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直愣愣的看着这道纤长清瘦的身影,两双眼睛里悉数撒满了畏惧惊恐神色,他们张大了嘴似乎想要说什么话,然而喉咙之间却是连丁点的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直到生命一点一点流逝干净,他们也至今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到底是死在了谁的手上。
而他们直到死也完全没有想到,这个杀了他们的人,就是从他们万分嫌弃万分松懈的过境桥上凌空飞度过来的人。
……
慕流苏站定二人身前的时候,眼中的笑容却是一点一点淡漠下来。
就是方才,她已经亲手杀了两个北燕之人,但是慕流苏也知晓,这不过是一个开始罢了,北燕的人还会死很多很多。因为她,也因为这北燕的暴政。
即便这两个人是贪生怕死,贪图享乐甚至于不惜在国家交战等危难时刻也只顾及着想要投机取巧,偷懒耍滑,但是他们到底是北燕的人。昔年寂家费尽千辛万苦守护的北燕之人,如今却是死在了她这个寂家的女儿的手中。当真是有些说不出的讽刺。
但是慕流苏心中却是没有半分后悔,既然是两国之战,那必然是死伤无数,大楚的元宗帝虽然也的确是醉心于权谋,但是比起北燕皇帝而言,终究还是算得上是一个再开明不过的皇帝。
如今北燕皇帝昏君掌权,贪色好淫,不理政事,而那些个朝廷官员也是官官勾结,互相贪污受贿,欺上瞒下不成道理,而北燕的子民们,早就已经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再加上北燕皇帝生性暴烈好战,这燕楚一战本就不能轻易避免。而两国交战,死伤无数,也是再正常不过之事,哪怕是不是他这位夺舍重生的复仇将军出征,也仍旧是有其他人来代为做这件事情。
而比起让大楚败于北燕之后,大楚子民也交由北燕皇帝统治而言,慕流苏心中自然是觉得让北燕大军的子民交给这大楚元宗帝来治理更合时宜。
当然,这只是于公事儿而言,于私来看,北燕皇帝和燕离歌那个所谓的储君欠了他这么大一笔账,寂家满门抄斩,他怎么可能会放得下那偌大的血海深仇,又怎么可能再为这么一个不仁不义的燕姓皇族卖力?
她在大楚之地筹谋已久,本就是为了覆灭这北燕王朝而来,又岂会因为几个小小的北燕兵士而心软了!
本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如今她既然已经站在了北燕的对立面,便也是和这北燕军队站在了对立的地方,孰生孰死,也不过全凭各自的本事造化罢了。
更何况,如今她亲手诛杀的人,也不过是北燕大军之中,这些只顾着偷懒耍滑,漠视同胞生死且丝毫不顾百姓国家利益的小人罢了。
她既然是带着复仇之心而来,便不会再有丝毫动摇。
慕流苏闭了闭眼,将心中唯一一点纠结之心散去,再次睁开眸子的时候,已经是一片凛然之色。
“风岭,这两个人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剥皮换脸,这种事情,自然还是交由风岭来做最为合适。总归不能将这两人的尸体大喇喇的摆在此处平白给北燕大军有了警醒。
“此处交给我来处理便是,”风岭接过慕流苏的话茬,眼中也是一片郑重之色,他显然也是知晓此事非同小可,自然不能出了半点差池。虽然剥皮换脸这种事情有些麻烦,但是不过是两张死人的脸罢了,倒也不算是为难了他。
风岭看了一眼慕流苏,明显也看出了她心绪似乎有些不太稳定,他并不知晓慕流苏是为了刚刚杀了两个人而心绪不定,而是自然而然的以为慕流苏是在担心沪城那边欧阳昊的事情烦心。
从她的视角里能够看出来,慕流苏对这位沪城群主其实极为在意,只是这人居然做出了背叛寂家的事情,想来慕流苏也不可能轻易放过了他。
思及如此,风岭脸上也是带了些许关切之色:“流苏,今夜之事不可马虎,沪城那边危险重重,你可切莫分心,记得小心一些,否则沪城的四万人马若是和咱们这些人对上,只怕你这筹谋恐怕得功亏一篑,就连镇北军的性命也得折损不少。”
慕流苏转眸看了风岭一眼,见着他脸上的关切的神色,唇角也是微微勾了勾,露出一抹笑意。
心中却是油然而生生起一种悲怆之感。
慕流苏手中的荆棘门创立至今,也不过两年之久,风岭和青花的人对他便是如此忠心以待,倾心相对,时不时的挂念她的性命安危,可是她在北燕之中,自小认识并并相处多年的人对她却是一一背叛,设计陷害。
无论是幼年结识的瑶花郡主谢瑶花,还是当初救她一命的七皇子燕离歌,更是连着那自小同她和哥哥一块儿长大,关系极好的欧阳昊也是如此。
这世间的公道情理,的确是这世间最为麻烦的东西,无论如何都理不清。
只是,上苍既然已经给了她这么一个机会让她重生归来,那么那些人欠给她的帐,他又有什么理由不去一一讨回呢?
