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我今天不想这么早回家，回到家也是给他们做饭。”楚琴抿了抿唇，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叶世宏一见她示弱的模样，立马点了头。
楚琴的姑姑一家够刻薄的，将她当作免费劳力去折腾，今天楚琴是谎称单位加班才逃了出来，既然她想吃顿好的，他怎么能扫兴？
叶世宏犹豫了片刻，还是握起楚琴的手，向挂着“老陈快餐”四个字的餐车走了过去。
楚琴抬起眼，高大的叶世宏就像是一座大山，能为她遮风挡雨，而不远处的俞锦绣则忙得团团转，与那些浑身是汗的工人们打着交道，她突然觉得自己在俞锦绣面前也不算抬不起头来。
“同志，这饭能不能便宜点？”
“不好意思，这位大哥，我们是薄利多销，价钱不能再低了。不过您可以多添几碗饭，吃个饱，我们的菜和肉都是足量的，您要不要来一盒？”俞锦绣大概是见惯了来讲价的顾客们，也不觉得烦人，耐心地解释。
站在餐车前的中年男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口中念叨着太贵了，转身就要离开，俞锦绣还是堆着一张笑脸，请他慢走，欢迎下回光临。
薄利多销，这利该多薄呀？楚琴心中窃喜。
俞锦绣是什么样的人？恐怕没人比楚琴更了解了。过去的她可傲气得很，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情都昂着她高贵的头颅，何曾像这样谦卑过？为了赚点钱，真是把自己的脸面都搭上了！这是第一次，她觉得自己在俞锦绣面前是优越感十足的。
楚琴心里得意，表面上还是一脸的悲悯，“她看起来挺不容易的，世宏，咱们多照顾点她的生意，也好让她早点收摊回家。”
叶世宏带着楚琴去俞锦绣的摊位吃饭，像是突然成了大款似的，立场突然转变，他也觉得自己挺了不得的。
“姐，你看。”俞承光看见了叶世宏和楚琴，下意识皱起眉，“你们来干什么？”
楚琴好脾气地笑了笑，“锦绣，你是在卖盒饭吗？给我们来两盒吧。”
俞锦绣倒是没想到楚琴和叶世宏会来光顾自己，不过他们既然来了，那她也不会恶语相向。本来嘛，她早就已经与楚琴讲和了，虽说不至于与这两个人做朋友，但叶清那句话说得好——打开门做生意，难道还把送上门的顾客赶走？
“承光，他们要两盒盒饭，你给打两杯凉茶。”
叶世宏牵着楚琴在小桌子前坐下，俞锦绣把饭盒放在他们面前，顺便摆了两张小板凳，“来，坐吧。”
俞锦绣就像个服务员，服务着他俩，楚琴心里美滋滋地，连带着觉得面前的饭菜都特别香。
难得出来吃一顿饭，虽说不算是下馆子，但到底是花了真金白银的，叶世宏把最后一粒饭都吃了个干干净净。
楚琴拿出手帕擦了擦嘴，又喝了一口凉茶，不得不说，这饭吃得还挺满足的，不比馆子里的差。
楚琴没下过馆子，但也听人家说过那些国营饭店的东西又贵又不好吃，她咂咂嘴，觉得这钱花得值。
“世宏，其实人只要豁得出脸面，就是能赚到钱的。虽说锦绣她这样没面子，但再薄利多销，一个月也能挣个十来块钱吧？十块钱呢，够添补家用了。咱们就是自尊心太强，脸皮太薄了。”
楚琴只是这样随口一说，实际上也不觉得脸皮薄有什么坏处，她觉得只有体面人才会将自尊心看得这么重！
楚琴说的话，正中了他的心思，叶世宏笑了笑，接过她递来的手帕。
手帕是素色的，她常洗，帕子的颜色都退得差不多了，叶世宏拿来擦了擦嘴角，心里比什么都舒坦。
