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在外面说朕的坏话呢?嗯?”殿内突然传来一阵问话声,声音里透着一股子会心的喜悦。
“皇上,是安公主来了。”李公公忙掀了帘子让季意安走了进去。
“早就知道是她来了,朕等了半天,她竟只在门口与你絮叨半天。”元乐帝有些嗔怪道。
“皇上可不能怪公主,安公主给你送夜宵来了,可真是个贴心的小棉袄啊!”李公公打着哈哈道。
“哦,朕正好腹中有些饥饿了,意安,快过来给父皇看看你送了什么好东西来?”元乐帝笑道。
季意安答应一声,提着食盒就往元乐帝的案前走去。一抬头便发现案旁灯影里还站着一人,那人很是年轻,着一身轻甲的年轻男子,生得剑眉星目,甚是英气俊。
“苏云朗?”季意安脱口而出。
第7章 干政之嫌?
一听这从未谋面的小公主竟出一见面就唤出了自己的名字,苏云朗心里惊诧万分,可也不好开口相问,只弯腰行了礼道:“见过安公主。”
季意安一喊过后就好生后悔,前世是在出嫁的送亲队伍里和苏云朗第一次见面。这一世与他提前在长乐殿见了面,一时备感亲切,便脱口而出唤了他一声,这下可怎么解释?
“咦?云郎是刚从京畿戍卫大营调来,来御前的不过几日而已。意安是怎么认得他的?一来就唤出他名字来了?”果然,元乐帝很是好奇地道。
季意安脸上一窘,连忙将手中的食盒放到案上,一边拿出里面的碗碟,一边道:“父皇,我哪里认识这位苏大人,只是这几日老是听我殿内那几个小宫女在嘀咕,说是皇上跟前来了一位英气神俊的小哥,如何如何的俊朗不俗。身体高低,五官长相描绘得活灵活现。刚才我一进来见了苏大人,立刻和她们说的人对了号,所以就脱出唤了出来。苏大人,你别见怪啊!”
季意安一边在嘴里胡诌,一边在心里暗想,对不住了,你们几个就暂时当一个花痴吧。大不了回去借个由头每人赏你们二两银子。
“哈哈哈,苏卿家的朗君,果果个个都是出色招人,这才来几日,便让小宫女给惦记上啦!”元乐帝指着苏云朗哈哈大笑。
“安公主,您说笑了,我,我……”苏云朗被元乐帝笑得满脸通红,连话都说不周全了。
元乐帝接过季意安递过来的羹汤,拿起汤勺尝了一口,果然清香爽口,便有了食欲,一口气连吃了几口。
“意安,你说的那些个宫女,生得如何?可配得上云朗?”见苏云朗发窘,元乐帝又打趣道。
“她们啊,虽生得有几分姿色,可是哪个都配不上苏大人这般清朗俊逸的气质,苏大人当配个清丽脱俗的大家闺秀。”季意安摇头道。
“意安年纪虽小,这话说得很有几分道理。”元乐帝看着苏云朗,连连点头道。
这父女俩一唱一和,倒将苏云朗弄得得满脸通红,他才刚及冠之年,出身相府之家,虽是庶出,但自小也是荣华富贵傍身,自小为太子伴读,后来入京畿戍卫大营历练几年,这又来了御前奉驾,自是鲜衣少年,意气奋发。家中见他已到婚配的年纪,为他物色的多位适婚的女子,可他皆看不上眼。没想到今日在御前,被这第一次见面的小公主一语道破了他的心机。他,苏云朗,一心想找个心意相通,气质出众的女子。
苏云朗被季意安道破了心事,他悄悄看一眼她,只见灯光下,她乌发柔软披在肩头,白皙娇嫩的脸上,秀眉如黛,一双凤眼,眼稍微翘,眼内晶亮一片,琼鼻挺直,粉唇微扬,清丽不失妩媚,娇俏时透着灵气,正巧笑嫣然,与元乐帝说笑着。
看着她的笑嫣,苏云朗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继而又飞速地跳动起来,一阵快似一阵,苏云朗不知道这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没来由地就觉得有些慌起来,他赶紧收了眼光,屏住心神,面上淡定地与元乐帝告退出了大殿。
元乐帝用了一些羹汤之后,由内侍伺候着净手之后,便坐至案前阅奏折,偶尔和季意安说句话。
