:“你偷偷溜出去不怕你爸爸妈妈担心啊?”
缪以秋看到他的样子不满道:“哎呀,我又不是溜出医院,你不要说出去就好了,特别是别告诉我妈妈?”
“你知道神经性头疼是什么意思吗?”
缪以秋有些黯然的说道:“因为太辛苦,太累,太担心我。”她的声音越说越轻,最后几个词郑博要不是注意力集中,差点都听不见。
郑博觉得自己真是流年不利,总是遇到让他心疼的孩子,他看着缪以秋小声的问道:“所以你一直待在病房里不出去,不止是因为你妈妈不让,还是因为你也怕她担心你。”
缪以秋点点头。
郑博又问:“那你自己呢?你担心你自己的病吗?”
缪以秋奇怪极了:“我的病不是快好了吗?”
“是吗?”郑博非常不信任,他表现的太夸张了,缪以秋无语道:“郑医生,你的表情太假了。”
郑博笑了起来:“被你发现了。”
“那以秋有没有去问过医生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没有,我晚上的时候问一问?”
郑博发现,缪以秋是真的觉得自己要康复出院了:“出院之后打算干什么?”
“你真的是心理医生吗?”缪以秋问他:“心理医生不是应该都很厉害,一眼看到你的脸上,就知道你在想什么的那种,你不行吗?”
郑博难得的被噎了一下,他没有回答我不行,只是道:“我的专业还没有达到你说的那种程度,”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就我所认识的心理医生里面,也没有。”
缪以秋哦了一声:“所以,是我对心理医生的认知出现了偏差。”
“目前来说是的。”
“为什么是目前?”
“也许以后会出现像你说的那样厉害的人。”
缪以秋想了一下,摇了摇头:“还是不要的,那样的人太可怕了,如果是女的话可能会嫁不出去,是男的会娶不到老婆的。”
郑博代入想了一下,不管男女,如果另外一半真的这样的话,那跟在对方面前把所有的包括思维全部脱guang了有什么区别?不由赞同:“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还以为你会对心理学有兴趣,说不定十年后我就多了个小学妹呢?”
“我对心理学是挺好奇的,但是我肯定不学?”人的心理太奇妙、太复杂了,她对此猎奇的想法反而更多一些。
郑博便顺着她的话往下问:“那你以后有想学的吗?”
第16章
“我还没有想好以后要做什么。”缪以秋这样回答郑博。
“在学校里的时候,老师问过你们这个问题吗,你当时是怎么回答的?”郑博耐心的问。
缪以秋反问道:“你小学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你也是跟老师说以后要当心理医生的?”
郑博思考了一下:“我记不清我小学的时候有没有回答过这个问题了。”
“就算回答了,也有很大的可能不是当心理医生的对不对?所以就算我现在回答你,也不一定会实现。”缪以秋现在是盘腿坐在病床上的:“我坐在病床上跟你说话是不是不太好?”
郑博很快说道:“当然不。”他觉得缪以秋也是一个有意思的小孩,因为现在说出来的,未必是以后做的,所以她直接回答没有想好。和上午见的原修,居然有那么一点相似之处,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了,说了也没用,索性就不提了。
“你是一个心理医生,我这样坐在病床上跟你说话总觉得怪怪的。”缪以秋爬下了床,拖了病房里的另外一张椅子放到郑博面前,坐上去的时候想了想,又下来把椅子又往后拉了一段距离,这个时候她满意了,还对着他露出了大大的笑容,还道:“这样我不用仰头看着你了。”
每一个人都有安全距离,特别是知道对方是为了你的心理问题而来的时候,这种安全距离就更拉大了,即使这只是她下意识的动作。而且显然,缪以秋很明白心理医生的概念,至少她没有真的把自己当成另外一种程度上的有病,在一个孩子身上感受到对心理医生的理解,的确很少见。
“那我可以继续问你一些问题吗?”郑博道。
缪以秋点了点头:“当然。”
“你对你爸爸的印象是什么?”