“是啊，咱们就三不五时地出来消费消费吧。不过这些活，又辛苦又脏，即便你能干，我也不舍得你去！”
楚琴羞涩地一笑，叶世宏搂着她的肩膀，走到俞锦绣面前结账，“锦绣，你该收多少钱就收多少钱，可别跟我们客气。”
第五十三章人要脸树要皮
第五十三章 人要脸树要皮
有些人是喜欢贪小便宜的，想着去熟人店里吃饭就能打个折扣，到时候省下来的钱全都是自己的。叶世宏和楚琴可不愿意这么做！人要脸树要皮，无论如何他们也不愿意在俞锦绣面前丢人啊？
不过是吃两盒饭而已，还是路边小摊，味道是不错，但物价就是如此，能贵到哪去？
“锦绣，你可千万别不舍得收我们的钱。我们知道你小本经营，怪不容易的，该收多少就收多少！”楚琴还是这么温柔可人，她挽着叶世宏的胳膊，一脸的真诚。
俞承光看见这两个人的嘴脸就来气，也就是他姐，这么好脾气，不愿意跟他们一般见识。如果是他的话，早就已经上前去撕碎了这两个人虚伪的假面孔。
不过俞锦绣是怎么想的，他也清楚。
刚才他心里不痛快，上凉茶的时候还想瞪他们两眼，俞锦绣拉着他的手是怎么说的？
“承光，你又不是小狗，别人咬了你，就得咬回去吗？我们不跟他们计较，但也不怵他们，要是能把这些讨厌鬼的钱挣进自己口袋里，那才叫本事呢！”
现在，终于能把这俩人腰包里的钱往自己口袋里揣了，俞承光这才解了气，“两份盒饭一块四毛钱，本来想给你们打折，但你们说自己不需要，我们也不瞎好心了。”
一块四毛钱，叶世宏点点头，刚要从兜里掏钱，眼皮子却跳了跳。
左眼跳灾，右眼跳财，要破财了右眼也会跳吗？
一块四说不上多，但也不便宜了，叶世宏没想到俞锦绣要价这么狠！不过是两盒饭而已，味道是还不错，但又不是什么大厨烧的，至于卖这么贵吗？
叶世宏本来就不大气，属于花点钱就会心疼的主，平时的体面也都是强行伪装出来的。这会儿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叠整整齐齐的散钱，蘸着唾沫数着，心就跟被刀割着一样疼。
一毛钱……两毛钱……三毛钱……
叶世宏的动作慢慢吞吞的，楚琴觉得自己的脸都红到了耳根子去。
俞锦绣不是说他们家的快餐是薄利多销吗？就只有几块肉而已，配上几朵花菜，几片白菜叶子，和一碗白花花的米饭，这么点玩意儿得收七毛钱？这可不是薄利多销，这就是奸商！
这会儿楚琴已经忘了自己刚才吃得有多香，她觉得自己是被俞锦绣给坑了。现在边上也没别的客人，楚琴觉得俞锦绣肯定是欺负他们不好意思讨价还价，所以才多要了饭钱！
楚琴是从农村来的，叶世宏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两个人凑到一起去，就是觉得俞锦绣这劳什子盒饭根本就不会有人买。难不成刚才的好生意都是托？
叶世宏数钱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俞锦绣忙着整理桌子，俞承光就直接不客气地嗤笑，“两块钱都没有吗？给我两块钱，我找你。现在这年头居然还有男同志上街只带碎零钱，是买菜的时候扣扣索索省下来的吧？瞧你这样子，算了，这钱我们不收了，请你们吃吧！”
楚琴的脸色僵了僵，却没有发火，只是用轻柔的语气说道，“承光，这怎么行呢？我们是来给你们捧场的，哪好意思让你请客？如果你坚持，那就下次吧，我和世宏正式请你们吃个饭，当是赔不是了。”
俞承光摆明了是在嘲讽楚琴和叶世宏，她却一点都不恼，轻描淡写地将俞承光的冷嘲热讽归结于他是还记恨过去的恩怨，这倒显得是他俞承光不大度了！俞承光在心底“呸”了一声，也没再继续说什么，姐姐和叶世宏的事情到底是已经过去了，他也不想把场面闹得太难看。
