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呆转身,倚着窗户缓缓蹲下身子,火光照亮了她的眉眼,一瞬间,她甚至分不清这是梦是醒。
火势渐大,杨芙□□的双足被灼烫得生疼,只好蜷缩进衾衣里。
怎么办?府内的人都在忙婚事,竹园又偏僻,定是没有人来救她的。
她不要再像上一世那样死去,如果这是她命定的结局,那她重活一世又有何意义?
杨芙抽噎着躲在桌案下面,那是离火最远的地方。
眼看火光就要吞噬那张长长的屏风,杨芙呜呜哭泣道:“王爷,救救我,王爷……”
也许她可以等到王爷来救她,他说过会护好她的……
灼热,昏沉。
杨芙在桌案下瑟瑟发抖,不过是眨眼功夫,火势已经骇人的烧至檐顶。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沉下去……
门被人一脚踹开。
顾怀璋高大挺拔的身躯出现在门外,他英俊的侧脸沁在火光中,如谪仙般威严可靠。
杨芙登时不再害怕,她从桌案下面钻出来,隔着层层纱幔向男子哭泣道:“王爷,王爷我在这儿。”
恰在此时,燃烧的屏风骨架颤巍巍的坍塌,眼看要朝杨芙砸下,顾怀璋眸色微沉,飞起两步,一把接住屏风,毫不费力地甩在了一旁。
房中的鹅黄纱幔随夜风飘扬,小姑娘颤抖的影子在火光和纱幔中朦胧成娇小的一团。
顾怀璋一挥衣袖,弯腰抱起衣衫不整的杨芙,抬手把披风裹在她娇小的身子上。
杨芙抽噎着躺在可靠有力的手臂上,像是婴儿躺在自己最满意最安全的摇篮里。
披风带着男子的温度,把她裹得暖暖和和,方才还让她颤栗的火光映入他琥珀色的眸中,却成为极温暖明亮的颜色,让人忍不住地想靠近。
上方传来男子焦灼的声音:“是谁在房间点这么多蜡烛,不知你怕火吗?”
这个声音!这个动作!这温暖又结实的手臂!
相似的情景,相似的话语,杨芙心潮汹涌,所有的记忆陡然清晰。
她现在枕着的手臂,是上一世死前紧紧搂着自己的那双,她现在听到的话,是自己死去活来时仍旧铭记的那句。她现在看到的男子,是自己死前张大双眸最想看清的人……
原来,他从未骗过她,即使是被自己绝食拒婚的上一世,他也愿意为她逆火而行,护她周全……
那熟悉的安定感穿越生死都未改变。
眼泪含在泛红的眼睛里滚动,杨芙紧紧拉住男人的衣袖抽噎道:“我好想你。”
委屈和思念在胸口蔓延,杨芙哇一声哭出来,
她好想他,她怕那人只是她生命中一闪而过的影子,她再也找不到,抓不住。
还好她追寻的胸膛,原来就在他身边。还好,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她的小手紧紧抓住华贵的衣衫,似乎抓住了自己重活一世的意义。
门外,瞧见火光闻讯赶来的人们围了一屋子,他们呆呆的看着气势逼人的男子冷冷迎面走来,他的袍袖沾上了灰烬,但丝毫不碍那凛凛的威压。
棱角分明的下巴微抬,不像是从火场救人,倒像是视察麾下兵士归来。
令人瞩目的是他左手臂稳稳抱着一个小女孩,那女孩的体型在男子的衬托下更显娇小,披风外垂着一只软乎乎的小手,明明和主人一样娇弱无力。但因被冷冽高大的庐陵王爱惜地抱在怀里,也有了骇人的力量。
众人只觉得额头出了一层薄汗,齐齐跪在地上:“王爷。”
杨芙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仅着了一层单薄的衾衣,甚至能察觉到裸露在外的一截小腿上还有未擦净的水珠,闺阁女孩这样是大大的不妥,但她丝毫不慌,干脆把小脸深深埋在男人沉稳的怀抱中。
清冽的味道在鼻尖徘徊,真好闻,上一世的想做的事情终于实现了。
杨芙看不见前路,也看不见周围的人,只觉心里满满的甜蜜炸开了。
琴昭虽还不晓得此事,但流云已赶过来,她上前两步,想接过王爷怀里小小软软的女孩子。
顾怀璋冷冷打量她一眼,把小姑娘交给了赶来的王内监。低头道:“先让王内监带你去休息,他会照顾你。”
杨芙抽抽噎噎答应了一声,小手却依然紧紧握住顾怀璋的手指,眼神也渴慕而眷恋的留在他身上。
顾怀璋心里一软,小姑娘从没对自己这般依恋过。
定是被火吓到的。
看到王内监的背影下了台阶,顾怀璋冰冷的开口道:“你们先去救火。”
火势虽已被控制,但还算猛烈,众人猛然惊醒,皆匆匆去灭火。
那丫鬟也混在人群中,见状也想跟着过去。
“你站住!”
众人脚步一顿。
顾怀璋一步步逼近那丫鬟:“谁给你的胆子,敢把主意打到她头上?”
“小人,小人冤枉!”那丫鬟面白如纸:“小人不懂王爷说得是什么!”
顾怀璋眸中寒意凛凛:“那火折子是你用来生火的,对么?”
