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琅苦笑:“我爸特别疼爱我姐,你也知道,我爸就三个孩子,只有我姐是女儿,我爸妈都特别宠她。我担心我爸知道这事会伤心,所以没敢说。
再说,南方离我们这里太远,即使看到那位小姑娘长得与我妈很像。我也以为只是巧合,根本没有动过查一查的心思。”
“唉,也对,要是有人突然说与我一起长大的姐姐,并不是我亲姐姐,我也会受不了。”
“是啊,当初我姐死活要嫁给我姐夫,我爸妈都不同意,后来,还是顺了她的心意。我妈临终前,还拉着我的手说,‘琅儿,你姐小时候受了很多苦,你姐夫又是没有大作为的人。以后,你一定要多帮你姐一把,不要让她受苦。’”
沈琅想起去世的母亲,眼眶微红,声音也有些沙哑:“我妈早看出我姐夫没有什么大志气,能力也平平。但我姐喜欢,她也没办法,只好叮嘱我多帮她。
没想到,如今我却要查她,说她不是我们沈家的女儿。亦铭,其实我很不忍心。我担心我姐受不住,怕我姐伤心,还有,如果查出事情真相,待我百年之后,要怎么向我妈交待?”
邓亦铭却不同意:“那也不能讳疾忌医,事实就是事实,不是你不查,这个事实就不存在。再说,即使查出来琴姐不是你亲姐姐,养育之恩摆在那里,她与沈家也不可能就断了情份。我觉得你真的想多了。”
沈琅摇头苦笑:“唉,事情没到你头上,你当然这样说。我姐虽然娇惯了些,但因为我们家人口不多,父母又宠她。我们的感情还算不错,特别是小时候,我爸妈工作忙,都是我姐给我洗澡、喂我吃饭。我真的难以相信,她不是我亲姐姐。”
两人沉默半晌,沈琅又道:“可是,这几天,我见了曾家人。见了曾家大哥,我觉得他长得很像我大哥。我见了嫂子,特别温柔热情的那种。
我还见了侄子侄女,他们都那么可爱,那么懂事。我就再也忍不住了,有一种想立刻查清楚事情真相的冲动,所以,才会大半夜还来找你。”
邓亦铭抬头扶了扶眼镜,点点头,表示理解他的心情。
沈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亦铭,你能想象我大哥扛着锄头,挽着裤脚,一身泥站在那里的情形吗?”
邓亦铭脑海里晃过一幅画面,然后又瞄了一眼沈琅,偷笑道:“我想象了一下,你扛着锄头在田里干活的情形,感觉还挺和谐。”
沈琅翻了个大白眼:“我见到曾家大哥就是这样子站在院子里,突然觉得很滑稽。如果事情真如我查到的那样,那我们家当宝贝养大的女儿,才应该在乡下种田,而我哥,应该是做什么的呢?
我想了好久,也想不出来,或许是做教授、或许是做生意、或许是与我大哥一样做个科学家,也或许像我一样,做个医生,就是怎么也不可能种田。
其实,曾家大哥虽然要种田,但日子过得还不错。不过,我们沈家书香传家,我还真是难以想象我会有一位哥哥在乡下种田,想起来都觉得心疼。”
邓亦铭感慨:“是啊,沈家百年前,就出了不少能人。就说近几代,你曾爷爷是举人,你爷爷是军长,你父亲是市长,要说家中子弟到乡下种田,还真的难以想象。”
沈琅也感慨:“可不是吗?当我看到曾家大哥这副模样站在我面前时,我就在想,查清这事,可能对不住我姐。如果不查,就对不住我哥,还有曾家姐弟三人,多好的孩子,那应该是我们沈家的血脉。”
“也没有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农民有农民的乐趣。说实话,我还想去做农民呢,不用动脑筋,累了就睡,能填饱肚子就觉得满足。这种生活其实挺好。”
“呵呵,你也就说说而已。”
两人边聊边忙,忙了一夜,天亮了,两人都累倒在沙发上。
邓亦铭有气无力地道:“要中午才能出结果,我们回去休息一会吧?”
沈琅摇头:“回去我也睡不着,我都不知道自己的性子原来这么急。”
“你急也没用啊,我们去吃早餐,然后你再把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跟我好好说说。”
“昨天不是说了吗?”
“一点都不具体,我要听最详细的,还有,你不是有你那位侄女的照片吗?给我看看?”
“还没有冲洗出来呢!”
“你那个表侄女呢,让她拿到外面去冲洗,唉,好久没有听过这么离奇的事了,我真有些迫不及待呢。”
沈琅这才想起这家伙以前最喜欢听故事,当然,都是读书那会了,如今都是做爸爸的人了,还没改掉这个八卦的性子。
“我累得连站起来都没力气了。我假期都没了,今天还要去上班呢。”
邓亦铭促狭一笑,道:“急什么?我跟领导打个招呼,说我这实验室里需要你帮忙,要借用你一天,怎么样,够义气吧?”
