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么没心肝的呀,老头子都要被你们气死了。你们还只顾自己高兴,丝毫不顾父母的死活。我们是哪辈子作了孽呀,生出这些猪狗不如的呀,没良心……”
黄春莲妯娌俩吓得放下厨房里的活,急忙颠颠地跑去上房。
“妈,这是怎么了?是爸生病了吗?”黄春莲急切地问。
“哪里只是生病啊,是快要死了。怎么只有你们俩,阿娟那个死婆娘呢?快,快去阿生他们回来。阿娣,你也让文静丫头叫阿卫回来。我们家要出大事了!”
曾老太太嚎哭着吩咐两人。黄春莲与大嫂廖素娣急忙跑出去,让孩子们去叫人。
曾文兰被母亲派去叫三叔一家人,今天镇上开表彰大会,堂妹文芳领奖这事她是知道的。爷爷在气什么,她自然也清楚。文芳考了全县第一,又得了县里的表彰,如果辍学,那家里的长辈肯定会挨批评,说不定还会被人戳脊梁骨。
曾文兰知道这事后,心里是高兴的。可是,见爷爷这副情形,她心里又涌上了不安:难道叶家变卦,娶不到文芳,就解除了两家的婚约?
她一路上惴惴不安,脚步却迈得飞快。
曾国生夫妻听到老爷子出事了,慌得什么似的,给客人都找错了钱。
“爸,妈,别急,爷爷身体好着呢,不会有事的。”曾文芳急忙安慰父亲。爷爷的心思最明白不过了,应该是知道让她辍学的一线希望也掐灭了,心里不舒服吧。
“三叔,奶奶说您跟婶婶都要回去,文芳也得回。”曾文兰面色复杂,把曾老太太的话又说了一遍。
刚刚送走了两位顾客,今天是圩日,顾客大多趁着赶集顺便进货。所以,刚才他们好一通忙活,才把客人的货点清结账。这会儿,刚好没有顾客了。
“爸,如果我们都走了,文峰与文雪他们在店里也不顶事。我们就把店门关了吧。”
“好、好。”曾国生忙不叠地应着,与王娟英收拾东西。
“这个我会收拾,您开摩托车载妈妈先回,我们收拾好了再回家。”
曾文芳急忙阻拦爸妈,看他们一脸慌张的样子,也收拾不出什么来。再说,最主要的是结账点钱,今天生意不错,收的钱可不少。
“好,好,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曾国生急忙道。
曾文芳又给他们各塞了一个面包,道:“别急,你们都没吃中饭,先垫垫肚子。我给你们倒杯水,先把情绪稳稳,要不,开摩托车不安全。”
“嗯,嗯。”曾国生想起女儿以前的交代,接过面包,稳了稳心绪。
以前,女儿一直说喝了酒不能开车,生气时不能开车,着急时也不能开车。他一直听着呢,前几个月,他亲眼看见有个小伙子开着摩托车摔下来,摔破了头、摔断了腿。可把他吓得心惊肉跳,好一段时间不敢碰摩托车。
待曾国生夫妻走了之后,曾文芳才不急不慢地把今天的账目算了一遍,又把钱数好了,只在店里留下一些零钱,其他的全搁在背包里。
“走吧,文兰姐。今天我还得去一趟信用社,如果文兰姐不急,就与我一起去,如果着急回家,你就先回吧。”
“不急,我们一起走。”曾文兰见堂妹面不改色地把那么多钱搁在包里,心里好生羡慕。三叔家真能赚钱,看这情形,肯定比起爸爸与哥哥在外面打工挣钱多。
曾文芳一行四人本来就要从镇上经过,农村合作信用社就在集市中间,存钱取钱都方便得很。
曾文芳亲亲热热地拉着曾文兰走,也不管文峰与文雪一路上吱吱喳喳争执什么。她故意选这个时间存钱,本就想让这个堂姐看看,告诉她钱并不难挣,一个人想自食其力并不难。
第一百四十章 存钱
信用社的大堂里只有一位年轻姑娘,曾文芳认识,叫吴素素。
她抬头见是曾文芳,笑道:“文芳小姑娘,又存钱呢。”
曾文芳大大方方地道:“是啊,素姐。今天圩日,收的钱多了些。只是零碎了点,您可别嫌。”
吴素素哈哈笑着:“我嫌什么也不能嫌钱呀。零碎些怕什么,零钱也是钱。”
她手里熟练地点起钞票来,她瞥见两张面额百元的钞票,惊喜地喊起来:“呀,有两张崭新的百元大钞呢。”
有个中年男子刚好走进大厅,他眯着眼睛打量着曾文芳几人,然后恍然:“这不是我们县的小状元吗?怎么,刚领到奖就把钱存起来,不给自己买点礼物?”