“小人一直在前厅看热闹,偷懒是有的,只是小人从没碰那火折子啊。”
“你不承认也无妨,会有人让你开口的。”顾怀璋对亲信抬抬下巴:“带她去审。”
作者有话要说: 逆火而行???王爷兼职消防员,前世今生专业救火。我怎么一章就讲了这一个事儿,哎,叹气
第27章
那丫鬟进到京城的大牢里, 又是顾怀璋亲口嘱咐要严加审问的人,没几天, 就全部招了。
和顾怀璋猜想的一样, 她的确是守在门外亲手点火的人, 谁知一转身却看到顾怀璋和杨芙在月色下说话, 慌慌张张跑去竹林躲避,没曾想还把火折子遗落了。
她还交待, 说是之所以这么做,是一个叫蜀葵的大丫鬟嘱咐的。
案子查到这,多少有些微妙, 因为蜀葵不仅是沈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她的姐姐还是怀王身边的侍妾。
如果抓了蜀葵, 她又攀咬出什么人来, 那就不好办了。
而且此事虽极阴毒,但杨芙毕竟没有伤着,琴昭也嫁到了沈府, 自然不好紧追不舍。
国公府思来想去, 放话给顾怀璋,表明可以不追究, 只把那放火的小丫鬟明正典刑, 再挑个错处,把蜀葵逐出沈府也就是了。
国公府想息事宁人,顾怀璋却执意要追查。
琴昭知晓了此事,又恨又气, 立时亲自把蜀葵交了上去。
蜀葵仗着自己身份特殊,以为能被包庇,谁知却落到顾怀璋手里。
不管怎么审问,她都一口咬定是自己嫉恨杨芙才想放火,和任何人无关。被抓后第三日,她就咬舌自尽了。
只是那日她和杨芙是第一次见面,她说得根本没人会相信。
而且搜查她房间时,还搜到了她和姐姐也就是怀王侍妾的来往书信,大多是说国公府将和沈家联姻,庐陵王也站在永王那边,这情形大大不利于怀王,请她早做打算云云。
更耐人寻味的是,她的衣箱里竟有一条怀王的香云色汗巾。
此事一出,轰动了京城,人们议论纷纷,登时把之前楚莞和怀王的诗会流言掩盖得结结实实。
有说怀王不愿让这门亲事成了,趁机下手想让沈杨亲家变仇家,有说是侍女心悦怀王,自己想出的主意来解决情郎麻烦的……
市井传言不堪入耳,但不得不承认都有一些道理。
不管是哪种流言,总之都和怀王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前一阵子诗会风波,怀王的名声还只停留在行为放荡,如今却渐渐成了心思深重,心狠手辣……
只因为没有实证,大家心照不宣,都未挑破。传闻庐陵王把此事报上去后,皇上为此事震怒,离京就藩,哭求才作罢。
杨芙却相信此事八成是怀王动的手脚,他表面洒脱不羁,可内心却无比阴险无耻。
上一世,他借怀王妃的离世铲除了国公府,也铲除了永王最后的势力。
但如今想来,怀王妃的去世更像是一个谜。杨芙记得,那日是皇帝的寿辰,午间的怀王妃还在宫宴上言笑晏晏,傍晚就断了气。
甚至连太医都来不及赶来。
当时怀王悲痛欲绝,亲眼看见儿媳离去的皇帝也大发雷霆,连声询问有谁知情。
杨芙垂着头跪在地上,从未想过这件事和自己能有什么关系,结果跪在一旁的楚莞怯怯的出了声,说是曾看见国公府后院的桃树下埋了娃娃,一大一小缝在一起,她当时只觉得诡异,如今想来,却觉得那娃娃和怀孕的怀王妃有几分相似。
杨芙还记得当时五雷轰顶的感觉,她怔怔的望向身旁的楚莞,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看清过她。
楚莞那时已嫁进江府,成为江砚心尖上的人。而国公府,却日薄西山,那次宫宴,贵为丞相嫡女,国公府长子之妻的魏夭夭压根没有露面。
楚莞话一出口,皇帝立时让怀王查抄国公府。
当着皇帝的面子,谁都不敢糊弄。查抄的人还真的在国公府找出了不少腌臜东西。
从此后,国公府彻底失去圣心,也给了永王致命一击。
那时就有流言,说是怀王不惜用自己妻子的命,也要扳倒国公府。
还说江砚作为怀王的心腹,提前嘱咐了自己的爱妾楚莞,就连那娃娃也是出身于国公府,却被怀王认作妹妹的爱妾埋进去的。
这些流言不知真假,也很快被镇压。但杨芙却坚信世上不会有空穴来风之事。
这一世,怀王就没那般走运了,纵火的流言也传到宫中皇帝那里,皇帝极为生气,一怒之下甚至想让怀王去属地就藩。
按照朝堂规矩,成年的皇子的确都应该去自己的领地当闲散王爷,只是皇帝的子嗣少,又迟迟未立太子,便把成年的两个儿子都留在京城了。
此时让怀王就藩,无疑是直接宣布他夺嫡的失败,怀王自然不甘心,哭着说自己不愿离开父亲,磨了半个时辰,才终于让皇帝收回成命。
近几日,国公府的众人更是谨慎,毕竟这风浪是从自己家开始的,难免怕惹祸上身。
靖国公还放出话,让杨芙这几日不要出门。
不出门没那么容易,李夫人专门派人来,说是新的青词到了,邀杨芙去府中抄写。
李夫人虽是怀王乳母,但何自己在一起时很少提及怀王,杨芙不愿因为朝堂之事伤了和李夫人的和气,执意要去抄写。
靖国公看拦不住女儿,也只有长叹一声,随她去了。
李夫人倒还是热情,泡了上号的绿茶,又陪着杨芙说了一会子话,才道:“你且在这儿等着,那新的青词我放在书房了,我去找找拿给你。”
杨芙笑笑,乖乖坐在桌案后头等着。
谁知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李夫人没露面,怀王却踱步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