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女子仰着脸蛋,美眸间轻闪着些许茫然,方瑾凌指尖落在她眼尾处,女子顿了半晌,最终抿唇浅笑,抬手握住了他的手,眼眸弯弯:
“殿下不要忘记,你说过我的及笄礼,你会来的。”
似乎是提醒他不要忘记,又似乎参杂些许担心,或是还有些旁的情绪,总之,方瑾凌心底瞬间酥软一片,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只低声应她,动作间皆是轻柔怜惜。
……
齐侯府书房内,刚得了下人传来的消息,洛煜安不着痕迹地微皱起眉头,一旁泰然自若坐着的方瑾瑜眸色微闪,温和笑意不变,道:“侯爷有事,自去处理便是,不必管本王。”
洛煜安回神,拱手:“王爷说笑了。”
若是之前,他定是要出去接待靖王,但是如今,靖王去了伊儿那里,倒是无需他了。
如此,便一直在书房待到午时才出来,几人齐聚前厅,方瑾瑜才知道之前为何洛煜安便了神色,看着两人相携走来,他面上的笑意越来越凉。
突然,手臂被人攀上,他下意识地甩开,却是及时反应过来,才没有给洛芋当场难堪,垂眸看向自己旁边的洛芋,眼底带着一丝淡淡的阴鸷,随之一闪而过的是极浅的厌恶,洛芋没有看到他眼底的神色,依旧柔柔地笑着:
“殿下,我们该入座了。”
方瑾瑜不动声色地抽出手臂,几不可察地轻应了一声,视线又转到刚刚踏进正厅的二人,在洛伊儿身上顿了顿,才看向方瑾凌,他温和扯出一抹笑:“三皇兄。”
方瑾凌原先侧头与洛伊儿说着什么,听到声音才转过来,漠然地看了方瑾瑜一眼,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算作是回应,遂又看向行礼的一众侯府人,淡淡道:“本王不请自来,可否有打扰府上?”
他的温柔也只是对着一人罢了,旁人自不可享,即使这些是她的家人。
洛煜安一顿,上前道:“王爷说笑了,王爷到来是侯府之幸。”
明明往日温王和靖王没有针锋相对之处,却不知为何,洛煜安却莫名觉得两人之间似乎隐隐形成对峙,掩下眼底的深思,将众人请入座。
方瑾凌和方瑾瑜自然坐在一起,即是上座,方瑾瑜右方是方瑾凌,简简单单的座位之排,也显出了侯府的心意,自古以来,以右为尊,更何况方瑾凌年长方瑾瑜,此番排位如何也落不到错处。
洛芋坐在了方瑾瑜左侧,洛煜安则是坐到方瑾凌右侧,洛伊儿挽了一缕青丝到耳后,此时心情依旧尚有些不佳,抿着粉唇坐到了楚氏下首。
席间,洛芋的视线总若有若无地落在洛伊儿身上,她不知往日温王和她这三姐是如何相处的,可能是心底有了存疑,再看二人,总觉得会有些不对劲,她这新婚夫君,视线看向众人之时,总是落在那人身上一瞬。
洛芋低着头,柔柔地喝着汤,汤碗遮掩间,嘴角柔和的笑意越渐寡淡,眼底似有些凉意。
午膳后,洛煜安和方瑾凌似有话说,两人进了书房。
洛伊儿同楚氏说了几句话,也扶着盼思的手,出了前厅,在后花园处随意走着,却在凉亭处看见了温王,而应该陪在他身边的洛芋却是不见身影,她脚步顿了顿,眸子里浮了几分犹豫,最终还是走上前去请安。
她眸子弯弯,清婉可人:“四妹怎么没有陪着殿下?”
方瑾瑜看着女子精致姣好的脸庞,眼底神色晦涩难辨,最终,他只是温和地笑着:“侧妃刚染了衣服,回去更衣了。”
洛伊儿抿唇轻点着头,指尖捻了捻手帕,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凉亭中气氛着实有些尴尬,更何况两人也不宜久留,洛伊儿轻服了服身子:
“殿下若是无事,伊儿便先行回去了。”
她未曾有丝毫掩饰的疏离,方瑾瑜自然能看得出来,就在她转身之际,他突然轻笑出声:“伊儿可否知晓,今日父皇下旨,三皇兄即将前往凉州赈灾?”
洛伊儿的背影一顿,背对着方瑾瑜,她细眉紧紧蹙起,不知他为何说起此事?
就听着他接着道:“本王倒是忘了,伊儿刚与三皇兄见过面,定是知晓此事的。”
洛伊儿没有看见,方瑾瑜说这话时,面上温和笑容早已淡去,眼底皆余阴鸷凉意,只是说出话的依然温和,却莫名带着些许凉意,洛伊儿转身,似有些不解:
“殿下何意?”
