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沈逸辰不过月余的事,她过往并不知晓怀安侯府种种。
自然,也不知道沈逸辰的娘亲也是早逝的。
他父亲再未娶旁人,独自一人将他带大。
她感同身受,是因为她也同他一样。
她同爹爹的感情深厚,如同沈逸辰和他父亲一样。她难以想象爹爹若是不在了,她会如何。但当时对沈逸辰的打击一定很大,所以,他才会在灵柩前跪了五日不起,来送父亲最后一程。
阳平说的不假,她过往也觉得沈逸辰定是个锱铢必较的人,时至今日才觉得对他知之甚少。
她若也是男儿,未必会有沈逸辰这般决心和勇气。
诚然,沈逸辰眼下在她心中好了不止一星半点,那些仿佛缺心眼和没脑子的行径,似是也没那么可怕和惹人厌恶了。
她才忽得想起昨日让砍掉的那颗杏树一支。
额,砍了就砍了吧。
“没事了,回府吧。”她放下帘栊。
阿鼎应好。
马车内,阿梧忍不住感叹:“原来狗蛋是番邦进贡来得,怀安侯特意向长公主讨要的。”
以前还觉得狗蛋丑,原来是稀有品种。既是怀安侯向长公主讨来的,定然也是怀安侯极喜欢的,否则哪里会开口向长公主要?
阿梧顿觉过往有些对不住狗蛋。
敢情它的主人是真心喜欢它的,真的只是寄养在三小姐这里而已,并不是嫌弃。
阿梧觉得狗蛋过得有些凄苦。
今日回去后,至少伙食档次得提高一倍。
方槿桐望着车窗外,心思又飘到了别处。
是啊,既是他自己特意去长公主那里讨要来的,放在她这里做什么?
第59章 夜访
入夜过后, 恒拂别苑里的灯陆续掌了起来。
满是杏花的苑子在昏黄的灯光下流转, 夜风微澜。
别苑长廊里, 一个身披斗笠黑篷的人低着头,形色匆匆而来。
屋顶上,郭钊警觉眯了眯眼, 稍稍起身, 手微微把上佩剑。
可待得来人临近,郭钊稍许怔住, 似是从这身型上认清来人, 有些意外, 但把剑的动作明显缓和下来。真正等沈逸辰开了门, 面前那人接下头上的斗笠。
沈逸辰低声唤了句:“二叔。”
那人环顾了四周,才拉他一道进了屋内。
郭钊心中的疑惑也彻底解开。
真是沈永波来了京中。
沈永波是沈逸辰的二叔。
两人入内, 屋门便从内阖上。
沈逸辰顺势熄了灯, 屋内看不见两道人影,而两人说话的声音也轻得让旁人听不真切。
郭钊自觉从屋顶跃下。
沈逸辰自然知晓他在屋顶,只是他对他们叔侄之间的对话没有兴趣。
沈永波惯来坐守怀洲城,除却替沈逸辰奔走要事,很少外出。
沈逸辰敢只身入京, 无非也是因为怀洲城内有沈永波坐镇,出不了大的变故。
沈永波既是他的二叔,也是他最信赖的谋士。
沈永波虽不在朝野, 其在怀洲的影响却不可小觑。
沈永波会亲自入京,郭钊早前也是没有想到的。近来侯爷动作频繁, 包括遣沈括回怀洲城,秘密清理了怀洲城的几条眼线,连早前最信赖的左膀右臂冯玉堂也没有幸免。怀洲城暗波涌动,无人知晓侯爷在出什么牌,但出乎意料的是,大凡被清理掉的眼线中,竟无一人是干净的。
这般利索手段,绝非一个沈括可以做到。
是因为沈永波在怀洲,所以沈逸辰果敢。
若非大事,沈永波不会来秘密来京。
郭钊响指,隐在别苑四周的暗卫尽数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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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沈逸辰转动床头的花纹装饰。
墙的一侧豁然开了一道暗门。
暗门内有灯光。
叔侄二人前后进入。
暗门内是个狭小楼梯,楼梯下是一间暗室,暗室不大,却五脏俱全。
等到暗室,便是安全了。
“哪里寻得这样的地方?”沈永波知晓他在恒拂别苑落脚,也知晓恒拂别苑来自成州商人肖缝卿手中之手,却没想到这处苑落并不普通。
“寻来时候并非如此,郭钊让人花了几日建好的,通往临街的几处店铺,有备无患。”沈逸辰点了火折子,桌上的油灯顿时亮了起来,一扫先前的昏暗。
“做得好。”沈永波沉声,简单打量四周。
“二叔来之前应当提前告诉我,我让暗卫去别处接你。”沈逸辰的意思是,他大可不必以身犯险。
沈永波轻笑:“连你都不知晓,旁人才更不可能知晓,这样最安全。”
沈逸辰会意。
二叔素来是稳妥之人,这里四周都有侯府的暗卫,若是二叔一路被人跟踪,也必定能发现踪迹。他是有意试探,索性别苑周遭还算安稳,未有纰漏。
沈逸辰便也不再多问。
沈永波取下斗篷,斗篷下一袭素衣,即便放在闹市中也并不起眼。
沈逸辰替他斟茶:“二叔怎么忽然来了京中?”