再次看向风岭的时候的时候,慕流苏眼中终究是几分温暖之意。
对视许久,慕流苏唇角扬起一抹笑意,语气轻快道:“放心,本将军自有分寸,你就在此处处理好这二人的脸,晚些时候,本将军再亲自带你回去看那北燕八千人全军覆没之景。”
话落,慕流苏也不再多加耽误,纵身便是又朝着沪城的方向直跃而去了。而他身后颜繁之带着那一道道人影又是一阵错综起落,极为安静却又井然有序的跟随而去。
转眼之间,这人群便已经离去得干干净净,只留下风岭和两个黑衣士兵留在这桥的尽头,以及方才慕流苏随意出手便轻易解决的两具尸体。
那两个黑衣士兵眼中满是兴奋之色,很显然也是对风岭这所谓的剥皮换骨有那么几分兴趣,风岭转头看了他们二人一眼,脸上也是露出了些许玩味笑意:“如今你俩人有机会看本公子为你们亲手换皮,可要好生看好了”。
……
欧阳昊领着这一群人从城主府邸出来,脸上一片阴沉之色,显然是因为方才听见那慕流苏的名字而扰了心神。
谢瑶花交代的事情,他自然不可能放在一旁,所以等着秋华离开之后,他便立马领着人出来了。
沪城的操练场上,站着子夜时分被叫醒的一万沪城将士,这些人脸上或带着些许困倦之色,嘴里时不时的冒出些许骂骂咧咧的话语,桥这边是一脸的火气,总而言之,都是彰显着这些人被扰了好梦的不郁。
本来他们的任务早就已经安排好了,明日凌晨时分,他们便需要一早出发,要将那船只齐齐运送到边疆之地的二皇子跟前。
众人心中都是知晓此事非同小可,所以一早便睡下了,谁曾想到这才入睡,不过几个时辰,便被人从夜里叫了起来,还让他们到这操练场集合。明儿他们身上有着那般重要的任务,今夜却不能安睡,实在是让人心中愤慨。
“做什么要死不活的样子,本城主今日来是有要事交代你们,你们却是如此一副德性,要是让二皇子瞧见了,还指不定还得怎么训斥你们呢。”
欧阳昊本来就是色不佳,如今瞧着这些人这般模样,也是气得鬼火直冒。他站在高位之上,负手而立,目光森寒的瞪着眼前这一群人。
“城主,你这到底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咱们明儿都是要负责赶往边疆之地的,还有那么多只沉重的船只要运送,所以今夜咋们都是准备好了要好生安睡的。谁知道这人都还没睡好呢,大半夜的就被城主你叫起来了,这运送船只的事情若是出了什么事情,那后果城主可担待的起?”
操练场上站着的一万人中,领头站出来一个身形摇摇晃晃的男子,那人并没有如其他教师一般穿着将士服装,而是披着一件松散的青色睡袍极为随意的出来了,见着欧阳昊一来,便对他们如此声色俱厉,顿时不服气的站出来冷嘲热讽道。
欧阳昊的目光落在这一出口便对着他极不客气的人身上,眼中神色也是越发阴鸷了些许。
☆、第二十二章运送
然而那身穿睡袍的少年直视着欧阳昊的目光,脸上却是没有半分畏惧之色。
不仅是没有畏惧之色,似乎还带了几分轻蔑和不屑。
“瞧这城主大人这副脸色,难不成是我说错了什么话不成?”
不待欧阳昊开口,这少年却是裂嘴一笑,脸上分不清到底是不屑还是嘲讽:“毕竟明日咱们运送船只一事,可是事关着城主的远大前程啊,我这也是想要为城主大人您的前程着想,所以才会如此说的呀,若是城主大人一心想要怪罪,那我也就不再多说了便是。”
欧阳昊袖袍底下的手已经狠狠的攥紧成了拳头,面皮之上一阵抖动。差点便是没有克制住他想要上去揍了那人一顿的冲动。
“胡闹!”欧阳昊眉眼一厉,冷声呵斥道:“我可是叫沪城的城主!好生给我注意你同我说话的语气!”