楚琴说话向来都是以理服人，叶世宏恼火到了极致，数了一块四毛钱，往他们的餐车上一拍，“钱在这里。”
叶世宏不习惯与人发生正面冲突，楚琴也没打算在这儿咄咄逼人，两个人转身离开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分开了些距离，没再像连体婴似的挽在一起。
俞锦绣不想直接从叶世宏手里接钱，这才去收拾餐桌，没想到桌子收拾好了，他俩已经走了。
“人呢？哪儿去了？”
“心疼了，回家得饿个三五顿了。”俞承光翻了个白眼。
俞锦绣耸耸肩，也没多说什么。
她能说什么？叶世宏和楚琴突然跑到他们摊位前吃饭，不说是砸场，但肯定是没安什么好心的。俞锦绣没打算和他们对着干，但面对想要来找茬的人也不会心慈手软。本以为他们还会整出些什么幺蛾子出来，可没想到她袖子都已经撸好了，这两个人放下饭前转身就走了？
俞锦绣不知道他们来这么一出图的是什么，或许真的是陈婉妹做的饭菜太好吃了！
俞锦绣没去考虑这两个人在想些什么，叶世宏和楚琴却一直在琢磨。
“琴琴，你别听她弟弟瞎说，我怎么可能舍不得这么一点钱？”
楚琴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如果今天她带来的是一个有头有脸的男人，是不是就不会被俞承光这般耻笑了？不论是哪个女人，看见自己的对象被人这样指着鼻子嘲笑，心里都是不痛快的，更何况她的自尊心这么强。
楚琴心里不舒坦，也没接叶世宏的话，只是自顾自道，“你说锦绣是不是故意收咱们贵一点？她就是想看我们的笑话吗？”咬咬牙，她说道，“我想去找人问一问。”
“问？何必呢——”
叶世宏的话音未落，楚琴已经小跑了几步，追上前面造纸厂的几个年轻人。
“同志，你们知道那家老陈快餐吗？那女的是我的亲戚，刚才吃了饭也不愿意收我们的钱，怪不好意思的。你知道他们一份饭多少钱吗？”
她长得漂亮，又懂礼貌，人家听见她的疑问，当然愿意排忧解难。
“当然知道啦，现在我们厂子里有好多员工都去他们那里吃呢，跟员工食堂似的。一盒饭好像是七毛钱吧？你也别替她心疼了，人家一天要卖上百份，请自家亲戚吃一盒怎么啦？不过你这亲戚可真有生意头脑，听说他们在找店面，很快就要开店了呢！”
第五十四章六神无主
第五十四章六神无主
“就是，别看他们这是一辆小餐车，但人家一天赚的钱比咱们一个月的都还要多呢！我看他们俩很快就要当大老板啦！”
“什么很快就要当大老板？已经是大老板啦！英雄不问出处，以后他们的生意大着呢！”
“我听说那个女同志还是哪个厂子里的正式员工？真是不容易，长得漂亮又有正经单位，还这么勤劳踏实，同志，你这亲戚有本事咧！”
楚琴给人的第一印象极好，这些年轻小伙子们都愿意跟她多说几句话。可是，他们肯说也没用，人家不愿意搭理啊！絮絮叨叨了好一会儿，楚琴也没搭话，他们也不乐意了。
怎么回事啊？漂亮的姑娘多了，也没几个像她这么傲气的。撇了撇嘴，几个小伙子很有默契，转身就走了，只留下沉默着的楚琴。
一盒饭七毛钱，一天要卖上百份，她有没有听错？就当一天只卖一百份，那一天的营业额可有七十块钱，一个月呢？两千一百块钱！他们一份饭的利润是多少？就当是对半的利润，俞锦绣和俞承光一个月的收入也得有一千多。
