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会我会让王叔把我们几个的号码给你,以后有事情,直接打电话给我们。”
“好。”
“还有事吗?没事我就挂了。”
“没有了。”
听筒里传来了“嘟嘟”声,宋芾看了一眼屏幕,觉得有点恍惚。
杜子嵂在电话里好像比面对面要和气一些,可能是因为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熟悉的缘故。
王志峰把三兄弟的号码发给了宋芾,宋芾一个个存了下来,看着通讯录里的人名,她原本有点惴惴不安的心脏,渐渐定了下来。
第二天天蒙蒙亮,宋芾就起了床,按照这里习俗,棺木得在天亮前送上山,以免天亮了阳气太重,耽误了死者魂魄的往生之路。
送葬的亲朋好友都在了,唯独少了一个宋诚。
奶奶着急地问宋亮:“小诚呢?快让他出来给他大伯摔盆啊,别耽误了时间。”
陈招娣假惺惺地抹了一把眼泪:“妈,小诚他昨晚开始就病了,这孩子太实诚,实打实地替他大伯守了三天灵,可能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我可不敢让他来摔盆了。”
奶奶目瞪口呆:“什么?那怎么办?谁替阿明送终?”
宋亮没好气地道:“我能有什么办法,你总不能让你孙子出事吧?咱们可是穷了一辈子的,摔了盆要是沾染上了什么祸事,连看病的钱都没有。”
“是啊,拿赔偿的时候要和我们划清界限,摔盆送终了想到我们了,这天底下的好事哪能让一个人给占了,你们评评,是不是这个理?”陈招娣朝着过来送葬的亲朋好友问。
亲朋好友们面面相觑,按人缘说,是宋明受人尊敬,可是,宋亮这夫妻俩厉害得很,也没人想要得罪他们。
有人做和事佬了:“她婶,都是一家人别说两家话,让你儿子辛苦一下,你家儿子摔了盆,那就是阿明的孝子,阿明的家产就有他的份。”
“对,这是祖宗留下的规矩,阿明家里的也没话说,也算是冲了霉气。”
奶奶恍然明白了过来,气得浑身发抖:“阿亮,平常你哥是怎么对你的?现在这节骨眼上你这是什么意思?有事不能把你哥送走了再说吗?”
宋亮猛吸了一口烟,下定了决心:“妈,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小芾这丫头靠不住,我们小诚不能随随便便摔盆,到时候倒霉的是我们家,她倒是拍拍屁股去享福了。三十万赔偿金得给我家小诚,还有哥的地和房子,得分一样给小诚。”
作者有话要说: 热腾腾的双更奉上,感谢大家的捧场,醋哥打了鸡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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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三十万赔偿金,占了总数的四分之三。
比前一世还狠。
宋芾早有心理准备倒也还好,奶奶却不敢置信地趔趄了一步,差点一头栽倒,指着宋亮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亲朋好友们窃窃私语着,宋明生前的几个好友很生气,忍不住帮宋芾说话:“你们这也太狠了,哪有拿这么多的?小芾又不是不知好歹的,肯定会表示的,三十万太多了。”
“谁让哥没生个儿子呢?”陈招娣阴阳怪气地道,“这送终可不是随便送的,要折了福气的。用三十万换我们小诚的福气,我觉得挺合算的,说不定小芾以后也能跟着走运呢,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边在讨价还价,那边抬棺木的送葬队不耐烦了:“你们还出不出殡?不出我们走了。”
大叔公上前劝说:“招娣,小芾,你们都各退一步,别伤了亲戚的和气,这送终的孝子的确该分家产,小芾,你也别舍不得这钱,就当替你爸买个往生的太平,对吧?”