“意安,近日都在忙些什么呢?”元乐帝随口问。
“意安近日常去宁康宫,和太妃娘娘修习古琴。”季意安伏在案边,有些无聊得随手拨着手边的一摞奏折。
“是吗?太妃竟愿意教你学琴?”元乐帝有些诧异地抬起了头。
季意安点头,元乐帝更是大为惊奇道:“这倒是奇了,太妃与你皇叔一样,一向不爱与人亲近,一直在宁康宫深居简出,意安倒是有福气得很,能得太妃亲自教习,你可得用心学啊。”
季意安重重点头,元乐帝又低头看上了奏折。季意安见他手边的砚台里的墨有些见底了,便取了墨块,又取些水,抬起袖子,轻轻慢慢的磨起墨起来。
书房里一片静谧,元乐帝偶尔抬头,便见季意安低着眉眼,轻抬衣袖,动作舒缓而轻盈,他忽然想起当年的娴美人来,也是这么的娴静温柔。只是斯人已去,却留下这样一个体贴乖巧的女儿承欢自己的膝下。元乐帝想到此,心里有些发痛,便忍不住开口道:“意安,夜已深了,回去歇着吧。”
“不,父皇都还不准备歇息,意安一点也不困。”季意安头也不抬道。
倒是比她娘多了份倔强,元乐帝轻笑了下,过一会又指着季意安手的一摞奏折道:“意安既是不困,刚巧父皇的眼睛看得有些发酸了,你便将手边的奏折念于朕听,朕再捡重要的作批示。”
季意安闻言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地问:“父皇,您让我念奏折?”
“是啊,你一个小孩子,难不成还有什么干政之嫌?”见她一脸紧张,元乐帝忍俊不住道。
“那倒是,父皇就是给我一个丞相当当,意安还未必愿意呢,当官多累呀!”季意安一边笑,一边拿起了一本奏折念了起来。
“你还知道当官的累?”元乐帝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半个时辰之后,季意安一边摇头晃脑地念着,一边呵欠连天起来。
“父皇,这些大臣是怎么回事?,一件很简单的事情,非要洋洋洒洒写上几千字。你瞧这王御史,不仅写得罗嗦,还净挑些生僻晦涩的字眼儿。父皇,您天天看的,都是这些让人头痛的东西?”季意安实在念得头晕脑涨,忍不住抱怨道。
王御史是朝中御史大夫,一向刚正不阿,性子又倔强,为人最是不讲情面。元乐帝最是头痛他,这会儿听得季意安抱怨他的奏折写得罗嗦,元乐帝不禁心里有些痛快起来。
“意安说得对,这王御史的奏折写得又臭又长,朕就批他个,罗嗦,不知所云,让他回去重写好了!”元乐帝一拍桌子道。
季意安想到白胡子的王御史一看到皇帝如此回他的奏折,肯定会气得胡子翘起老高,说不定还要来找父皇理论。想到此,季意安伸了下舌头,再不敢随意抱怨了。
直到快三更时分,元乐帝面前未阅的奏章才渐渐少了,季意安也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告辞退出了长乐殿。
长乐殿外的,夜冰如风,寒风一阵紧过一阵,崔姑姑替季意安披上了件大氅。季意安走出殿门,却见外面走廊之上,还立着一个笔直英挺的人影,面容清朗,轻甲衣,配长剑,浑身上下透着冰意,正是殿外当值的苏云朗。
看着眼前的人,季意安不由得想起前世的大漠中,苏云朗不顾自身安危,一心护她脱离险境时的情形来。一阵感动连着酸楚涌上心头。
“苏大人,夜里寒气重,当穿得厚实些才是。”季意安站在阶前,对着他静静地道。
苏云朗抬眼,见得季意安俏立在阶前,柔美的小脸裹在大氅之内,正看着他,关切的神气里带着丝酸楚之息。
苏云朗莫名就觉得心里微微一痛,忙拱手道:“谢过安公主。”
第二日,宫内却是起了一阵躁动,意安公主昨夜在御书房替皇上念奏折的事竟被人传了出去。还听说王御史的折子被皇上驳回了,就是意安公主出的主意。一时间,众说纷纭,竟有好事者猜度皇上是不是有意想立“皇太女”来。
第8章 皇叔之护
“真是反了,反了!”