在这年头，一般的国营厂员工一个月也就二十多块钱的薪水，效益好些的能上三十几块钱，但一年的薪水最多也就只有四百来块钱，顶天了。可现在只是保守估计一下，俞锦绣的年收入就能有上万，还不包括她在制钉厂一年能赚到的好几百块钱，楚琴觉得自己被秒杀了。
在她还想着找一个好男人帮助自己以及家人改善生活的时候，俞锦绣已经依靠自己勤劳的双手把日子越过越好，楚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没办法跟上她的脚步。
难道只要有俞锦绣在的一天，她就永远没办法抬起头吗？
叶世宏知道楚琴要去打听什么，他觉得这是女人斤斤计较的小心思，自己是不屑于这么做的，便特意在后面慢慢跟着，也不急着上前。直到那些人散去了，直到楚琴落了单，他才拉起她的手，“琴琴，你怎么了？”
楚琴的脸色太难看了，整个人看起来怔怔的，很是魂不守舍。叶世宏牵着楚琴的手，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一份饭卖多少钱？她是多赚咱们钱了？没事，不过是几毛钱而已，一份饭，咱们一天就能把钱给赚回来了。”
叶世宏很严肃，楚琴却只想冷笑。
人家一天最少都能挣七十块钱都还没把尾巴翘到天上去，他呢？他一天能赚多少钱？一个月能赚多少钱？这样的水平，居然还在沾沾自喜，真不知道他在得意什么！
楚琴心里难受，也不想给叶世宏好脸色看，苍白着一张脸，她说，“世宏，我不太舒服，先回去了。”
也不等叶世宏回话，楚琴转身就走，只留下他一个人站在原地，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本来是想要去俞锦绣的快餐摊子上吃个饭，也算是给自己打打牙祭，却没想到两个人到了最后自己居然闹出了不愉快。
楚琴是怎么了？俞锦绣是怎么了？叶世宏想不明白，他只记得自己以前在这两个女人面前是很有面子的，只要他说一，她们俩就不会说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变了？她们不再对自己百依百顺，开始有了自己的思想，她们在进步，而他却一直在原地踏步！
……
生意是越来越好了，不过是出摊一个月都不到的时间，俞锦绣和俞承光已经存下了一大笔钱。一开始，大家都不看好他们，一盒饭卖七毛钱，有多少人愿意买啊？
没想到，一盒饭卖七毛钱，居然也有人愿意买！工友们不可能每天都吃这么好，但一个月偶尔吃个几次，大家还是能负担得起的。那么多个大厂加起来有上千个人，每个人一个月也能来吃个几回，一算下来，他们的生意还真的是越来越红火了。
收摊后，时候也不早了，俞锦绣和俞承光推着餐车回家。自从买了餐车之后，他们出摊就方便多了，下雨了，车顶上还有车篷盖着呢。
一到院子，俞承光把餐车往小院的角落里一塞，就推开家门。
“妈，我们回来了。”
陈婉妹本来就是以夫为天，以子女为天的，除了丈夫和孩子，她的世界没有丝毫色彩。可自从他们开始做餐饮生意，她的世界好像突然多彩了起来，她开始期待着两个孩子们早点回家，想要听一听今天的顾客们有没有提什么意见。俞锦绣没说错，想要进步，那就必须要一直不停歇地努力，谁说做生意很容易？这里头的学问可大了！
俞锦绣以为陈婉妹还是会守在门边的餐椅上等着他们回家，可今天一回来，家里却没有丝毫的声响。
“姐，他们都上哪儿去了？”时间说迟不迟，说早也不早，这年头没有什么娱乐活动，若是在平常，这个点，父母应该都已经在家里休息，准备上床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