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只把那些当成公主府对国公府的恩典,从未想过另一种可能。
可……公主府的独子是上辈子给她婚书的男人啊!
杨芙抿抿唇角,小脑袋里忽然闪过一个痴傻的念头。
随即,杨芙又自嘲地摇摇头,那样桀骜冷情的男人,怎可能这般细腻用心?
楚莞的丫鬟见公主府来送礼,立刻悄声巴结道:“要不然说姑娘和这公主府有缘,您这边儿刚被烫了手,那边儿就巴巴送香球来。”
杨茉拿团扇遮着脸,也难得凑趣道:“看来庐陵王是个面冷心热的人,见你烫了手,虽没说什么,回去就找香球呢。”
楚莞听得心里发甜,拢拢鬓角,露出小巧的耳垂。袅袅婷婷走过去。
王内监看看楚莞,脸上笑容不变,声音却没了温度:“不知这姑娘是谁?“
琴昭怕楚莞尴尬,忙上前道:“这是我二姐家的楚姑娘。”
”噢,原来是表姑娘啊!”王内监特意加重了表姑娘三个字,随即淡然道:”我们主子发话,这香球只给杨家的姑娘。这位表姑娘,怕是要对不住您了!”
楚莞变了脸色,万没想到送个礼还能分出贵贱!香球倒没什么,但这个态度,分明是说她入不得公主府的眼!
这事传出去成了惯例,那日后和其他贵人来往,自己便要处处矮杨家姑娘一头!
楚莞涨红了脸,用细细的声音解释道:“这位公公许是对国公府的情况不太了解,我虽是表姑娘,但吃穿用度一向和姐姐们不差什么的。”
说着还用手轻轻抚摸耳朵,要知道,她耳垂上挂的可是老太太压箱底的白玉荷花耳坠!
谁知那王内监看也不看坠子,依旧笑道:“那是国公府老太太慈心,老奴却只能按主子的吩咐行事。”
杨蕖已吃吃笑出声:“莞妹你别气,我也不爱用熏香,这香球给你还不成!”
楚莞脸上已经挂不住:“听说公主府出手阔绰,若连一个香球都不给,未免也太吝啬了吧!”
王内监声音温和,不卑不亢道:“表姑娘,这事儿老奴可不敢含糊。若今日把这香球给了你,岂不是看低了国公府姑娘们的身份。”
这……这算什么话?
楚莞脸色苍白,气得连退几步。
她真想不明白,她刚刚进京,从没得罪过公主,和王爷也只有一面之缘。
为何这公主府却如此咄咄逼人!
楚莞当众被下了面子,眼泪已在打转。她捏住手帕,张了张嘴,强挤出笑道:“不碍事。公主府的东西,我不要也罢。”
琴昭看楚莞眼里含着水光,整个人都灰暗了。忙上前想替她说几句话。杨芙见状,悄悄伸手拉住小姑姑的袖子,鼓着腮帮摇摇头。
有人替她羞辱楚莞,杨芙乐意袖手旁观。
这公主府……倒又是替自己出了口气!