欧阳昊如此狠戾的神色落在那,少年眼中却是仍旧没有半分畏惧,听见他这话,让少年眉眼之间的嘲笑之意更甚了几分,冷眼笑了笑。
“呵呵,当真是好厉害的城主之位啊,当初也不知是谁在人别人面前信誓旦旦说了不会踏足沪城半步的话,如今却是恬不知耻的以沪城城主自称,这人的面皮啊,原来竟然是可以厚到如此地步,我也算是见识够了!”
听见这话,欧阳昊眼底的阴冷之色便是更加压抑不住了。他没有想到,叶子生知晓这件事情也就罢了,居然还会在整整一万人跟前,将此事摆到台面上来讲,这不是将他的面皮扔到地上随意践踏又是做在什么?
若是寻常人士,他自然是早就选择去暗中解决了他,但是这个人目前他却是无论如何也动不得的。
叶子生这个人是在寂流苏死了之后才出现的,他先前根本没有见过这个人,别说是见过了,就是连名字也不曾听过。
谁知道这人会在寂流苏死了寂家又满们抄斩之后就突然冒出来,而且对他先前的所作所为还那般清楚,也正是因为如此,叶子生对他多有仇视。
当时欧阳昊见着这个知晓了他曾经诸多事宜的人之后,就想过要杀之后快,谁曾想到他竟然是太子殿下跟前的红人,根本就动不得。
太子的确是一心系于寂流苏身上,所以对着这个当年受了寂流苏恩惠的少年也是诸多照顾,即便是叶子生与他这个同样是太子手下之人诸多矛盾,也仍然是没有半分缓解的余地。
当然,其实依着叶子生如今的身家底细,也不用如何照顾了。
沪城境内白手起家的北燕富商之家叶家嫡子叶子生,叶家手中掌控着北燕经济命脉,稍微动一动手指,都能让北燕朝廷震动一阵,如此富商家族嫡子,当真不是他一个城主之位,能够轻易动的。
本来两个人互不对盘,都是见面就恨不得掐上一架的人,偏生那叶子生就是和他作对,怎么让他不快便怎么来。分明是北燕首屈一指的富商子弟,偏生要跑到沪城的军营之中插上一脚,实在是让他极为气大。
这人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他先前在寂流苏面前立下保证不会踏足沪城的话,所以对他如今担任沪城城主的事情,百般追究,百般不满,不分时宜,不分场合的找他作对,实在是让人心烦不已。
只可惜欧阳昊动不得这叶家,更动不得太子燕离歌的人,自然也就只能放任这么一个碍眼的人在他跟前晃来晃去了。
“叶公子,若是出了什么误会,咱们不妨以后再说,即便是叶公子你当真是有什么要事相商,总也不能耽误了这北燕的军政大事?无论是二皇子殿下,还是太子殿下,总归是不愿意看着明日燕楚一战陷入劣势吧。”
然而无论如何,叶子生提及的这件事情,的确是让他极为理亏,然而欧阳昊心中也是知晓,此时此刻实在不是什么争论的时候。
他深呼吸一口气,将心中的愤怒和不满之情全部压在心底,尽量放松了表情看向叶子生,更是拿出了太子殿下压在了他的头上。
果然,叶子生一听见太子殿下的称呼,顿时便沉默了下来。目光虽然还是那般直勾勾的瞪着他,但是到底没有再说话了。
见此情况,欧阳昊心中也是情不自禁的冷笑一声。叶子生一直以为,燕离歌对寂流苏当真是好到了极点,所以才会对燕离歌如此百依百顺,但是他却是不知晓,当初系流苏的惨死,其实与燕离歌也脱不了干系。
……
再怎么知恩图报,不忘恩情又如何,到底不过是个无用之人罢了。甚至是将害死了寂流苏的燕离歌也是如此视做恩人,也不知这流苏若是泉下有知。又当是如何看待叶子生这个蠢得要死的人。
如此想来,欧阳昊心中也是瞬间平衡了些许,很显然他如今也是懒得再与这个人计较,所以便故作镇定移开了目光,转而将视线落在了那1万人的身上,朗声道:“将士们,本群主如今命人将你们半夜唤醒,的确是事出有因。诸位不妨先静下来听本群主把话说完”。
这是个将士们闻言顿时也是闭上了嘴巴,倒不是因为他们听了欧阳昊的话如何,主要是因为叶子生方才已经,将他们心底的愤怒说了出来,而如今这个沪城首富之子都已经闭上了嘴巴,他们这些个小兵小将然也是不得不安静下来了。
欧阳昊见着这一万人的乖觉模样,脸上也是露出明显的满意之色,果真站在权势顶端的人就是不一样手,一人发号施令,千万人都得听他一人之言,这样的感觉果真是极为舒适的。
“将士们,想来你们也是知晓二皇子殿下那边传来的任务的,就是让你们将咋们城中的船只悉数送到边疆之地。本来依着原先的任务,的确是应当凌晨起来将船只送过去的,只是咱们这一万人是护送船只的人,并非是与其他三万人一块儿轻装过去,所以今夜咱们不得不提前出发,赶紧连夜将这船只运送过去才行。”
