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杜爷爷气得浑身发抖。
杜奶奶连忙扶住了他,低声埋怨:“我让你别多管闲事,你看看你……好了好了,子嵂你也别这样说话,你爷爷也是一片好心……”
“我不是在说爷爷,”杜子嵂冷冷地道,“杜闵皓,你又在挑拨离间什么?难道你还没得到教训吗?”
杜闵皓的脸色白了白,苦笑了一声:“爷爷,你看,我让你三思后行?这下我真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我做错了事,已经认错悔改了,手都被打折了,也算是得了教训,你这么一来,我又把大堂哥得罪了。”
杜爷爷把拐杖拄得“咚咚”响,又气又急。
一边是最得意的长孙,一边是最心疼的少年失怙失恃的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
都是那个小妖精惹得祸,向来行事稳妥的杜子嵂居然变得这么睚眦必报、不敬尊长了。
“子嵂,你这是在威胁闵皓?”老爷子恼火地问,“他压根儿什么都没做,他没了爹妈,就算他做了天大的错事,你们能动手打人吗?把他打得这么惨,手都折了,你们这是亲人还是仇人?这像话吗?”
杜子嵂当时拦着双胞胎,就是担心这里出问题。
爷爷年纪大了,看人做事都有点糊涂,容易被蒙蔽,到时候迁怒吕芳菲或者别人,容易把家里搞得鸡犬不宁,没想到还真被料中了,他们没为难吕芳菲,来为难宋芾了。
“爷爷,没了爹妈,不是他做坏事的理由,”杜子嵂沉声道,“先不提这事和我们有没有关系,你倒是先问问他做了什么,才会被我爸从公司和家里赶出去?”
这爷孙俩你一句我一句的,互不相让,一直沉默着的杜卫军终于开口:“爸,闵皓的事情回家再说,婚约的事你就别管了,我心里有数的很,天已经晚了,不如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杜爷爷拿不住大孙子,正好拿儿子撒气,毫不客气地道:“你有数个什么!有数就不会生出这么多事来!还总说我老顽固,你看看你,都什么年代了,还拿救命之恩把儿子的一辈子给绑了,我呸!你怎么就顾着要死要活娶心爱的女人,不想想你儿子跟这么一个不合心意的女人绑在一起这一辈子怎么过?”
杜卫军脸一热,忍不住看了身旁的吕芳菲一眼,两人四目交接,吕芳菲转头避开了目光。
他定了定神:“爸,子嵂都说了喜欢小芾了,你的担心不就不存在了?还是说你觉得子嵂的幸福比脸面更重要?我也很喜欢小芾,这婚约不会取消的。你们可能都觉得我这件事情做得欠考虑,但你们当时没在现场,根本体会不到我的心情。”
他的声音顿了顿,回想起那一段充斥着炮火和生死的往事,感慨至极,“当时我们是在A国谈生意,刚好碰到了军队政变,我们被困在一个酒店里,耳边全是炮□□击声,身旁不停地有死人,宋明身手好,替我挡了好几次流弹,一直坚持着等政府军的救援。后来眼看着就要被军队攻破了,我让他自己去逃命,他不肯,抢了一辆车非要拽着我一起逃,最后在山道上被反叛军追杀后翻了车,前面货车的钢管直接朝我戳了过来,他打了方向,自己受了伤,我毫发无损;车子翻下山坡后,他一手一个把我和货车司机一起拖了出来,在爆炸前用身体把我们俩都挡在了下面,碎片打进了他的脖子,而我只不过折了手臂。”
他的声音有些喑哑了起来,“如果说,前几次他只不过是履行了保镖的职责,那后一次完全就是用性命来见义勇为了。”
以前杜卫军在宋芾面前只是大概讲了一下宋明的死因,这是杜卫军第一次这样提起当时惊险的细节,宋芾的眼里闪动着泪光。
她即骄傲又难过:这是她的父亲,用生命践行了工作的职责,也用生命绽放了最闪耀的人性之光。
“等救援的时候,他已经快要没气了,”杜卫军的眼圈有点发红,“只是手一直在扒口袋,我拿出来一个快摔碎的手机,还能看出一点屏保的模样,上面是小芾的照片。以前他就说过,他这辈子没什么念想,就希望能把女儿一起接到西都,脱离那个贫瘠愚昧的乡村。我问他是不是放不下女儿,他点点头,掉了眼泪。”
宋芾哭了。
傅玫玫抱住了她,轻拍着她的后背。
“那是个响当当的硬汉子,当兵这么多年,转业回来后吃了很多苦,后来在我身边干了三年,风里雨里的从来没有掉过一滴泪。我当时就说,让他放心,我会把孩子当成闺女一样照顾的,他却还是看着我,一直嘴里喃喃说着什么,我连蒙带猜才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说小芾命中带富贵,可是他怕小芾被家里人欺负,想要给她找个依靠,让我帮他……我问他是不是想要给孩子许个好人家,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要小芾愿意,就和我家孩子定个亲,一定会好好照顾一辈子的,让他放心。”
“他握着我的手,隔了好久才在最后点了点头,闭了眼睛去了,”杜卫军正色道,“爸,你说,这样的生死之交,你怎么能说小芾只不过是一个保镖的女儿?我这样在他面前发过誓的婚约,怎么能说解除就解除?你这不是要陷我于不义吗?”