睡前,杨芙穿着衾衣,手里拿着新得的沉香球缓缓旋转,这是极贴心的礼物,公主府……也真的很好……
她记得上辈子,自己倔强不接皇帝赐下的公主府婚书,非要嫁给江砚,甚至不惜绝食明志……
满府的人都劝她,可她没想到的是,公主竟也屈尊降贵的来到国公府看她。
她被娇养的没受过任何一丝苦楚,但为了江砚,已经三日水米未尽了。
丰润的小脸失了神采,头虚弱的靠在枕头上。但看到公主走进来的时候,杨芙还是强打起精神,仰起头做出要战斗的姿态。
那时的她想,这些阻碍她嫁给江砚的都是居心叵测坏人。
可她想象中的坏人并没有任何伤害她的举动,甚至没有说一句逼迫她的话。
上辈子,公主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只有轻轻柔柔的两个字:“吃吧。”
小小的她那么固执,撅着嘴巴就是不吃。
公主又开了口,还是那般哄孩子的语气:“吃吧,婚书已经退了,你不会嫁到公主府。”
杨芙眨了眨眼睛,接过点心轻轻咬一口,傻傻的问:“可那是圣上的旨意啊,爹爹说,圣上的旨意是不会轻易更改的。”
“怀璋昨日去宫里,特意求皇上收回成命。”公主说这句话时表情淡然,似乎只是在说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赐婚是他跪求的,退婚也是他跪求的,这孩子啊,我是愈发看不懂了……”
杨芙记得自己怔了怔,她一向把赐婚当作皇帝的主意,没曾想竟是顾怀璋主动提的。
但公主说得那么轻,让正欢喜的杨芙也只觉得那份情谊很轻,从没放在心上。
可现在想起却倏然意识到,主动求皇上赐婚,又亲自去求皇上收回成命,对于一个初露锋芒的将领来说,这是多危险多不易的事啊。
杨芙望着明灭不定的烛火,眸子暗了暗,自己上一世,终究算是亏欠了他……
这夜,杨芙又梦到闯入火海救她的男人,烟火绚烂,红烛泣泪,他轻声叫她阿芙。
她努力睁开眼睛,终于在明灭不定的火光中看清了来人的面庞,俊朗英武,眸色深深——竟是顾怀璋。
杨芙悚然一惊,从黑暗中醒来,深深吸了一口气,许久才平稳心跳。
第7章
第二日一起床,丫鬟便来通报:“姑娘,老爷从观里来了,说是半月后便是太后寿诞,特回家准备呢。”
杨芙听罢,稍作梳洗,立即赶往正院。
在上一世,十四岁时的太后寿诞是烙在杨芙心头的大事。
除了因为恰逢甲子大操大办,更重要的是在这次宫宴上,小姑姑和姑父沈驰被太后亲眼目睹在宫中私会,此后不久,小姑姑便仓促嫁给了沈驰。
说来奇怪,她只记得宴席上小姑姑和楚莞一起作伴去散步消食,谁知等太后率一众贵女去清辉阁查看贺礼时,却撞见小姑姑和沈驰脉脉相对的影子映在清辉阁的窗上,太后瞧见,立即转身前往别宫,从此后疏远了琴昭。
因此事不胫而走,琴昭闺誉不保,国公府也只得顺水推舟,决定把琴昭嫁到沈府。
身为国公府一等一的贵女,琴昭却因此事抬不起头,还未出嫁便被沈家婆婆在背后说不正派,就连小姑姑的年龄,也成了婆婆挑剔的错处。
商讨彩礼时,沈府也是这里扣个簪儿,那里扣个钗儿。
诺大的国公府岂在意这个?只是这亲家的态度委实令人难堪!
哥哥杨楫气不过,商量着要找沈府理论,还是被大姑硬拦下的。
还好小姑姑成婚后,和姑父出来开府自立了门户,否则还不知要受多少磋磨!
这一世,小姑姑嫁不嫁沈驰,杨芙无法决定,也不想决定。
她只知道,她不会让小姑姑以满城风雨的方式嫁入沈府,不能让大家谈到这门婚事都当作笑谈。
她最爱的小姑姑,一定要风光的,大大方方的走入沈家的门。
杨芙这般下好决心,才走进正屋,和几个姑娘打了照面,几个女孩正凑在一起说话,忽听丫头禀道:“老爷来了!”话音未落,已走进来一个四十多岁,穿着对襟长衫的男子,靖国公年轻时本是练兵之人,但近年来修身养性,倒是有几分儒雅气息。
杨芙几人皆站起身,齐声向他问安。
靖国公点点头,目光落在楚莞身上。
他近几年总携妻住在京郊的绿竹观斋戒,除了每月初一十五来问老太□□,轻易不愿归家理事。就连楚莞回家,他也只是派人问候了几句,算来这是第一次和外甥女会面。
楚莞今日侧盘了流云髻,单薄的肩膀裹着粉色罗衫,看起来很是楚楚可怜。
靖国公温和开口道:“阿莞,知道我是谁吧?”