方瑾瑜抬眸,眼底只剩浅浅笑意,似温和提醒道:“并无他意,只是前往凉州一行,多为凶险,伊儿还是提醒皇兄一声的好。”
第68章
方瑾瑜说了那一番后, 凉亭便陡然寂静了下来, 洛伊儿倏地抬眸看他,却是撞上那人微凉的眸子,两人相识数载, 洛伊儿第一次见到他这副神色,往日掩在温和笑意下的薄凉如今尽显。
凉亭外吹进的春风尚带着凉意, 方瑾瑜看着佳人冷然下来的神色,徐徐笑开,带着莫名的凉意:“伊儿待皇兄真好。”
方瑾瑜双手紧握,几欲要将扳指捏碎, 眸子闪过一丝阴鸷:“便是这么一句话都听不得。”
洛伊儿婷婷立在台阶上, 静静抬眸看了方瑾瑜良久,最后低垂下眸子,遮住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凉意, 微微勾唇, 露出一抹温婉疏离的笑:
“温王若是无事吩咐, 臣女便先行退下了。”
她一番神色变换,方瑾瑜自然尽收眼底,心底陡然泛着些许疼痛, 他眼底有些猩红, 却没有再开口挽留, 眸色阴沉地看着她转身离开,很快就不见其身影。
就在洛伊儿离开不久后,洛芋终于赶了过来, 还没有来得及行礼,就听见男人微凉的声音:“回府。”
洛芋惊讶:“殿下?”
然而方瑾瑜已经转身离开,丝毫没有理会她,洛芋神色变了几番,最终还是快步跟上他。
一路直到云霞苑,洛伊儿都未曾露出一丝笑意,盼思等人低着头不敢发出声音,她们不知凉亭里温王同小姐说了什么,总归不会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罢了。
玲珑上了茶水,洛伊儿刚抿了一口,便蹙起眉头,眸子里情绪复杂,这杯中的茶叶还是年时温王送来,往年数载,他都是待她极好,堪比楚氏。
只是,她早便选了路。
房间似响起一声轻轻叹声,洛伊儿枕在手臂上,静静躺在软榻上,远远瞧去,似有些落寞,总归,这些年情谊总是有过,便是她有心疏离,却依旧如石入浅湖,泛起涟漪。
半晌之后,她坐起身子,伸手将那杯茶水捧过,一点点饮尽。
盼思眼露惊色,微皱起眉头,小姐素来对饮食要求极高,稍有不好之处,都不会用之,而……这杯茶水已然凉了。
杯子被轻轻放在案桌上,洛伊儿垂下眸子,歪歪斜在软榻上,声音极轻地吩咐:“……日后温王府再送茶叶来,不用收了。”
也未必会再送了。
有些事情,心知肚明是一回事,被扯破了皮便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管如何派遣,心思终究是不佳,情绪微有些低落,抬眸瞧着窗外依旧的艳阳天,日复一日,仿若从未变过,看得久了,眸子有些乏痛,眨了眨眼睛,陡然浮上一层湿意,捻着帕子轻轻拭去,轻声吩咐下人,搬着贵妃椅到院子里去。
外面的槐树枝桠,去年刚砍过,今年又冒了出来,颤颤巍巍探出头来,花荫下摆着贵妃椅,柔软绒毛铺在上方,洛伊儿躺在上方,懒洋洋地看着院子的风景。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住了那么多年,便是闭着眼也知道哪儿有什么,只是这样看着半晌,心底那股子莫名低落的情绪才终于散了去。
陡然回神之后,洛伊儿轻嗤笑着自己矫情,又不是旁人逼着她选,自己想走这条路,且甘之如饴,还作甚这般模样。
便是这时,她才听闻了温王早便带着侧妃回府了,靖王在侯府也不过留了一会儿,也离开了。
洛伊儿轻轻应了声,从贵妃椅上起身,斜眸便见着远处红豆笑呵呵的脸蛋,眸子里神色越发清凉,一边朝房内走着,一边扭头问盼思:“她最近有什么异样吗?”
盼思自然知道她在问谁:“今日出去了会儿。”
“行了,我也没时间再陪她们玩。”似乎是今日心情不好,她语气里都透着些漫不经心和凉意:“直接处理了吧。”
两人此时已经进了屋子,盼思扶着她坐下,有些迟疑:“不盘问她今日出去作何了吗?”
洛伊儿浅浅地垂眸:“无需,院子中放了旁人眼线这么久,已经够了。”
更何况,红豆一除,她那好四妹,也该知晓自己计划败露了。
进她院子中的人,各自底细自然早已查清,从红豆兄长欠下的银子突然被还清,盼思便已经盯上了红豆,等了这么久,她这四妹耐性的确不错,可惜,她却没有心思再陪她玩下去了。
盼思点头应下。
从这日之后,洛伊儿便没有在府中再看见红豆这个人,后来,府中又大肆动了几人,洛芋多年的心思布置皆数被拔起,府中之人似乎察觉到什么,说话走路之间都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洛伊儿不在乎洛芋知道此事后是什么反应,便是怒极,她又能怎样呢?