下面的军士听见这个动机,明显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所以有些情绪躁动起来。欧阳昊见着这般动静,倒也不慌,抬起手来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复又开口道。
“当然,本城主也是知晓这件事情对于你们来说,任务繁重了一点,但是一万人运送一百巨轮说起来倒也不算太过费力,无非是牺牲牺牲你们今夜睡觉的时间罢了。二皇子殿只想你们今夜的劳苦,所以也是说了,等你们到了边疆之地之后,就不用跟着一起渡河过去厮杀,只需要守在这边负责守卫咋们营地便是,等着燕楚一战大胜之后,已经缓过气来的你们再去大楚边境验收成果也不迟。”
欧阳昊此话说完,果然如他所料一般的见着这一万人的神色有了一个极大的转变。
若是说这些个将士们知晓了他们需要连夜疲惫的运送船只过去的事情之后有些反感,如今一听欧阳昊所说这句话之后,顿时便是心情激昂了些许,不需要过进去厮杀便意味着他们没有半分的生命危险。
而欧阳昊口中最后那一句,等他们厮杀结束之后,再去大楚那边验收成果的话,翻译过来无疑就是给了他们这些人率先冲进大楚边境清理战利品的权力。
要知道这去战场之上清理战利品的事情,素来都是那些个将领手底下的亲信才能够去做的事情,这是为了杜绝将士们在清理战场上的战利品的时候,为了防止一士兵暗中私藏战利品而不上交充公的行为。
如今二皇子殿下却是给了他们这么一个天大的权利,无异于是默认了可以让他们捞一些好处的行为了。
因为即便是那些个亲信去清理战利品的,又即便是那战利品大部分都要充公,但是说到底第一手经手的人是他们那些清理的人自己,终究还是能够捞到不少的好处的。
再加上他们运送轮船的这件事情也是人人都看在眼底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也夺不去的功劳,如此说来,这一战对他们而言实在是极为有利的。
于是这些个战士半点抱怨之言也没有了,脸上的困倦之意慢慢淡去,化为了一阵一阵兴奋之色。
“若是诸位将士们如今没有什么异议,那现在本将军便给你们半炷香的时辰,让你们赶紧去收拾收拾,整顿好了之后,便可以直接就出发了。”
欧阳昊自然是知晓他刚才的一番话,已经算是说动了他们了,在台底下的那一万士兵都异口同声的说着“谨遵城主之令”,欧阳昊脸上也是露出掩饰不住的笑意来。
欧阳昊一边笑着,一边却是在心中想着,虽然方才说的让你们去搜索那战利品是本城主胡编乱造的,但是如今二皇子殿下和孟副将俨然是对明日的那一战势在必得,所以才会接二连三的督促他,一定要做好明日运送船只之事的。
而他如今这般殷勤的让这些将士们连夜将船运送过去,必然也是不必等到明日午时,最多是在明日日出之时便能够在赶到北燕之地了,这样一来,更是便于让北燕军队的渡船行动,让他们能够早些去往大楚边境那边,打那大楚军队一个措手不及。
而若是在这天亮之际能够抵达了边境之地,他便也算得上是立下了一个极大的功劳了,办事效率如此之高,作为沪城城主的他也是必然能够得到二皇子燕长风和孟添副将的青睐的。
而这个时候,局面大胜已经在握,他再替这一万人说几句好话便是。
这种让他们去收一收十万人的战利品的事情,想来燕长风应该不会甩了他这个大功臣的面子的。如此一来,他不敬的行为最多也就算是个先斩后奏,怎么也算不得是在欺骗他们了。
至于瑶花交代他的事情,等着燕楚一战尘埃落定之后,那位传闻之中极为年轻的叫做慕流苏的少年将军必然也是会被二皇子殿下擒在手中,二皇子殿下总归不会连让他这个沪城城主见一下这大楚俘虏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如此一来,他自然就能够趁机将那瑶花愤恨的少年将军给狠狠收拾一顿了。
不仅是收拾一顿,便是动些手脚让他死得干干净净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那镇北军将领的名字,无论是于她而言,还是于瑶花而言,实在是太过碍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