所有的人都没出声,偌大的宴会厅里,唯有宋芾强忍着的抽泣。
杜爷爷呆了片刻,用力地一拄拐杖,悻然道:“行,你们都有理,我最没理,行了?不管你们这些破事了!我们走。”
他转头领着杜奶奶和杜闵皓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杜卫军轻吁了一口气。
一场闹剧就此散去,大家轮流安慰了宋芾几句,特别是吕芳菲,搂着她说了好一会儿:“别理那个老顽固,他总觉得他的话就是真理,再加上那小子的挑拨,我都受了好多气。”
宋芾擦干了眼泪,小声道:“吕阿姨,你生爷爷的气好了,别生杜伯伯的气。”
吕芳菲噎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悻然道:“我为什么不能生他的气?他老子欺负我,他却不替我出头,那他娶我干什么?”
宋芾抿着唇笑了,软软地道:“因为杜伯伯也很爱你啊,他要死要活要娶你,你是他最心爱的女人。”
吕芳菲终于乐了,掐了她的腰一下:“好啊,你现在也会取笑长辈了,这都是跟谁学的?”
一家人说说笑笑地出了宴会厅,在酒店大门外分道扬镳:宋芾明天早上要读书,杜子嵂说要送她回公寓。
一坐上杜子嵂的车,宋芾嘴角的笑容就渐渐消失了,杜子嵂也没有说话,一直沉默到了家里。
进了家门,宋芾刚要去自己的房间,杜子嵂叫住了她:“等一等。”
宋芾转过身来,没有看他的眼睛,垂眸轻声问:“什么事啊?”
杜子嵂深吸了一口气。
下午得知宋芾骗了他之后,他非常生气,然而,就因为他想要冷静一下没有陪着过来,宋芾就在爷爷这里受了委屈。一想到杜子骥描述的场景,他的心里就一抽一抽地疼。
生什么气呢?宋芾骗他,说明他还没有完全得到她的信任,她的品性他还能不了解?怎么也不可能做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的,一定是事出有因。
只要宋芾能好好地和他坦白认错,并保证不再犯,就把这个事情揭过去了。
“今天爷爷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他淡淡地道,“他年纪大了,又不了解你,容易被人蒙骗。”
宋芾点了点头,又轻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杜子嵂有点不太明白,这句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但是,宋芾没有接下去说的意思。
他不得不提醒:“你好好想想,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如果你觉得你做错了事,只要和我坦白,我就不会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是服了,还是没有写到骨穿结果……但是把老头子解决了!顶锅盖逃走,用红包来忏悔!
第60章
宋芾迅速地抬起头来,看了杜子嵂一眼。
不知怎么, 她的心里一阵绞痛。
在世俗的眼光里, 优秀的杜子嵂即将因为和她坚持的这个婚约变成笑话。而她, 也渐渐忘却了一年前她的初衷, 萌生了“要是能和杜家的人永远在一起就好了”的念头, 甚至对杜子嵂有了几分遐想。
人,果然是世界上最贪心的动物。
然而,所有的一切, 在今天被撕开了伪装, 杜子嵂只是把她当成妹妹一样照顾而已, 私下里可以宠她,公开场合可以为她撑腰, 但是, 所有的一切, 都只是为了父亲的恩情和她的脸面。
今天坐在餐桌上时,她忽然就顿悟了。
杜子嵂会对她忽冷忽热,就是这个原因。想到恩情的时候, 就拼命想对她好一点,可一想到要和不爱的女人绑在一起一辈子, 又显而易见地对她冷淡了下来。
在餐桌上自然而然地避开了她的殷勤, 就是证明。
“杜大哥, 没什么,”她轻声道,“谢谢你今天帮我说话, 你总是那么好,每次都毫不犹豫地站在我这边,还为了我和你爷爷吵架。”
杜子嵂觉得自己又有吐血的**了。
绝口不谈双休日的错误,难道她以为她能瞒着他一辈子吗?