“是个英雄。”缪以秋回答的很快,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即使不是别人的,也是我的。”
“你很崇拜他?”
“你不崇拜你的父亲吗?”缪以秋反问道,很快又反应过来:“对不起,是我要回答你的问题。”她点了点头道:“是的,不管他变的怎么样,我都……崇拜这个词是不是太大了,总觉得用尊敬更加合适。”
“他有什么地方让你不满吗?”
缪以秋惊讶的看着他:“没有,你为什么问我这个?”
说的是实话,两人一问一答的速度并不快,更倾向于聊天,而缪以秋相比他刚刚进来的时候,的确放松了一些,郑博停顿了一下道:“你曾经想过你的爸爸有另外一种样子吗?”这个小姑娘刚刚有一句话让他很在意,‘不管他现在怎么样,’不是不满,那是什么呢?现在和以前,又什么不同吗?
缪以秋怔了一下,她突然想起了自己上辈子,上辈子爸爸妈妈是做生意的,从摆地摊开始,一步步往上走,生意慢慢的做大,后来还有了自家的小工厂。她脑子里并没有摆地摊的印象,这些都是后来季岚女士对着她忆苦思甜时提起的,因为她记事的时候,父母创业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那个时候,缪裘卓在外的称呼是缪老板、缪先生,从来没有缪警官这样的尊称。他不是缉毒警,一家人也早早的搬到了S市,而不是依旧待在K市,以至于她醒来之后,一切都是陌生的。要不是父母还是她的父母,即使职业变了性格也是她熟悉的那样,她应该会很难接受这一切,特别是现在的身体状况。
缪以秋看着郑博问道:“郑医生,你有没有想过,我爸爸不是缉毒警的话,我现在会怎么样?”
郑博想着在她身上的遭遇,像是怕惊着缪以秋一样声音放轻了一些:“你不喜欢你爸爸是缉毒警吗?”
“不,”缪以秋思考了很久才回答他:“我刚刚说了我很尊敬我父亲,不管他是做什么的,但是……我总觉得,缉毒警会很辛苦,当然我也很尊敬缉毒警这个职业。”
郑博理解道:“我知道,你不想你爸爸那么辛苦?”
缪以秋对着他笑:“不过我们说的再多也改变不了吧,我爸爸已经是缉毒警了。”
“他以前陪着你们的时间多吗?你和你妈妈。”
缪以秋有些奇怪为什么明明是她的心理问题,却老是问起她父亲,她含糊道:“还好吧,我不太记得了。”
郑博坐的椅子有一侧可以拉起扶手,他左手手腕放在扶手上,支着头,面对孩子,他总是采用会让对方轻松的姿势,其实不管小孩大人都是相似的,只不过今天两次他都用上了而已,而上午的那次没有起到效果。
“你担心你的学习吗?”
缪以秋听到这个问题,不知道为何松了一口气:“不太担心。”她已经打听出来了自己目前是小学四年级,说真的,学业这一块真的是她最不担心的一块了,要是现在是高中还可能紧张一下,因为到了大学,她未必还记得高中学的每一门知识,从来一次的确会让人痛苦。至于小学,捡起来不过是分分钟的事,缪以秋自信的想道。
郑博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学习成绩很好?”