皇后的椒房殿内,突然传来一阵拍案声,吴皇后正在大发雷霆。
吴皇后端正在案边,一张脸气得有些苍白,屋里还站着两人,一男一女,是相貌和年龄都相差无几,正是皇后的一对龙凤胎兄妹。妹妹彤月公主,哥哥季廷之,正是天遂的太子。
“廷儿,你身为太子,竟然都不能常去你父皇的御书房,竟让那身份低贱的李娴之女堂而皇之的出入御书房,外面还有传言,她都指摘御史的奏折了。廷儿,你但凡读书用些功,能与你父皇应答如流,也不会让那贱婢之女入了你父皇的眼!”
“还有你,月儿,你就不能长点心,多关心关心你父皇吗?竟任由着那季意安一味讨好献媚于你父皇!”
皇后对着一双儿女不停地指责,季廷儿撇了撇嘴,心里很是不宵自己母后的说法,面上却是唯唯喏喏,没有表现出来。可季彤月不依了,立刻跺着脚道:“母后,您就知道指责我和皇兄。您又不是不知道,那季意安和当年的娴美人一样,生得一副狐媚模样,父皇定是被她迷了心窍。”
听得女儿提到“娴美人”,皇后更是咬牙切齿,咬了牙道:“廷儿,一会去太傅那读书之时,叫人想法设法将意安公主御书房念奏折之事传出去,别忘了提一下,就说王御史的奏折就是她建议皇上驳回的。”
“哦,廷儿知道了。”季廷之应了一声,心想一会交待身边人一声就完事了,他哪有心思管这些事,快些应付了母后好出去玩才是正经。
季廷之出了门,吴皇后又叫上季彤月说了半天话。
果然午膳过后,王御史气冲冲地入了皇上的御书房,王御史一进门,竟然一眼看见季意安正伏在案前整理奏章。传言果然是真的!王御史心中那个气呀,白胡子翘起老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高举着手中被驳回的折子,口中高呼道:“皇上,老臣不服!”
元乐帝被吓了一跳,看一眼跪地上翘胡子瞪眼的王御史,伸手捏了捏额头道:“王卿家,快快起来,有什么委屈起来说!”
王御史起了身,却是梗着脖子就嚷道:“皇上,老臣听了传言原本还不信,现在可算是真相大白了,皇上原来真让一个垂髫小女看奏章,还听了她的指摘驳了老臣的折子。皇上,国家大事,岂是儿戏,怎能让这黄毛丫头置喙!”
王御史扯着嗓子,左一声“垂髫小女”,右一声“黄毛丫头”,可将季意安听得惊奇,心想这王御史肯定是常与人争执,损人的话张口就来,说得还忒溜,可他那奏折怎么写得那样晦涩难懂,完全不如他说话这般生动。
“王卿家,什么黄毛丫头?这是朕的意安公主,昨夜不过是朕看奏折有些眼花了,便让她念了几本奏折而已。是哪个狗奴才添油加醋传了话出去,竟说朕让安公主帮着看折子?”元乐帝有些恼了,话里带了三分怒气来。
见得皇帝动怒,王御史稍稍收敛了些,可还是不服气,一梗脖子又道:“就算如皇上所说,只让安公主念折子,可是皇上为何驳了臣的折子?肯定是公主向皇上抱怨臣的折子写的太深奥了!”
这个王御史,都见得皇上动怒了,还要不依不饶,实在是叹为观止。季意安忍不住为他捏了把汗。果然,元乐帝眉头拧得更紧,冷冷地看了王御史一眼,正待勃然大怒了。
“这是怎么了?大老远地就听见王御史的嚷嚷声。是何事又惹得御史大人大动肝火了?”
一阵清澈悦耳的声音由殿门口传来,元乐帝一听这声音,立刻眉头舒展,怒火也一下子降了不少。而跪在地上的王御史听得这声音也是面上一喜,继而神气也放松了起来。
这不是皇叔的声音吗?季意安抬眼朝门口看去。果然是季无疾正迈步进来,他一身亲王朝服,青衣纁裳,更衬得他面若冠玉,俊美无俦里透着尊贵威仪之息。
“你来得正是时候,朕正被这老顽固气得头痛,你快将他领走,朕不想再听他说话。”元乐帝没好气地道。
季无疾朝元乐帝行过礼之后,坐在元乐帝的下首,正与季意安对面。季意安赶紧施礼,季无疾瞥她一眼,随即对王御史道:“听说是皇兄驳了王御史的折子?”