村里有几个年长的长辈,论辈分宋芾该叫太公,也一个个轮流过来帮着宋亮说话。
前世宋芾见这么多人帮二叔家说话,稀里糊涂地就被洗脑了,觉得二叔家出了力,的确应该分一半给堂弟;可是,后来二叔一家并没有满足,反而变本加厉,奶奶葬礼的时候也是这样,无视奶奶留下的遗嘱,以“家产天经地义就是给儿子、孙子的,万万没有给孙女的”和“谁送终给谁”的理由把一切都拿走了。
为什么会有这种可怕的习俗呢?女孩为什么就不能给父母送终?明明是爸爸用生命换来的一切,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地分给二叔一家?明明是她尽力医治了奶奶,二叔一家不闻不问,为什么最后奶奶留给她的东西还是要被他们抢走?
看着那些人的唇一张一合,说出来的话,却一字一句都是那么让人恶心,
宋芾没有松口,倔犟地抿着唇,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她拼命忍着,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这一次,她虽然还是那么弱小,可她不想妥协。
杜子嵂说了,他会安排的,她相信他。
在他的安排到来之前,她不能放弃。
突然,一阵引擎声由远而近响起,在前面的晒场上停了下来;没一会儿,浩浩荡荡的一堆人过来了,有人扛着摄像仪器,还有人拿着话筒,旁边跟着村长和几个打扮得很正式的男男女女。
院子里的吵闹声一下子静止了,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这队不速之客身上。
宋芾的后背被拍了一下,她回头一看,杜子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
紧绷的神经在看到这张熟悉的脸庞时,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小美女,我来晚了,你有没有想我啊?”杜子骥笑吟吟地问。
宋芾的脸一红,迅速地摇了摇头,一想不对,又点了点头。
杜子骥上下打量了她两眼,眼中忽然闪过一道薄怒:“怎么,哭了?”
宋芾诚实地点了点头,小声道:“刚才……我有点害怕,怕你们……把我忘了。”
杜子骥有点愧疚。
昨晚住在镇上的酒店,虽然定了起床的闹钟,但这个时间对他这种晚睡晚起的作息来说实在有点困难,起晚了十分钟,紧赶慢赶,还是比预计到达晚了五分钟。
“放心,不可能会忘,”杜子骥决定将功补过,“你等着看我们安排的好戏。”
村长领着人进了宋家,满面堆笑地过来介绍:“齐主任、吴县长,这就是你们要采访的宋家,这件事情我也是才知道,我们村当然响应省里这一次的破除婚丧嫁娶旧俗行动,只是实际推行过程中难免有点阻力,我也在努力。”
拿着话筒的是个打扮入时的女性,几个亲朋压低声音叫了起来:“是省电视台的那个主持人!每天播新闻的那个于梅!”
“等一等,你们要干吗?”宋亮一下子察觉到了不对劲,连忙上前阻止,“我们家的事情,不需要你们管!”
“请问你是死者的弟弟吗?我们接到爆料,听说你要拿走死者女儿的赔偿金?”于梅见过太多难缠的采访人,很有经验,顺势就把话筒递到了他嘴边。
“我儿子要替我哥摔盆送终,我怎么就不能拿了!”宋亮恼怒地道。
“你哥有女儿啊,是不是那位小妹妹?”于梅朝着宋芾招呼,“小妹妹,你不想替你爸摔盆吗?你要把你爸的丧事都推给你叔叔和堂弟吗?”
宋芾连连摇头。
“哪有女人摔盆的!从来没听说过!”陈招娣急眼了,朝着亲朋好友招呼,“你们说是不是?”
亲朋好友面面相觑。
有几个看不惯他们夫妻嘴脸的亲戚嘟囔了一句:“听是没听说过,可你们也不能一口就要了三十万,这让小芾以后怎么过日子?”
奶奶看着这架势也有点慌,毕竟家丑不想外扬,被电视台的人拍去了,那不就是全市的人都知道他们家这些破烂事了?这也太丢人了。“阿亮,招娣,你们别闹了,赶紧送你哥上路,给你们十万块,行了吧?这钱不让小芾给,我给!”