三日后,靖王奉旨出京,赶往凉州赈灾,洛伊儿到城门口送行。
马车停靠在城门口旁的小道上,洛伊儿未曾露面,掀开帘子,露出一双眸子,遥遥看向城门处的一行人,清凌凌黑衣男人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四周,未寻到那道身影,淡淡垂眸。
洛伊儿轻抿了抿粉唇,她不知为何,心底有些慌乱,从前并未有过,似乎是他这一去会遭遇不测一般,也是因为如此,她才特意赶来这一趟。
素手朝上摊开,里面躺着一枚平安符,昨日随着楚氏到城外上香,莫名又想起那日温王的话,才在楚氏惊诧的神色中,求了这一个平安符。
顿了顿,她掀开帘子,走下马车,她穿着一身红色衣裙,太过显眼,几乎是她一出现,那人就看见了她,眼底似乎微亮,打着马儿就朝她这方过来。
洛伊儿眸子里浅笑,等男人下了马,站到她面前,她才轻柔出声:“殿下何时出发?”
方瑾凌神色沉沉,垂眸道:“即刻。”
他曾离京数次,这是她第一次送他。
洛伊儿轻咬了下唇瓣,伸出手,摊开,手里握着的平安符露在方瑾凌眼底,她低着头,声音极轻道:“我昨日求的平安符,殿下贴身带着。”
定定瞧着她手中的平安符,方瑾凌有些愣然,他生母早逝,父皇又是一国之主,自然不会为他去求平安符这些事。
第一份生辰礼是她,第一次收到平安符,也是她。
背在身后的手紧了又松,方瑾凌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情绪,伸手接过平安符,低低应了她一声。
他在城门口等了好久,已然耽误了不少时辰,两人不过说了几句话,方瑾凌便抬眸,低沉道:“上马车,回府一路小心。”
洛伊儿撇了撇嘴:“这话该是我说才是。”
她眸子浅了浅,露了一丝担心,稍稍顿了顿,才轻声道:“殿下万事小心,早些归来。”
这句话说完,她轻咬了咬唇瓣,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却仍旧低头道:“我在京城等你。”
话音刚落,不等见男人反应,便转身极快地上了马车,方瑾凌愕然,抬眸便见马车窗帘似微动了动,眸子中失笑,转身上了马,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马车,将那平安符握紧,才驾马朝众人而去。
方瑾凌此番一走,洛伊儿才惊觉,这京城中似与往日不同,可是过去那人在边关数年,她也未曾觉得有丝毫不妥。
洛茜之前生了一场病,直到大婚之时方才病愈,大红嫁衣着身那日,洛茜单独与洛伊儿呆了一会儿,她面颊微瘦,明显这些日子并不好受,她死死盯着洛伊儿,怀着一丝恨意开口:
“洛伊儿,你别得意,你总不会事事如意的,我等着你哭的那日。”
洛伊儿心中乏味,抬手不紧不慢地扶了扶簪子,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讽笑:“那大姐便等好。”
扶着盼思的手转身离去,不愿再搭理洛茜一句话。
洛茜丝丝盯着她的背影,眼眶微红,她知晓,她这一走,往后再想报复洛伊儿就难了。
其实以往她也未曾伤害到她什么,那日借老夫人之势,尚来不及做什么,便被侯爷父亲阻了去,这满府做主的人都向着洛伊儿,她自然是一丁点好处都讨不到。
她一时竟不知晓,老天让她重活这一世,便是让她再一次亲眼看着洛伊儿春风得意吗?
迎亲队伍一走,整个齐侯府似乎都寂静了些,往日大小姐和四小姐在府中也就似透明人一般,却不想这二人离去,竟一时也让侯府有些空荡荡的感觉。
然而这气氛尚未持续到一天,便散了去,府中各个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碌,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悲春伤秋。
最大的不同,也只有每日请安时候,芳韵堂里少了两个人。
洛伊儿与她们素来交集便少,自无什么感觉,洛芙的及笄礼也已过去,整日里都想着嫁个好人家,之前也对靖王动过心思,却被楚氏的警告吓到,再也不敢有所动作。
后来几番忙于讨好楚氏和洛伊儿,此时自然也没什么心情去感怀两位姐妹。
倒是洛樱,一时有些闲下来,之前洛茜在府中的时候,两人住在同一个院子,虽然两人之间多有摩擦,却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如今洛茜一走,她反而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请安后,姐妹三人也偶尔也小聚一下,时间如梭,静悄悄地走过五六月,转眼就进了七月,炎炎夏日,房中又摆上了冰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