今天他斩钉截铁地在爷爷和全家人面前说喜欢她,说两个人是天生一对,难道她就不该有一丝一毫的表示吗?为什么仅仅用一个“好”字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难道她这是在装傻,心里已经另有了什么打算了吗?
不,不可能。
宋芾心里一定是喜欢他的,现在这样,只不过是还没开窍罢了。
杜子嵂在心里反复念叨了几遍,但是,好像没什么信心。
他凝视着宋芾的眼睛,迫切地想要从中发现些什么:“小芾,我今天在爷爷面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难道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杜大哥……”宋芾挤出一丝笑容来,“我有点累了,明天还要考试,想去休息了,有什么事,等我考完了再说,好吗?”
眼前的女孩脸色苍白,眉眼中透着几分疲惫。
杜子嵂原本想要逼着她把事情说清楚,可看她这幅模样,心还是不由自主地软了一下。的确,今天爷爷来了这么一出,杜卫军又把宋明出事的现场这么说了一遍,宋芾的心理肯定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这些事情还是暂时先放一放,反正两人还有长长的一辈子呢,不急在这两天。
“好,那你好好休息,别想你爸爸的事情了,”杜子嵂放柔了声调,“我们等你考好以后再谈。”
宋芾的眼眶有点发热。
这个表面看起来矜傲淡漠的男人,用最强的责任心包容了她的所有,偶尔露出的温柔更是好像春风化雨,让她感受到了家人一般的温暖。
可惜,他以后会有自己的爱人,也会有自己的家庭。
没关系,他会是她永远的杜大哥,如果她能活下来,那么她会努力地生活,努力让自己不再成为他的包袱;如果她真的得了病离开了这个世界,那她也会在天堂默默地为他祝福。
“杜大哥,晚安。”她轻声道。
说也奇怪,明明心绪浮动,晚上宋芾却早早地就睡着了,只是,睡眠质量很不好,噩梦不断。
一会儿她梦见了余莎,那个在傅玫玫生日宴上捉弄嘲笑她的女人。
“你配不上杜大哥!”余莎朝着她歇斯底里地狂笑着。
一会儿她梦见了杜闵皓,在高耸的杜氏集团大厦会议室中,志得意满地登上了集团总裁的宝座。
“谢谢你,小芾,多亏你帮我。”杜闵皓的金边眼镜上,跳动着阴险的光芒。
一会儿她又梦见了顾昀宁,把闪着金光的飞驰科技LOGO换上了广福集团的名字。
“宋同学,杜子嵂败在我手下,有你的一份功劳。”
……
等到她冷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天色已经大亮了。
夏日的凌晨,天亮得特别早,从十六层的高度往外看去,白雾渐渐散去,天边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绯色,整个城市正在悄无声息地苏醒。
今天会有两场期末考。
今天还是出骨穿检验报告的日子。
宋芾站在窗前看了片刻,给自己打气。
别怕,加油!
说不定今天就是新生活的开始呢。她朝着玻璃窗中倒映出来的自己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上午考了近代史和英语,宋芾的语言能力很强,刚刚进来的时候还只不过是中下水平,现在的词汇量和听力已经很不错了,考得很轻松。余凝的英语很烂,一出考场就抓着宋芾哀叹“这回可能要挂了”。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宋芾一看,是个陌生的固定电话号码。
“宋芾吗?我是你的主治医生,”陈医生在听筒那头笑着,“恭喜你,骨穿结果出来了,所有的指标确诊,你没有白血病,得的是巨幼细胞性贫血,简称巨幼贫。”
宋芾整个人都呆住了,手机从手掌中滑落,屏幕摔得粉碎。
坐在陈医生的办公室里,宋芾拿着报告,听着他讲解一些专业术语,讲巨幼贫和白血病在指标上的相似和不同,听得云里雾里。
来的时候,她的脚好像踩在棉花堆里,虚飘飘的,直到现在还没有从接到电话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好不容易陈医生的话告一段落,宋芾定定地看着他,轻声问了一句:“我真的没有白血病?我真的不会死了吗?”
陈医生有点生气了,合着刚才他讲了半天,宋芾根本没听进去:“怎么?不相信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