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冉默了默,“久泰。”
宋樱子惊讶,“我哥的公司?那做什么岗位?该不会是他秘书吧?”
“销售。”顾冉答。
“销售?”宋樱子不敢相信似的,不知道是觉得金贵的女孩子就不该做这个岗位,还是觉得配她那个完美总裁表哥的人,是个小销售业务员太过可惜。
旋即她哦了一声,道:“你做这个啊……恐怕……唉。”
她看向沈嘉文母子的方向,神情微妙。
……
果然,沈家母子那边气氛微妙。
沈嘉文道:“妈,你把我喊到边上来什么事?我这陪女朋友逛街呢,把她一个人丢那不好。”
“女朋友?”沈夫人笑了笑,“从前那么多女生围着你,也没见你说一句女朋友,怎么到这个顾小姐,这头衔就归她了?”
“那不一样嘛。”沈嘉文含着浅笑,“从前那些都是玩玩,这个是认真的。”
“认真?”沈夫人仍是笑,“你拿什么资本去认真呢?”
沈嘉文终于意识到母亲话里有话,他敛了笑,问:“妈,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不会干涉我的感情吗?”
“我没干涉你啊,是,我的确觉得顾小姐的家境跟我们家相距过远,我担心这种出身的孩子在我们家会不适应,但我并从没有因此苛求她,但是嘉文,你即便要找一个普通点的女孩子,也不该是这样的吧。”
“她有什么问题吗?我觉得她挺好啊。”
“没有问题?”沈夫人眯起眼,褪去了温柔的表象,这个美妇人自有一股久经世俗的犀利,她缓缓抛下几个字,“谢豫……不是问题吗?”
只这几个字,沈嘉文面色霍地一沉。
“嘉文。”既然谈到了问题核心,这一刻沈夫人终是面色一阴,“公司最近的传言,你以为瞒得过吗!这阵子你为了顾小姐团团转,你就没有考虑后果?”
沈嘉文再瞒不下去,面色也浮起不快,道:“怎么,谢豫看上的人,我就不能看上!我比他差了?”
“他比你差了?”沈夫人气极反笑:“嘉文,这些事原本我不该说的,但人贵有自知之明,现在在公司里的情况,你不清楚吗?”
“什么情况?我怎么不清楚了?”
沈夫人笑,“好,那我就说说。”
“你瞧不起谢豫是吧,我知道,咱们沈家的孩子,出身太好,就没瞧得起别人的。可你们瞧不起,妈妈倒是真心服他,一个穷人家孩子,没爹,还是个残疾母亲,真是一穷二白,一无所有,可人家凭自己的本事,一步步到这个地步……”
沈嘉文无法忍受母亲对情敌的夸赞,打断了话,“那又怎样!他再有本事,久泰还是我们沈家的!他再折腾,也不过是个小股东!”
“小股东!”沈夫人美目一瞪:“你爸爸都告诉我了,这次威尔斯的合作达成后,公司的年利润最少可以上涨百分之三十!这个项目从头到尾都是谢豫谈出来的!他不要那百分之三十利润的提成,直接跟集团交换了集团百分之八的股份!他原本就有百分之二十四的股份,眼下再有这百分之八,他整个人在集团股份已经达到三分之一!久泰成立五十多年,而他一个年轻人,加入久泰不过五年,就已经拿到了整个集团三分之一的股份!这是多么可怕的事!”
沈夫人说到这讽刺的笑,“对手野心勃勃,而我的儿子在做什么?靠着父母的基业,吃喝玩乐,安逸快活,对这一切毫不知情,任由对手慢慢蚕食……”
“他甚至还为了女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加剧双方矛盾,让局面更加严重!你知道整个董事会都在背后怎么说你吗!”
“可你呢,还以为情场得意就赢了对手?错!你的对手在用商场逼你!”
“你给我听好了,千万不要因为一个女人,将一手好牌打烂。”
.................
第82章 拥抱
沈嘉文回来时, 表情有些凝重。
见沈夫人带着宋樱子离开, 顾冉上前问沈嘉文:“怎么了?你妈跟你说了什么吗?”
她预感到沈夫人肯定会提到自己。
沈嘉文没答话,只对顾冉说:“没什么,我们继续逛街……等买完东西, 我想再给你报几个班,等你有时间, 你可以学学社交礼仪跟外语……”
顾冉一脸抗拒:“我都说了不要衣服啊?而且,为什么要报班学这个?”
