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已经没有力气了。
好冷,这种浑身失力的感觉,难道又要经历一次死亡?
死亡么。
直到现在,大部分事情都已经弄清楚了,但仍然有一个她不敢面对的真相——前世,她和雅雅的车祸,到底是谁的手笔。
她害怕,听到那个人的名字,那个曾经是她最尊敬的人的名字。
“血缘”这两个字,有时候真叫人痛恨。
即便那个人伤透了她的心,即便她已经对这个父亲不再抱有任何幻想,但她仍是害怕,那个手把手教会她骑单车的父亲,那个她童年的英雄,那个把她带来世界上的男人,是夺走她生命的真凶。
她也不想知道,自己死后,季宴是怎么报复那些人的。
那个男孩,应该一如她记忆中的那样,穿着纯白的衬衫,白球鞋纤尘不染,唇角带着一抹干净的,坏坏的笑容。
这世界上,最难看的就是真相。而她已经看够了。
她现在,只想见到他。
她咬住唇,低喃道:“如果,你现在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就原谅你,上一次的退缩,还有这次的姗姗来迟。”
说完,她觉得自己大概是傻了。他又不会飞,怎么可能从海上飞来这里。
她想,不如睡一觉吧,天亮了就能找到路了。
真的好累。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温暖的手掌覆在她的额上。
谈馨一怔。
“好烫,发烧了吗?”
他的嗓音粗哑得不得了,就像风餐露宿了许久的人,动作却过分地温柔。
谈馨抬起眸,在还没有来得及看清他的脸时,那人已经抚着她的脑袋,把人紧紧搂在怀里,脊背不正常地发颤。
“对不起。”他说。
“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来迟了,对不起……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谈馨安心地靠在他的脊背上,笑道:“我原谅你。”
“我对自己说,你要是找到我,我就原谅你所有的错,”她搂住他的腰,叹道:“看来是天意让我原谅你。”
季宴扯了扯唇,却笑不出来。
他把她抱起,道:“我们去医院,你发烧了。”
起身的时候,他看到她长裙上的血迹,雪白的衣裙,鲜红的血实在太过惹眼,刺激着男人的感官,以及已经濒临崩溃的精神。
“是血……谁弄伤你的?”
谈馨道:“不是别人,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季宴却好像听不懂她的话,自语道:“是方立新?果然,只要他活着,就一定会伤害你。”
“他实在该死。”
谈馨被他的模样吓到了,这个样子的季宴,双目猩红,眼神阴冷,实在不像一个正常人。
“季宴,你听到我说话了吗,没事了,我已经没事了,你不要吓我。”
季宴看着她,好像听见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只是眼里的戾气再也压抑不住。
谈馨又唤了好几声,季宴却只是一味往前走,目光平视向前,好像那里有什么不得不清除的障碍物。
谈馨突然搂住他的肩,凑上去,在他的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季宴的脚步终于停下。
谈馨望入他的眼,道:“现在,能看到我了吗?”