沈琅想了想,自己也实在没有精神去上班,就依了他。
幸亏有邓亦铭陪伴,不然,沈琅觉得自己会更难熬。以前,如果有人说“等待是最痛苦的煎熬”,他可能会反驳,如今,他却有了最深的体会。
第三百三十五章 家庭会议
中午,结果出来了。沈琅去找外科找林医生,取了上次给沈琴治疗的档案,一起带回了家。
中饭时间已过,但按沈琅的要求,沈家,沈老爷子,沈珲夫妻、沈琅夫妻齐聚二楼书房。
“阿琅,这般急匆匆地把我们叫回来,到底有什事?”
浑身散发着书卷气的沈珲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满脸疑惑。
沈老爷子难得见小儿子一脸严肃,敛了敛眉,轻咳一声,道:“说吧,我受得住。”
沈琅站起来,把手里的资料分给大家,道:“这件事情埋在我心里很多年了,记得上次二姐受伤的事吗?她的主治医生告诉我,二姐的血型与爸妈的都不一样。我怕爸爸接受不了,就一直没有追查,但是……”
沈琅顾不得大家突变的脸色,把自己这段时间查到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因为昨天一夜没睡,今天又与邓亦铭说了一上午,他的嗓子有些沙哑。
沈老爷子之前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拿着资料,神情有些儿呆滞。
后来,听到小儿子说到去J省找老表叔时,才打断了沈琅的话,话音颤抖,拿着资料的手也在不停地颤抖。
“你说,你是说琴儿不是我与你妈妈的孩子?怎么可能?”
沈琅急忙走到父亲身边,抓住他颤抖的手,安慰道:“爸,之前只是猜测,我担心你受不了,一直没有把这事告诉你。如今,我已经找到了证据,所以这事不得不说。爸,你别激动,听我说可好?”
沈珲没有父亲这般激动,搞科研的人都比较冷静沉稳。在父亲质疑时,他已经翻看了手里的资料。
他抽出曾国生与沈父的DNA鉴定报告,哈哈大笑:“我竟然还有个弟弟!太好了。”
坐在他身边的妻子战兰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她这个丈夫,思维总是与常人不同。没见到公公还在伤心质疑吗?再说这件事还牵扯了二妹沈琴呢,如果真是如此,不就意味着沈琴不是沈家女儿吗?
嫁入沈家二十多年,她作为沈琴的大嫂,与沈琴的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沈琴性子较急,虚荣心强,有些任性,还喜欢争强好胜。但是,对长辈还算孝顺,对她这个大嫂也算尊重。
她是战家闺女,有娘家做靠山,在沈家几乎说一不二。沈老爷子年岁渐大,已经不太管事,她家丈夫除了呆在实验室,几乎两耳不闻窗外事。
沈琅夫妻的性子算好,与她也还算处得来。可是,如果沈家真的多了一个兄弟,那就不是多一个兄弟的事情,而是多五六七八口人的事情,而且,还都是偏僻农村来的人,这些的人的素质之差可想而知。
战兰想到这里,摸了摸被炸得晕糊糊的脑袋,心里很是郁闷,她难于想象,家里多了这些人之后会出现怎样的情形。
沈老爷子退下来之后,沈家虽然没有以前那样荣耀,但是,书香世家的家风摆在那里,家里的产业摆在那里,一般人家都不敢轻视。
自婆婆去世之后,家里的产业大多是她在打理,家里的经济情况,别人不知道,但她却知道得一清二楚,单是婆婆留下的嫁妆,就不可小觑。
沈家孩子不参与政事,是婆婆去世前留下的遗言。婆婆姓王,名雅娴,娘家原是丹琼国数一数二的大家族,财富不计其数,眼红嫉妒的人也不计其数。
正因如此,有人利用手中权利,想要夺得王家财富,污陷王家家主通敌叛国。四十多年前,王家家主,也就是王雅娴的爷爷入狱,那时候,王雅娴已经嫁入沈家,生下沈珲。
在沈珲两岁时,可能设计之人觉得王家吐出来的财富还没有达到他的要求,继续找王家麻烦,王家一案愈演愈烈。
沈家长辈担心王家之事牵涉太大,便把王雅娴送到南方乡下,也就是J省的李表叔家避难。
没想到,那时候王雅娴已经怀孕两个月。也因此,才会有后来孩子被换这种阴差阳错的事情发生。
后来,陷害王家之人因犯了其他事被查,王家一案真相大白。只是,王家人已经寒了心。
王家一向爱国,遵从“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家训。自丹琼国与海外其他国家通商之来,王家都在做海外贸易。大多数财产都是来自国外,最重要的是王家人赚了钱,还不忘回馈社会。
