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喜欢他,不愿意嫁他,哪怕两人曾经有过那样的亲密,他玷辱了她的清白,她也不愿委屈自己嫁给他。
在宋家时,她寄人篱下,无可奈何,所以她才会不惜鱼死网破,揭露出她不是宋家的女儿的真相。为的就是离开他,摆脱他的掌握。
好,很好,她真是好得很。他知道她出事回家的消息后,不眠不休,昼夜兼程赶回京城,得到的竟是这样一个后果。
宋炽藏于袖下的手紧紧攥起,几乎用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翻腾的情绪。
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差点克制不住自己了。
初妍看得胆战心惊。宋炽从来是冷情的,情绪无波的,上辈子,她只看到过他两次失控。
第一次是在卢夫人出事时。卢夫人高高吊在房梁上,美丽的面容僵硬发青,了无生机。宋炽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眼底被黑暗淹没。
第二次则是他被宋思礼使计陷害,身败名裂,逐出家门之际。那日下着暴雨,他被打得半死,丢出宋府。她忧心如焚,在香椽的帮助下,从被禁足的屋子跑出,恰看到他在暴雨中摇摇晃晃地站起,抬头看向宋府烫金的匾额。闪电撕破了雨天的黑暗,也照亮了他血色眼底无边的暗意。
可如今,她又看到了他眼底的黑暗,仿佛能将一切吞噬的黑暗。初妍心头仿佛被沉沉风暴压住,压抑得透不过气来。
不,不至于吧?她做的事虽然过分了点,但还比不上前世那两桩事吧?难道,他是没被人拒绝过,所以才会反应这么大?
初妍不由暗暗叫苦。可事已至此,她就算害怕,也不可能改口了。
廊下一时陷入死寂。
屋内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随后乒乒乓乓之声响起,打破了几乎凝滞的气氛。宋炽抬头看去,眼底黑暗散去,恢复了清明。
初妍松了一口气,看见方妈妈匆匆从里面跑出,对她道:“姑娘,你快去看看,劝劝太夫人吧。”
这是怎么了?
方妈妈苦笑:“侯爷请了个大夫帮太夫人看病,先还好好的,可那大夫要为太夫人施针。太夫人打小就怕针,这会儿不肯,正闹腾着呢。”
初妍总算知道自己怕针的毛病是从哪里来的,心有戚戚焉地道:“我去看看。”谢天谢地,总算不用在这里胆战心惊地陪着宋炽了。
她话已经和他说清楚了,以他的傲气,就算现在接受不了,应该很快就能想通,不至于再非要娶她吧?
宋炽冷冷望着她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心头仿佛被细细的针刺了下,初时尚无知觉,片刻后,尖锐的疼痛蓦地传出。
眼前的人离他那么近,触手可及;却又是那么远,仿佛他永远都抓不住。
气血不受控制地翻腾起来,眼尾一点点染上猩红。她可真有本事,这才几天,竟能激得他功法一再反噬。
她不在意他,他也不该在意的。他不过是出于责任才决定娶她,她不需要他负责,不会再扰乱他的人生,不是正好?从此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各自安好个鬼!他宋炽这辈子,还没被人这么欺骗玩弄过!
作者有话要说: 妍妍:阿兄不气哈,多被欺骗玩弄几次就习惯了。
阿兄微笑:欺骗就不必了。至于玩弄,妍妍可要努力多想些花样,不要让我失望啊!
妍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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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墨绿团花夹棉锦帘在身后垂落,隔绝了仿佛粘在她背上的那道冰冷的视线。初妍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强忍着没有回头,心头兀自跳得厉害。
宋炽的反应,比她想象中更大。可,只要她打定主意不嫁他,远离他,便也没什么可怕的了。他有他的志向与抱负,有太多事要忙,总不至于为了区区一个她多费心力。
现在最要紧的,还是石太夫人的病。
屋中暖香袭人,两侧绣幔垂落。小丫鬟们无声地向她行礼,不敢发出丝毫动静。
吕太医和殷娘子坐在堂屋静静候着。东梢间传出石太夫人中气十足的斥责声:“叫她回去,我好着呢,不用施针!”
然后是姬浩然无奈的劝说声:“母亲,殷大夫专为了您头痛之疾,远道来此,您就试试吧。”
石太夫人拒绝:“不试!我一直吃着吕太医的药,不是挺好的?她再厉害,总不成比太医院的太医还厉害吧?”
姬浩然道:“吕太医有吕太医的独到之处,殷大夫也有殷大夫的长处。”
石太夫人暴躁道:“你让她走,我不用她治。”
梢间的争执传出,吕太医和殷娘子听见,面露尴尬,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只作未闻。
方妈妈焦急:“姑娘,你帮着劝劝太夫人吧。”
初妍想了想,走向吕太医和殷娘子:“我小女子有一事向两位请教。”
吕太医和殷娘子都站起来道:“不敢,姑娘有话但问无妨。”
初妍问:“金针刺穴之术,果真对太夫人的病情有益?”
殷娘子道:“太夫人是心病,按理说,姑娘既平安回到她身边,这心病原该解了。然太夫人多年郁结,心脉受损,神思昏乱,不得不借助外力刺激疏通。金针刺穴之术,便是做此效用。”
吕太医道:“殷大夫所言有理。下官在太医院,也曾听闻殷氏针法种种妙处,回魂定神正是其中一效。”
初妍心里有了数,问殷娘子:“你有几分把握?”