缪以秋收敛了一下太过得意的表情,谦虚道:“也许吧。”
也许吧可以是自谦,也可以是疑问,缪以秋更多的应该是前一种。但是他还是要考虑到一个问题,吸毒者吸毒的时候,已经对大脑产生了不可逆转的伤害,只不过分程度轻重而已,所以她以后还能不能保持那个好成绩,得打一个问号。当然,她的父母现在肯定不会先考虑学习成绩,而是女儿的身体和精神状况,还能不能回归正常生活。
毕竟寻常人所说的,吸毒者大脑有洞不是没有缘由的骂人的话,是因为他们真的有洞。海luo因相比bing毒一类的合成毒品来说是一种传统毒品,植物提取成分更大,成瘾性没有那么快,这也是大家对缪以秋还抱一点希望的原因,虽然它基本上也无法戒除。
可是不管什么毒品,都能对人的脑神经元细胞进行腐蚀,只不过传统毒品没有新型合成毒品那么恶劣。吸毒者吸食毒品后,神经元细胞萎缩,一次接着一次,渐渐的他们的脑室就空了。就像原来的一个房间里都塞满了东西,一下东西减少了,到了最后,还会出现脑梗现象,也就是脑神经液化,那个时候去看,吸毒者的脑部已经出现了一个个窟窿,看去跟有洞一样。
万幸,缪以秋照出来的CT还算正常,她吸食的时间不长,浓度不高,还是传统性海luo因,但是另外一个要注意的是,她的年纪。
缪以秋今年只有十岁,还在接受教育、塑造三观的时候遭逢巨变,因此就算明显的感受到了她的性格发生了变化,不管是亲人还是医生,都没有当她的面提起过,因为吸毒者改变性格是很常见的。
但是在缪以秋身上显得有些不同寻常,她是往有益的那个方向改变的。
郑博开始谈起另外一个话题:“我听你爸爸说,他今年在你十岁生日的时候没有赶回家给你过生日,那天晚上你等了很久,最后实在等不到了,气的把整个生日蛋糕都翻过来扑在了桌子上,你现在还生气吗。”
缪以秋听的炯炯有神,没想到这辈子的自己还做过这么任性的事,干嘛翻到桌子上,吃了不给爸爸留着不就行了吗?
“下一次我肯定不会这么做了。”她乐不可支的说道。
郑博顿了一下,眼睛一直注视着缪以秋,不过他很快收回了视线,缪以秋也毫无所觉,对着他问:“我们要这么聊多久?”
“正常来说一个小时。”
缪以秋抓了抓脖子:“那还挺久的。”
“你有什么事情要做吗?”郑博看着她开始变得坐立不安的举止问道。
缪以秋此刻好像已经失去了与郑博谈话的耐心,但是她动了一会儿还是安分的继续坐在椅子上,摇了摇头道:“没事,我们继续吧。”
第17章
两人的交谈还在继续,可是缪以秋的耐心却越来越少,她时不时的摸摸衣角,抚抚头发,可是又不明确要做什么,只是多动而已。郑博不动神色的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差十五分钟就满一个小时了。
“我觉得你们心理咨询的时间规划的不对。”缪以秋终于忍不住对着面前的心理医生说道。
郑博像是没有发现她的好动一样,好奇的问:“为什么这么说?”
“你看,小学生上一节课四十五分钟,就有十分钟的课间休息时间,以免太过疲劳了,你们一次咨询却有一个小时,太久了。”
郑博想了想,顺着她的意深以为然的附和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缪以秋又一副我很理解的样子对着他道:“不过我知道,你们是按小时收费的,四十五分钟的确很难计算。”
“当初的确是考虑了一这点。”
“但是这一次可不可以缩短一点时间,”缪以秋一副跟他商量的口吻:“开业还有折扣呢?这可是我们的第一次正式咨询,”说着她犹豫了一下问道:“第一面算吗?”
郑博觉得缪以秋能把心理咨询和开业折扣这两者联系起来也是不容易,不过他的表情也没出现什么变化,认真的回答道:“当然不算。”这时小姑娘变得有些难看的脸色才好了一些,开诚公布的谈每个人都乐意接受。而瞒着的就算是好心,也会让人心生不快。
郑博很理解她的想法,起身弯着腰对缪以秋说道:“那这次开业折扣,我们缩短一下时间。”
缪以秋对着她不断的点头。
郑博走出病房关上门后对着门外的护士问:“以秋看上去有些不安,她现在是多久发作一次的?”
“差不多一天一次,有时候两天一次,没有规律,而且没有最开始那么严重了。”护士顿了一下还是说道:“我进去看看她。”
“麻烦你。”郑博给她让开了路,看着护士进了507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