元乐帝点头,王御史赶紧朝着季无疾行礼,又如见了救星似的道:““琛王殿下,您来得正好,您给老臣评评理如何?皇上此举实在是有失公允。”王御史一边说一边举高了手里的折子。
季无疾抬眼询问元乐帝,元乐帝摆摆手道:“你就看看他的折子吧。”
一旁侍立的李公公赶紧取了王御史手中的折子呈给了琛王,季无疾拿起折子看了一会儿,却是许久都没有出声,面上的神色也是平静得很,看不出一丝端倪来。屋里所有人的眼光都看向他,不知道他会如何评判这折子。
过了好半天,季无疾才将手中的折子放了下来。却仍旧没有说话。王御史等了半天,有些急了,便开口问道:“殿下,臣的折子没毛病吧?”
季无疾仍是没开口,而是端起面前侍女刚泡上的一盏茶,轻呷了一口,放下茶盏,这才慢条斯理的道:“王大人的折子,毛病倒是没有,就是本王看了半天,恁是没看明白,王大人究竟要说什么事儿?”
季无疾说得一本正经,甚至将长眉拧起,好似很是苦恼的模样。元乐帝忍俊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季意安也想笑,可她又看王御史面上大窘,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却又不忍心再笑了,只好抬手捂住了嘴。
王御史本是满是期待季无疾出面替他说话,却不料他看了半天竟说没看懂自己的折子,琛王殿下学富五车,这在天遂无人不晓,他都说看不懂,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自己的折子确实写得狗屁不通。王御史想到此,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实在是下不来台了。
季意安从座上起了身,轻步走向王御史走去,然后朝他恭敬行了一礼道:“王大人,意安昨夜念得您的折子时,夜已深了,有些困乏,便向父皇抱怨了两声,却不料被有心人传到了御史的耳内。也怪意安说话不够谨慎,连累御史大人生气,还望大人见谅,不要与意安一般计较。”
季意安面上恭敬,说也说得谦和,王御史听得愣住了,心想自己刚才一口一声“黄毛丫头”,这安公主不仅不生气,还起身向他行礼致歉,相比之下,他这个御史大夫倒显示得小气没肚量起来了。
“老臣不敢当安公主的礼。既是琛王殿下都说老臣的折子看不懂,那必是老臣写得不清不楚。罢了,皇上,请恕老臣冒犯之罪,请容老臣回去重写一份再呈上来。”王御史向季意安草草还了一礼,又转向元乐帝道。
“行了,退下吧。”元乐帝赶紧摆手道。
王御史偃旗息鼓退了下去,屋内的几人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元乐帝,舒展着眉头道:“总算将他给送走了,不然朕的头可真是大了。”
“昨夜皇上安公主闲聊戏语几句,今儿就传至宫内甚至朝堂之上。皇兄,您身边的人该是要理一理了。”季无疾面上波澜无惊,似是不经意地道。
元乐帝点点头,李公公赶紧上前弯腰道:“老奴这就去查清,看看是哪个不想要舌头的!”
元乐帝“嗯”了一声,李公公就退了出去。季意安在一旁默默地想了半天,突然“哎呀”一声起来,声音不大,却惹得元乐帝和季无疾都朝她看来。
“意安,怎么了?”元乐帝问道。
“父皇,我在想,刚才王大人说他的折子写得不清不楚,要回去重写的。父皇,我要回去了,我这几日也都不来御书房了。父皇,皇叔,意安告退。”季意安说完之后,行了礼,就急匆匆地退出了长乐殿。
“这丫头,说话没头没脑,王大人重写折子和她有什么关系,还说什么不来御书房了?”元乐帝看着她的背影道。
“王大长说他的折子写得不清不楚,回去必是要写一遍更加详细、清楚、明白的折子呈上来。意安可不是怕皇兄又让她念吗?”季无疾忍着笑道。
元乐帝愣了片刻,仔细一想果真如此,只好哭笑不得道:“这没义气的丫头,跑得倒挺快,竟不管他父皇水深火热了!”
季无疾轻笑一声,随即转了话题同元乐帝说起政事来。
季意安出了长乐殿就去了李太妃的宁康宫,到了宁康宫却从绿意处得知太妃还在歇午觉没起身。
“绿意姑姑,太妃一向没睡这么久的午觉,该不是身体不适吧?”季意安问道。
“太妃早起是说头有些痛来着,午膳过后就说困得很,说要歇息去。安公主提醒得是,奴婢这就遣人去太医院请太医来,待太妃醒来就看诊。”绿意忙道。
“对了,太妃说了,若是安公主来,就让您去西厢院里的书房里习习曲谱或是看看书。”绿意又回身道。
“姑姑你去忙吧,我自去书房。”季意安摆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