殷娘子道:“七成。”顿了顿,补充道:“太夫人若不配合,这七成把握便只剩了三成。”
太夫人那脾气,配合是不可能配合的。初妍想想便是换了自己,也不会轻易答应接受针灸,何况是患了病后,心性犹若孩童,任性无比的石太夫人。
只有另想他法。
她想了想:“我有一计令太夫人配合,不过还需两位帮忙。”
吕太医和殷娘子都道:“姑娘请说。”
初妍压低声音向他们交代了一番。吕太医和殷娘子都露出惊容,犹豫了下才应下。初妍见安排妥当了,掀帘进了东梢间。
石太夫人板着脸坐在铺设了秋香色弹墨锦垫的黑漆楠木罗汉榻上,姬浩然立在她对面,两人对峙,大眼瞪小眼,谁也说服不了谁。
听到初妍进来的动静,两人都看了过来。
姬浩然眼睛一亮:“你来得正好,快来帮我劝劝母亲,我说不动她。”
石太夫人露出警惕之色:“小丫头也是来劝我的?”
初妍不在意地道:“您的身子您自己最清楚,我劝您做什么?”扭头劝姬浩然道,“太夫人既然不愿意,侯爷就不要勉强她了。”
石太夫人没想到初妍竟然会帮她说话,回嗔作喜:“小丫头不错,这几天我没白疼你。”
姬浩然没回过神来,急了:“可是……”
初妍冲他使了个眼色。姬浩然难得灵醒了一回,将剩下的话吞了回去。
初妍柔声问石太夫人:“太夫人,刚刚您的意思,是宁可吃药也不愿意用针?”
石太夫人毫不犹豫地点头:“没错。”
初妍眨了眨眼:“那我们就叫人按着吕太医拟的方子煎药,待会儿您可不许嫌弃药苦不吃。”
石太夫人最是厌恶药的苦味,平时劝她吃药也是桩苦差事。
石太夫人果然犹豫了。
姬浩然来劲了:“母亲,药太苦了,您也不肯好好喝,还是用针吧。”妹妹果然出的好主意,母亲最怕喝药,说不定就愿意针灸了呢?
石太夫人心中天人交战片刻,对针扎的恐惧压过了对苦药厌恶。“这点苦算什么!”只要不扎针,什么都好说,“我好好喝药便是。”
姬浩然失望不已,不由看向初妍。初妍的神情却没什么变化,仿佛早在预料之中。姬浩然心定了几分:妹妹一定有后招。
热气腾腾的药很快送来,石太夫人嗅了嗅:“换药方了?”
方妈妈笑道:“吕太医说您比上次好了许多,重新拟了方子。”
石太夫人望着黑乎乎的药,嫌弃地皱起眉头。
姬浩然在一边道:“孩儿就说母亲不喜欢喝药,不如……”
“用针”两字没来得及出口,石太夫人咬了咬牙:“喝就喝。”咕嘟嘟一口喝下。
姬浩然的脸垮了。这可如何是好,为了不针灸,母亲连最厌恶的药都喝了,还有什么办法能让她接受殷大夫的治疗?
药入口中,石太夫人的脸都苦得皱了起来。初妍亲手端了杯清茶给她,方妈妈奉上漱盂。石太夫人漱了口,打了个呵欠。
她心中生起疑惑:这才上午,怎么就犯困了?
初妍柔声道:“您困了,要不去睡一会儿吧。”
石太夫人又打了个呵欠,眼皮沉重起来,迷迷糊糊地应了声“好”。
方妈妈扶着石太夫人在内室床上躺下,几乎一沾枕,石太夫人就已沉沉睡去。
初妍听着石太夫人均匀的呼吸,吩咐小丫鬟道:“请殷大夫进来吧。”
姬浩然在一边目瞪口呆:这也行?怪不得妹妹刚刚一点儿都不着急,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施针受不得打扰,殷娘子只问初妍要了香椽帮忙打下手,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
姬浩然走出内室,吕太医向他们告辞。他还要回太医院当值,约了三日后再来。姬浩然客客气气地送走了吕太医,又坐立不安地等了片刻,忽然想起什么,“咦”了一声:“知寒人呢?”
初妍从打开的窗户向外看去,外面廊下,果然不见了宋炽的身影。
是被她气走了吗?
门外负责打帘子的小丫鬟回道:“宋大人说,时候不早了,他山西的公事尚未处理完毕,连夜要走,先告辞了。特命奴婢转告。”
“连夜要走?”姬浩然一怔,咕哝道,“知寒也真是,原是临时有急事回京,行程这么紧,还要抽空来这边。”他笑对初妍道,“他这样个冷心人,对你倒真算得上视若亲妹了。”
初妍低垂着眉眼,没有接话。
姬浩然有些奇怪,低头细细打量初妍,见她神色疲惫,心疼起来:“妹妹累了?母亲这里有我,妹妹不如先回房休息片刻。等这边完事,我让人通知你?”
初妍是真的累了,哄石太夫人,拒绝宋炽,哪一样都是极耗心力之事。偏偏宋炽的事,她谁也不能说。否则,她怀疑,她这个傻哥哥会十分乐意把她嫁给宋炽。
她点头道:“也好。”刚刚对上宋炽时,她不知不觉出了一身冷汗,就算不休息,也得回去换身衣服。
转念又想起一事,“宋家送来的东西……”她已经不是宋家女,又决心和宋炽一刀两断,就这么大喇喇地接受宋家之物实在不妥。
姬浩然不以为意:“知寒说都是你用惯之物,别人也用不上,你收下便是。回头我让人备一份厚礼相还。”
姬浩然这么说了,初妍便不再纠结,迈步往西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