楚莞低着头,轻轻叫了声:“舅舅。”
靖国公在心里叹息一声,问了她几句日常后便道:“和姊妹们好生相处,有任何不如意的,都可告诉舅舅。”
楚莞怯怯低下脖颈,又道了声谢。
“过几日太后寿诞,让琴昭带你去见见世面。”靖国公见楚莞拘束,语气愈发柔和:“听说你和魏丞女儿交好?她也要去呢,你们也可以作伴。”
林姨娘眼看楚莞都能参加太后寿诞,便踌躇开口道:“老爷,既然太后喜欢热闹,那……让阿蕖也和阿莞她们同去吧?”
“那是自然,阿蕖是我的女儿,自然要去!”靖国公一脸严肃:“太后的寿诞是大事,你们都要准备妥帖,不求出挑,万万不能出错!”
林姨娘心里暗喜,嘴上又提到:“听说沈家的大公子沈驰也要去宫宴呢!咱们琴昭倒是可以多留意相看!”
“胡说八道!”还未等琴昭答话,靖国公已皱眉斥道:“哪儿有女子骨头轻到私自瞧男子的!再说夺位之争未定,把琴昭嫁到沈家那漩涡中心,弄不好便是倾覆的危险。以后少和他们来往,徒惹口舌。”
楚莞夹菜的手一停滞,面上闪过分明的妒意和怨恨,自己这位舅舅,给母亲挑选了那样一门亲事,对小姑姑琴昭的婚事却百般用心。
都是妹妹,为何如此差别对待?
既然她这位舅舅最疼小妹,那琴昭若嫁得不合他心意,他一定会很懊丧吧。
听自己的好友魏夭夭说,沈家因着外戚身份,颇不得皇帝喜爱,说他们朝不保夕也不为过。
楚莞扭曲地翘翘嘴角,恨不能立时将琴昭和沈驰拉做一对儿。
“女儿家少打听前朝消息。”靖国公摆摆手,面上露出几分不悦:“都忙自己的事儿去吧。”
楚莞见靖国公不再多说,不由满脸失望的随杨芙退下。
二人刚出院门,便听到有年轻女子在门后悄声道:“阿莞,你架子也忒大,知道我为了来找你,一路上得了多少白眼吗!”
杨芙抬眼一看,只见门后探身而出的正是巧笑嫣然的魏夭夭。
笑如春花的少女望见杨芙,眸中闪过一丝慌乱:“阿芙妹妹,我给莞妹送了两样精致新奇的玉钏儿,这……这就回府去了。”
魏夭夭,魏丞相的小女儿,楚莞的闺中密友,也是京城中顶拔尖儿的明媚贵女。
魏丞相和楚莞父亲是同榜进士,关系一向很好。
当时楚莞一家被流放,魏丞还骑马送了一百余里。
如今楚莞回京,魏夭夭理所应当要多看顾,因此常常来国公府找楚莞。
但国公府上下众人都不欢迎魏夭夭,无他,只因魏丞是怀王的人,而国公府站在永王这边儿……
然而在上一世,魏夭夭偏偏嫁给了自己的兄长杨楫,婚后两人还极为恩爱。
杨芙到现在都记得一个场景,那时她已嫁给江砚,某一年的年前回娘家和哥哥嫂子一起置办年事。
他们三人无事,在热闹的街上同游。
魏夭夭看上了一张八寸来长的锦绣屏,笑着侧头对杨楫道:“相公,这屏要一百五十两银子呢。”
国公府虽有爵位俸禄,但年节也有定例,采买账目不能超过一千两银子。
杨楫抚着妻子的肩头,挑眉道:“以后五百两以下的物件,你用不着说给我听。”
哥哥说这话时满是宠溺,谁知魏夭夭却撅嘴道:“那五百两以上的物件我还不能做主了?”
“小傻子,说给相公听,是为了让他给你补贴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