沈嘉文坚持己见, “以后你肯定用得上的, 毕竟我生在那个环境, 以后我公务应酬,作为女朋友你难免要出席, 万一跟外商打交道**语德语,你听不懂怎么办?难道还要我带个翻译给你?多不合适啊。”
他又拍拍她的头, “这对你也有好处啊!难道你不想提升自我吗?好了, 不要再说了, 去买衣服吧。”
他表情还算平静, 可眼里却有什么情绪在忍耐, 说完他拽着顾冉, 非要往店面里走。
顾冉被他拽得手腕疼, 忍不住拂开他的手,“沈嘉文, 你能不能听听我的意见!我说了我不想去!”
沈嘉文忍耐的情绪终于溢出几分, “不去你穿什么, 你身上那叫衣服吗!”
顾冉不说话了,许久后她看着沈嘉文说:“沈嘉文,咱俩算了吧。”
沈嘉文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顾冉语句清晰,一字一顿,“我说,咱俩到此为止吧。”
沈嘉文摇头,用不可思议的语气道:“你好不好笑,就因为这点小事,就因为我要给你买东西,要你提升自我价值,你就要分手?”
“这是小事吗!”
“怎么不是?我过去对哪个女生能比的过你?我对你爸也算是忙前忙后吧,天天在医院陪着蹲着,有什么需要我没满足?我甚至为了你顶着公司那么大压力,刚刚还被我妈训,我做了那么多,难道你就不该为了我做点什么吗?”
“还有,我给你买东西,难道不是我喜欢你的表现?我想让我的女朋友穿好点,用好点,有错吗?别的不说,就说你那身衣服,你穿得舒服吗,体面吗?以后出去应酬合适吗?别人会不会说,沈公子自己穿得这么体面,对女朋友却这么亏待?”
“这跟亏不亏待有什么关系?”顾冉指着自己的衣服道:“我不觉得这身有衣服有多差,是,这的确跟你的不能比,可能连你衣服十分之一的价格都不到,但这每一件都是我凭自己的能力赚回来的,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我就喜欢这种感觉,踏实,舒服!”
“呵……”沈嘉文像是不能理解这个做法,他往后退了几步,看着她片刻,末了像是想到什么,倏然冷笑,“我看你根本不是为了这事,你就是找茬,你根本心不在我这!你还想着那个姓谢的对不对!”
大概是方才跟母亲的争吵点爆了怒火,他冷笑,“呵,你们一个个都觉得他好是不是!”
顾冉道:“这跟他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我对你这么好,没他,你凭什么要掰!我过去对哪个女生能比的过你?你扪心自问!”
“沈嘉文,你还没明白吗?咱俩就算没他,也处不下去!”
“这么说吧,撇去谢豫这个人不谈。其实这段感情从最开始时,我曾经是想过,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既然答应了你,就认真的谈,哪怕现在没什么感觉,但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所以你做的决定、你的想法,哪怕是我不喜欢的,我不习惯的,我也尽量尊重跟配合,因为我知道你的付出,我不是没有心的人,我也想回报……但随着时间推移,我渐渐发现,我不能适应你。”
“我承认,过去,在我读大学的初恋时间,你曾经是我的梦,可等到我靠近了之后,我才发现,不是每个梦,都适合去实现,我们不适合,甚至时间越长,我越累。”
“沈嘉文,你我之间,也许没有谁对谁错,只是三观不合,融不到一起。我觉得继续勉强也是个错,我们就到这吧,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想不到我也有被人送这句话的一天……””沈嘉文面露讽刺,他弯唇笑了起来,三秒钟后,他却是猛地摔了手里果饮,“掰就掰!!”
............