曾文芳腼腆地笑道:“叔叔,这钱得存起来,我可舍不得花。”
中年男子摇着头,开起了玩笑:“你这小姑娘,领了奖得给自己买条新裙子。今天县里来领奖的小姑娘,哪个不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你呀,也不穿漂亮点去。你可是跟县教育局局长、阳光一中校长合照了哦。
你给我们青山镇长了脸,在穿着打扮上也要给我们青山镇长脸才行。别让人以为我们青山镇穷,弄得小姑娘们都不肯嫁到我们这里来。”
吴素素反驳道:“我们文芳妹子可不穷,人家是不喜欢打扮得花枝招展。如果只顾着打扮,哪能取得这么好的成绩!”
然后还举起手中的钱扬了扬,道:“林主任,您可别小看我们文芳妹子哦。人家是来我们信用社存钱,可不只是存那两百元呢。”
“哦?有多少?”中年男子有些惊讶。
“加上这两百元,整整一千元呢。”吴素素刚好清点完这笔钱,朝曾文芳问:“文芳,是不是这个数啊?”
“素姐,是这个数。您的业务能力真好,钱点得又快又准。我看啊,您们单位今年业务标兵肯定非你莫属。”
“林主任,您听到没?这可是顾客对我的评价,看来,今年业务标兵的名额真的非我莫属了。哈哈……”
吴素素听得高兴,还朝中年男人调皮地眨眨眼。
曾文芳这才知道,来人是信用社的领导。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林主任,长得矮矮胖胖,方脸、小眼睛,看着其貌不扬,没想到却青山镇信用社的一把手。可见,人不可貌相!
以后,说不定自己还得与这位林主任打交道呢。曾文芳想到这里,扬起小脸自我介绍道:“林主任好,我可是国生杂货店与芳华毛织厂的少东家哦。”
“啊?你是芳华毛织厂王娟英的女儿?”林志强吃惊不小,芳华毛织厂他当然知道。前段时间,信用社还借出一笔款,就是以芳华毛织厂做为抵押的。原来,这位小状元还是毛织厂的小东家。
“林主任,我就是王娟英的女儿,王丽青厂长是我表姐。”
林志强再次打量小姑娘,连连颔首:“不错、不错,曾国生与王娟英生了个好女儿!他们夫妻生意做得不错,没想到女儿读书也这般厉害。”
曾文芳拉过弟妹,仰起小脸,一本正经地道:“叔叔,这是我弟妹,她们读书也不错呢。”
林志强看着他们姐弟三人,不住地赞叹:“不错、不错,有子女如此,真是人生幸事啊!下次,我一定得找国生同志喝两杯,找他取取经,讨教讨教教子秘诀。”
几人说着话,那边吴素素已经帮曾文芳办好了存钱手续。她把存折交到曾文芳手里,道:“要把存折保管好,丢了就麻烦了。”
曾文芳笑笑,顺口说了声:“唉,如果这折子能设定密码就好了。即使存折丢了,没有密码也取不出来。”
林志强听了,心里一动:“密码?”这可是稀罕事。电视上的大银行的保险柜不也设了密码吗?这个方法说不定可以用在顾客存钱一事上呢。
他眯着眼睛问:“如果设了密码,存折的主人却把密码忘了,那要怎么办呢?”
“可以拿着户口本重新办理密码呀,要求本人来,带着存折、户口本,三样东西,信用社就可以让他取钱或者重新设置密码了。”
“嗯,这法子可行。不过,如果主人意外去世了,子女却不知道存折密码呢,又要怎么办?”
曾文芳道:“这可能就要麻烦一点了。首先,信用社要去确认存折主人是否去世,然后要派出所证明存折主人与子女的关系。这样就可以了吧。”
“嗯嗯,小姑娘确实聪明,小小年纪想事情就这么周到。等你长大了,可不得了啊!”
林志强都不知道自己进门这十多分钟说了多少赞美的话,这可不是恭维的套话,那是他的真心话。
这边,曾文兰靠着柜台站着,沉默着没说话。她看着曾文芳随意地与这些在她看来高不可攀的人物说着话,心里生出从没有过的自卑:同样生在曾家,自己与堂妹相比,实在相差太远。
再次往家走时,曾文芳意味深长地道:“文兰姐,今天我想告诉你,做人得靠自己,别人是靠不住的。等会家里可能会发生一些事情,我希望文兰姐要好好想想,自己到底要什么。你已经初三毕业,年纪还小,出外闯荡两年,积累些经验,一样可以自己创业。”
曾文兰听得不是很明白,但她起码听懂了一点,堂妹希望她不要这么早嫁人,先去外面打工,以后再创业。
“创业?她吗?”曾文兰觉得这个词太陌生了,离她遥远得如天边的云彩,只看远观不可亵玩。
她只好装着听不懂,没有回应。曾文芳见她没回应,知道劝不动她,心里不快,也就没再对她说话。
一行人沉默着回到寨下村,村里安静得很,这个时间大家都在房里午休。
“哟,我们村的小状元回来啰。考了全县第一,怎么你们家不给您庆贺庆贺啊!”