他点头。
谈馨温柔一笑,再次凑上去,冰凉的粉瓣贴上他的温热的唇,用属于她的方式,安抚她的男孩。
第77章
医院。
谈馨趴在病床边上, 看着沉睡中的少年, 杏瞳里是抑制不住的心疼。
上次她生病, 季宴在床边守了她一夜,那时候的他,也是这样的心情吗。
原来, 这么不好受。
陶静从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擦干净,咬了一口, 道:“老爸和叶阿姨已经在飞机上了, 今天晚上就到R国。”
谈馨轻叹一声,道:“不该让他们担心的。”
陶静道:“你不让他们来, 他们会更担心,你失踪的这几天, 叶阿姨整个人瘦了一圈。”
谈馨心里一疼,道:“这次是我不对。”
陶静抚着她的脑袋,轻轻拍了拍, 正如谈馨以往对她做的那样, 说道:“不是小馨的错,那个混蛋,等他养好伤,我再把他打成残废,给你出气。”
谈馨扑哧一笑。
“谢谢。”
陶静道:“你也不用担心季宴, 他只是睡眠不足,精神体力消耗过度, 睡够了就好。”
在不休息,不吃不喝的情况下,一个人的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陶静其实心里有数,但季宴的身体素质,还是超出了她以往的认知。
这个人到底是凭借着怎样的毅力,从华国,追到了这里。
实在,不可思议。
谈馨口中尝到一丝苦涩,轻声道:“他几乎从不生病的,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躺在病床上,虚弱的模样。”
“人都有极限,”陶静道:“不过季宴的极限在哪里,目前还看不出。他很强。”
谈馨握住男孩宽大的手掌,低喃道:“他只是喜欢逞强而已,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陶静道:“在这方面,你和他倒是很般配。”
谈馨蓦地一愣,陶静已经啃完苹果,把果核扔到垃圾箱里,走了出去。
逞强吗。
想到男孩昏迷前的状态,因为过度劳累,睡眠不足,他处于极度暴躁的状态,当时,如果不是她及时阻止的话,季宴恐怕真的会杀了方立新。
而她,她也一样爱逞强,什么都不说,总是想要一个人承担所有,却只是让他更担心。
谈馨轻轻叹息一声,道:“静子说得对,以后,我们都不要逞强了好不好。”
窗外,一棵樱花树冒了新芽。
***
急诊室外。
谢桓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神色冷淡,好似正在生死线上徘徊的人,不是他的亲外甥。
陶静在他身旁坐下。
“不去看她吗。”
谢桓扯了下唇,道:“我有什么资格看她。”
先找到她的,不是他。哪怕早一步,他都会提起勇气,请她再给他一次机会。
可惜他输了。
陶静道:“什么时候探病都需要资格了,想做就去做,顾忌那么多做什么。”
“你真是一点没变,和小时候一样,”谢桓勾起薄唇,道:“可是,大人的世界没有那么简单。”
“你们‘大人’,最擅长的事,就是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
谢桓道:“是啊,如果事事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那就不是大人了,而是被宠坏的小孩。”
陶静皱了下眉,道:“被宠坏的小孩,你是说我?”
谢桓道:“不仅是你,还有季宴,立新,你们三个在我眼中其实没什么不同,性格看似千差万别,但本质是一样的,过高的天赋,过于顺遂的生活,养成了你们狂妄自大的品性,一旦遇到不顺心的事,就有可能变成极度危险的存在。”
“你们这样的孩子,说到底,就是不合格的成年人。”
陶静不置可否。
谢桓道:“你在陶爷爷的疼爱下,健康地成长着,而季宴,天生是一匹狼,但很早之前就被谈馨驯服了。你们是幸运的,在走上弯路之前,得到了正确的引导。”
“而立新不同,方家一向贯彻精英教育,父母又是因为联姻走到一起,没有教会他正确的爱情观,亲人的冷漠疏离,还有各方面的利害干系,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他用冷漠的目光打量这个世界,越来越忘了,怎么去爱一个人。”
陶静道:“你这在为他开解吗。”
谢桓一笑,道:“错了就是错了,没什么好开解的。”
他抽出一根雪茄,想起这里是医院,只夹在指间,淡道:“或许是后悔吧,身为长辈,没有在他犯错之前及时纠正,造成了现在的结果。”
陶静板着脸想了一会,才道:“这就是‘大人’的责任感吗?”
谢桓叼起那根雪茄,看向急诊室上方亮起的灯光,眼神深邃。
“可以这么说。”
***
普通病房。
季宴睁开眼,有一瞬间的茫然,转过头,便看到自己母亲一脸担忧的神色。
“妈……馨,馨馨呢?”
没等康怡回答,他已经拔了输液管,从床上跳了下去,大步往外走去。
康怡顿时慌了,问:“儿子你去哪啊?”
她急急追出去,眼神一顿,无奈一笑,这儿子算是白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