“对啊,算了算了,都是一家人。”亲戚们都过来劝说。
陈招娣哪里肯干,婆婆的钱,她早就看成是自己的了。
“不行,没有这个道理,哥啊,你闺女就钻在钱眼里了,”她嚎哭了起来,在灵堂棺木前一躺,“帮着夫家坑害我们宋家,现在还贪图钱不肯让你侄子送你上路,这是啥闺女啊,这是黑心肠的闺女啊!没良心啊!”
村长被她这样撒泼无赖的模样下了脸,十分恼火:“你干什么呢陈招娣!丢我们村的人!你儿子到底来不来摔盆?”
“不分家产不来,”陈招娣死撑着不认输,指着刚才帮他们说话的几个长辈,急吼吼地寻求帮助,“你们倒是说话啊,这祖宗的规矩难道能随便坏了吗?”
那几个长辈原本被许了好处,现在看着这架势不对,都面面相觑哑了炮了。
“原来爆料人所说的都是真的,”于梅惊叹了,她是城里人,身边从来没有这样重男轻女的规矩,来以前她还将信将疑,今天算是涨了见识了,“在我们身边居然还真的有人会有这种可怕的封建思想。为了摔盆,这位刚刚年满十八的小妹妹即将要失去父亲用生命换来的赔偿款,这是封建丧葬礼仪对女性明目张胆的压迫,省府和市府的移风易俗宣传太有必要了!小妹妹,我再问你一句,你愿意替你爸爸摔盆出殡吗?”
“我愿意。”宋芾颤抖的声音坚定地响起。
“宋村长,你身为一村之长,你觉得这个建议怎么样?”于梅又问村长。
“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可以,这都什么年代了,对吧?”村长很圆滑,笑眯眯地踢皮球,“不过,我们都不讲究一家之言的,这种事情长辈为大,再问问宋家太公的意思。”
于梅把话筒递给了在场最年长的宋家太公。
宋家太公已经八十多了,老脸涨得通红。这辈的老年人很迂腐,当然不肯答应,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道:“这……这怎么行……哪有——”
“爸,你来凑什么热闹。”宋家太公的两个儿子出来了,一左一右把他拼命往后拉,赔笑着道,“我爸他老糊涂了,别听他的。”
于梅把话筒一个个递过去,一一采访现场的亲朋好友。出乎宋芾的意料,反对的亲戚寥寥无几,大多数都是墙头草,站到宋芾这一边去了,甚至有一个亲戚还当场痛斥起陈招娣来:“呸,还说小芾没良心,我看是你们的良心给狗吃了,昨晚上就来许我好处,说是只要今天帮你们说话,到时候得了赔偿款就给我们红包做谢礼,这种昧着良心的钱,谁能要?”
躺在地上嚎哭的陈招娣嚎不出来了,脸越来越白,宋亮也说不出话来了。
夜长梦多,杜子骥一挥手,有人上来把棺木前的陈招娣抬走了,他拿起了棺木前的阴阳盆,交给了宋芾,朝她鼓励地笑了笑。
宋芾的手有点抖,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把阴阳盆高举过头,狠狠地往地上一摔。“哐啷”一声,阴阳盆摔得粉碎。
锣鼓唢呐声响起,棺木被抬了起来。
起灵出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天使说让杜少摔盆,这不是还没结婚嘛,所以,还是小芾自己来吧!今天老三发个威(老大,你去哪里了哎呦喂!好感度都被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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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杜子骥从山上下来就回去了,宋芾一直把他送到了村口。
从出殡开始,宋芾就有一种在做梦的感觉,深怕这梦醒过来,她还是孤零零一个躺在医院的ICU里等待死神的降临。
唯有在看到杜子骥那笑吟吟的表情时,才有一种真实感。
这真的是崭新的一个世界了。
这一世,叔叔和婶婶没分走爸爸留下的东西,爸爸顺利出殡安葬了。
这一世,她和杜家少爷的婚约没有取消,她有了一个未婚夫,虽然还不知道是杜家这三位少爷中的哪一位。
“这么恋恋不舍地看着我干什么?”杜子骥开玩笑着问,“是要给我一个吻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