话里明显带着冷嘲热讽。曾文芳抬眼望去,却见曾晓如悠闲地坐在走廊的竹椅上,眼里全是幸灾乐祸。
“考第一哪有庆贺?考上大学再庆贺也不迟。晓如姐,说不定三年后,村里会给我们俩好好办一场酒宴,庆贺我们考上大学呢。”
曾文芳微笑着着,话说得不卑不亢,却刺得曾晓如心肝肺都发疼。
曾晓如想再说点什么,曾文芳却拉着弟妹快步往家走。自己再不去,爷爷奶奶又要把气撒在爸妈身上了。
曾家上房,曾昌安躺在床上闷不吭声,曾国生着急地道:“妈,还是让我去镇上请医生过来给我爸看看吧。您这不让我去请医生,如果爸爸出什么事了怎么办?”
曾老太太:“你这个不孝子,你是在诅咒你爸吗?都是因为你生的好女儿,才把你爸气成这样。如今还假惺惺地请什么医生。”
曾国生一脸茫然:“妈,你是说文芳的事情吗?今天镇上开了表彰大会,领导已经为文芳洗清了‘作弊’嫌疑,还给文芳颁了奖。爸爸是不是因为这事高兴的?”
“高兴你个头!”曾老太太气得直戳儿子的胸脯:“你个不孝子,你们明知你爸的心事,偏生不肯答应,你们这不是把你爸往死路上逼吗?”
曾国生与王娟英对视一眼,这才想起上次父母同他们说的,让文芳嫁入叶家一事。
“爸,您不能因为这件事情不开心。日子总会越过越好,我们不靠别人,靠自己也能过上好日子。”
曾昌安还是一声不吭,曾老太太气得跳脚:“什么叫日子会越过越好,那是你家。你看看你大哥二哥家,这日子是越过越好吗?你不能没良心,你娶媳妇的钱还是你大哥二哥给你凑的呢。如今赚了俩钱,就翻脸不认人了。”
曾国生没有辩解,以前还没有外出打工挣钱这回事,都守着一亩三分地。哪个娶媳妇不是靠着父母兄长帮衬的呢?
第一百四十一章 作妖
曾国卫夫妻与黄春莲几人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前些天文芳作弊被告到县里,也没见父亲生气,今天文芳都领奖了,父亲却气成这样。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呀!
曾老太太道:“这事既然已经这样,我就不妨告诉大家吧。”她瞥向老伴,见老伴没有反应,知道这是默许了。就把与叶家的婚约之事跟大家叙述了一遍。
曾国生夫妻早知道这事,只是低着头站在一旁。曾国卫又惊又喜:“您老是说叶家可以帮我们家的男孩全部安排工作?”
“可不吗?你爸忍了这么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天。谁知道叶家看中了芳丫头,如今提出要芳丫头辍学结婚,芳丫头却死活不肯。你们说,你爸能不气病吗?”
曾国卫神色暗沉,对曾国生道:“阿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文芳再厉害,也不过是个丫头,以后迟早都会嫁人。如果她嫁入叶家,能给我们家带来这么大好处,说什么也要让她辍学成亲。”
黄春莲道:“我说阿娟,你们怎么这么不识好歹。那可是叶家啊!如果叶家看中了我家文兰,那我可是一百个愿意。”
曾文芳一行人走进上房时,听到的就是黄春莲羡慕加嫉妒的话。
“二伯娘,那就让文兰姐嫁吧?”曾文芳插话,一脸无所谓。
黄春莲急切地道:“可以吗?不是说叶家选了你吗?他们会要你文兰姐吗?”
大伯娘廖素娣嘴里嘀咕着:“其实,文静也可以。”
黄春莲冷笑连连:“大嫂,你倒是敢想,叶家连文兰都看不上,还能看上你家文静?”
廖素娣争辩道:“那也不能这么说,文静只比文芳小一岁,还没长大。再过一年成亲不就可以了?”
曾文芳不想跟他们讨论这件事情,觉得那是浪费时间,她连连点头,道:“嗯,堂姐与堂妹都可以,爷爷,您去跟叶家说吧。反正我不愿意。”
“你还嫌你爷爷没被你气死!”
曾老太太气得抄起门角边的扫帚,狠狠地拍向曾文芳:“你这个坏心肝的丫头,以前因为叶家人喜欢你,要不是这样,你成绩再好,我也不会让你读初中。
你就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我们把你养到这么大,让你嫁人还有错了?嫁的又不是瞎子瘸子,那是青山镇最富有的叶家,你还敢嫌弃。你算什么东西,还敢嫌弃叶家?”
扫帚来得又快又急,曾文芳没有反应过来,挨了一扫帚,手上登时便出现一条血痕。曾国生夫妻急忙过去护住女儿。扫帚便雨点般地落在他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