沈永波转眸看他,锐利的眼神仿佛洞悉一切:“来确认你是否安好?”
轮到沈逸辰意外。
沈永波端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平静道:“沈括携了你的书信和令牌,要处理掉你的左膀右臂冯玉堂。二叔知晓你素来是谨慎的人,沈括人又稳妥,我要亲自来确认,你是否安稳,亦或是被人挟持。”
沈逸辰端起的茶杯,悬在半空。
他果然不如二叔周全。
没想到他的举动,竟让二叔担心了,从怀洲城奔走而来,这么短的时间,少说也赶了大半夜路,日夜兼程。
沈逸辰心中愧疚。
想起弘景七年,安安被秘密赐死,二叔下狱,他在怀洲遇刺。
若是他当年有二叔一半谨慎小心,便不会落得早前下场。
沈永波又抿了一口,继续道:“这是其一。其二,但动冯玉堂这么大的动作,你并未和我商议过,信中却坚决,我要知晓你所谓的线报可靠到什么程度,值得你去动自己一手扶持上来的心腹?”他放下茶盏,沉声道:“名单上并非只有冯玉堂一人,要动可以,我要确保怀洲城不会生乱。”
所以才会暗中入京。
沈逸辰方知重生后他太过急于布局和拔钉,却忘了思虑周全。
幸亏有二叔从旁警醒。
“辛苦二叔,是我思虑不周。”他有感而发。
沈永波凝眸看他:“你让沈括带口信来,这趟在京中少则呆上半年,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一方诸侯离开封地,在京中停留半年之久。
十人之中有九人都是被扣留下的。
二叔果然敏锐。
沈逸辰抬眸:“瞒不过二叔,是生了变故,但并非是针对怀洲。”
沈永波看他。
沈逸辰放下茶盏,指尖轻叩桌面:“君上要废太子。”
此句太过骇然,沈永波眼中滞住。
沈逸辰继续道:“太子是一国储君,废太子并非易事,稍有不慎,京中动辄生乱,举国生变,要从长计议安排。”
沈永波蹙眉:“你为何会牵涉其中?”
怀洲地处西南,沈逸辰并非最好人选,也并非最合适的人选。
二人都心知肚明。
更何况君上?
沈逸辰苦笑:“在君上眼中,数我和景王亲近。”
沈永波却是平静,他和景王亲近,旁人有目共睹。只是这一袭话前前后后串在一处,就有了旁的意味。沈永波诧异:“君上属意景王?”
沈逸辰缄默。
沈永波也不戳破。
他同景王情同手足,若是君上垂青景王,那于他而言更是好事,他不应当如此反应。
半晌,沈逸辰果然低声开口:“君上认为,诸子之中,当属景王最念手足情义。”
言外之意,景王若是登基,会善待其他手足兄弟。
父母之爱其子则为之计深远,君上是怕百年后,几个儿子会无栖身之处。
可惜,他早前也是如此想的李子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