深冬的法国,大雪纷飞。
顾冉站在街头,仰着脸,透过枯黄的梧桐树枝桠,看着漫天大雪。
她是昨天下午到的法国,跟沈嘉文掰了后,父母便很快知晓,但谁也没说什么,随后顾老豆主动提出不再住院。反正也治不好,他不想女儿继续欠沈嘉文人情,而且他也想趁自己还没到最后撒手人寰的阶段,圆了其他未完成的事。
过去,顾老豆还没病时,总想着日后有机会,也要带着老伴去欧洲洋气地转一圈,他年轻时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听过拿破仑的英雄传奇,仰慕已久,对著名景点凯旋门向往多年。
于是顾冉二话没说,东挪西凑,凑齐了出国的费用,带着一家三口,来了欧洲。所幸那时顾老豆虽然病重,但总体情况还算稳定,加之肾衰竭患者不算飞机的禁止条例,顾家三口便乘着航班,去了万里之外的法国。
到法国之初,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顾老豆虽然体力不如从前,但顾冉弄了个轮椅来,推着他到处看风景,他状态好,也能坐在轮椅上瞧瞧看看。
第一站到的是凯旋门,顾家母女推着他在凯旋门下欣赏,12月的法国下起了雪,但也挡不住顾老豆的热情,他对着风景又是看又是让女儿拍照,还学着年轻人的姿势比出V字手型,病态的脸洋溢着笑。
看着他笑,顾冉也笑。
父亲圆了他多年的梦,真好。
难得他这么高兴,如果明后天条件允许的话,顾冉还想再带他去看看艾菲尔铁塔跟巴黎圣母院——顾老豆曾念叨过这个。
然而谁也没想到,这想法还没实现,变故陡生。
在从凯旋门回酒店后,上午还在铁塔下开心合影的顾老豆,一回到酒店,忽然状态急转而下,他像过去发作一样,先是剧烈咳嗽,时不时伴有痉挛,末了,他突然捂住胸腔,哇地吐出一大口血。
过去吐血情况是有的,而这一次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严重,他张大口,身子躬得像虾米,血像没有止境似地一口口出来,地毯上晕开一大片。而顾冉的衣袖,因为扶着顾老豆,都是血。
她冲出去要打急救电话,顾老豆却拉着她的手,说:“算了,外国看病可贵了,我也没多久了,去了也是浪费钱……反正凯旋门看了,够了……”
顾老豆气若游丝,而花姐抱着顾老豆,也是说:“真没必要……到医院,没准要把你爸爸隔离重症,到时候……没准最后的日子咱一家人都不能守在一起了……”
顾冉心如刀绞,她知道,母亲这是不想再给她带来经济上的压力,毕竟欧洲游已经让她砸锅卖铁。
末了花姐大概是怕顾冉看了这一幕太痛苦,劝道:“没事,这有我守着你爸,你出去接电话吧,看你手机不停震……”
又指着她衣服上的血迹道;“把衣服换下,别把人吓到了。”
……
顾冉最终没有换衣服,她怔怔下了楼去,走到酒店外的某个小巷。
兜里手机还在振动,一遍又一遍,她木然地拿起来看了看,上面显示116个未接电话。
她木然的心起了些波澜,她知道是谁,这些天她也惦记过他,可在那个雨夜过后,那么多绝情话语的伤害,她已经不知该如何面对。
而且,即便能面对,她也不敢接,她现在的心情太过痛苦,她怕自己一旦接了,会控制不住情绪。
……
大雪还在下,整个街道染成纯白,这是今年巴黎以来最大的雪,积雪太深,没什么行人,顾冉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地,没有打伞,亦没有任何遮挡,寒风携卷着雪花,砸在身上刺骨的冷,可她没有知觉似的,只一个劲往前走。
雪深路滑,风雪中走啊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砰地摔了一跤,一下砸进了深雪堆里。
冰冷的雪贴着脸,冻得人发抖,可她没有起来,而是将自己埋在雪里。冰凉的雪花中,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顺着眼眶,一滴滴渗了下来。
像是强忍多久的痛苦,再也忍受不住。她终于坐起身来,就在那个雪堆里,哭出声来。
周围空荡荡没有人,只有漫天的飞雪,她瘫坐在冰冷冷的世界里,哭着说:“爸爸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血还在她身上,染红她的衣,可她救不了他。
而他受这么大的罪,临到大口吐血的这一刻,还怕给她增加负担……
是她没用啊,救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
......
从没有一刻,顾冉哭得这么伤心过。从小到大,她几乎是从不流泪的人。
可她如斯倔强,哪怕哭也不愿在人前,只肯在这异国他乡的深雪后,咬着手指,哭的浑身发颤。
大雪还在肆虐,落在那哭泣的女子身上,又随着她的动作,滑下去。随着风的呼啸,一片一片,是冬季的哀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无人的小巷里,忽然传来簌簌的声响。
似乎是人的脚步,在顾冉的背后,一声一声,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