王家建医院、建福利院、建学校,还建了文物保护基金会,每年拿出不少钱修缮故宫以及一些著名古迹。其中修缮历史最悠久、藏书最多的丹琼书院所费去的钱,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为国为民如此,却落得“叛国”的大帽子,王雅娴的爷奶都在这场祸事中郁郁而终,父母也因此生了一场大病,早早去世。
如今,即使冤案已经平反,但王家的荣耀也已经不复存在,王家嫡系留在丹琼国的,只剩下嫁入沈家的王雅娴,其他的兄弟姐妹,全都移民海外。并且,四十多年来,遥无音信。
战兰听说,王家人对沈家有误解,觉得当时从军的沈家老爷子没有伸出援助之手。
可是,当时沈家老爷子被派往偏僻的南方工作,根本得不到京都这边的消息。
王雅娴抱着五岁的沈琴从南方回来,才知道这些消息,不,应该是还不知道内情。
因为沈家的保密工作做得极好,后来,兄弟姐妹不再与她来往,她才知晓了一些内情,为自己在家族遇到难处之时,一直躲在偏僻农村,没能为亲人出一份力而内疚万分。
“唉!”战兰心里暗叹一声,婆婆早早去世,何尝不是因为有这个心结存在。
沈家不再从军从政,可惜了她家两个聪明懂事的孩子。如今,多了三个农村来的兄弟姐妹,要分家产不说,还少不得要处处帮衬他们。
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麻烦的是,京都很多大家族瞧不起农村人。沈家多了这些农村来的兄弟姐妹,不但别人会看不起他们兄妹,他们兄妹多了这么多来打秋风的亲戚,肯定会辛苦很多。
战兰想得有些多,这也不由得她不想。除了之前沈家祖上留下来的财产,如今家里好些产业都是她跟着娘家大嫂做生意挣下来的。
以前因为沈家只有一位男孙,她一直没有提分家。可是,如今这事,她却不能不考虑了。
沈琅并不知道大嫂会想得这么长远,他把这段时间调查到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最后,他道:“爸、哥,这事要怎么办,你们也说一说。”
沈珲大手一挥,道:“有什么好说的,把他们全接到京都不就行了。”
战兰脸色一变,瞪了一眼沈珲,低下头不吭声。
沈老爷子埋头与一叠资料中,良久,才抬头问:“那你妹妹怎么办?”
沈珲想得天真,道:“妹妹还是妹妹呀,终归她已经出嫁了,这事与她关系不大。”
沈琅白了一眼哥哥,道:“怎么可能关系不大?总要给个说法给人家。比如说,是当她亲生女儿,又或是把她当养女、义女。还有,姐姐要不要回青山镇认亲之类的,都要考虑周全。”
战兰忍不住问:“全接到京都来,如果那家的父母也粘上来呢,又怎么办?”
沈珲哼了一声,道:“他们还有脸来京都吗?我们不把那位老太太抓去坐牢,就够仁义了,他们哪里还敢跟着来这里?”
战兰摇头:“你们把农村人看得太简单了,他们有脸做出这事来,就有脸说他们养了老二这么多年,肯定会讹诈一笔钱。”
沈琅问:“那大嫂的意思是?”
战兰道:“我觉得认回可以,但没必要全部接到京都。我们给些补偿,让他们在南方过上好一些的生活,以后,当亲戚来往不就行了。”
沈琅苦笑,原本就是沈家对不住二哥,如今还嫌弃人家,把人家当亲戚?如果文芳知道,会不屑于认沈家这门亲戚吧?
沈珲瞪了一眼战兰,生气地道:“什么当亲戚来往,那是我们的亲兄弟,怎么能只当亲戚来往?”
战兰道:“我也没说他不是你亲兄弟呀,再说,人家在南方长大,肯不肯来这里还是问题呢,你不能总一厢情愿硬要人家来吧?”
第三百三十六章 商议
“你……”沈珲又要瞪眼睛说话,沈琅已经猜到大嫂的心思,便摆了摆手,打断了大哥的话,道:“认不认是我们的事情,回不回是他们的权利。我们暂时没有必要想象还没有发生的事情。
还有,即使我二哥一家人都回到京都,他一家子也不会让我们失面子。他家三个孩子,一个毕业于南方大学,一个正在南方商学院上大学,最小的那个已经从省幼儿师范学校毕业,在他们县城实验幼儿园上班了。
他们都有学历,回到京都,帮他们安排好工作就行,并不会给我们带来多大的麻烦。”
战兰听到小叔子这样说,知道自己的心思被他猜透了,不由涨红了脸,分辩道:“阿琅,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琅又摆了摆手,道:“大嫂的意思我明白,我知道大嫂为这个家付出了不少。我与阿月……”
沈琅注视着一直没有说话的妻子冯月,见妻子微微点了点头,才又道:“大嫂这些年置下的产业,我们都不会要,二哥一家子的经济也不差,肯定也不会与大嫂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