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生辰宴一直未曾大办过,年纪小是一回事儿,还有一些母后的原因。
今年的生辰宴也并不大办,除了皇室中较为亲近的,只邀请了教她识字与丹青的老师,以及父皇在朝中极为倚重的几位大臣及其家眷。
小皇叔有时候也会到,但大多都是让人备了厚礼送来。
赵武带人在昭阳宫进进出出,把左偏殿的摆设大修了一遍。昭阳宫极大,左右两个偏殿距离也很远,姜泠自然不会去住,于是原本的寝殿改成了前厅,宽敞又大气。
姜泠对这些没意见,只是这些天越的少见穆衍出来走动,听程立说他大多时候都在练功,姜泠便也没在意,在一众宫女的陪伴下,迎来了她的十岁生辰。
天色刚亮,红菱就带人帮她梳洗完毕,穿上了漂亮的桃红色鎏金夹袄,边上缀着一圈白色的狐狸毛,瞧着又华贵又暖和。
红菱找来一件大红的斗篷,里面是漂亮的白狐皮,垂至她的脚踝,姜泠的个子娇小,这样一打扮,整个人都裹成了一团亮眼的红色。
昭阳宫每个奴才的脸上都挂着笑,姜泠一一发了赏钱,甚至连躲在暗处的玄鸣都没放过。
发到最后剩下一个,姜泠突然想起有些时间没见穆衍了,也不知他的伤势是否仍在好转,时辰还早,她决定亲自去看一眼。
此时的穆衍情况并不好,他不论是停下修炼的心法,还是连续几日未曾喝药,伤势依旧在不断的恶化,双腿原本还能用上几分力气,现在却软绵绵的,稍稍一碰便刺痛无比。
不像是修炼心法导致,倒像是中了毒,可他用内力却逼不出任何毒素。寻常的毒药他在暗卫营中不知见过了多少,根本瞒不过他,唯一的可能便是药有问题。
那人是手握兵权的大将,朝中重臣,又何必使这种下作手段害他?穆衍想不明白,他虽跟了公主,却也绝无可能去报复一个位高权重的大将军。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穆衍一怔,今日不是她的生辰吗?为何会想到这里来。
来不及多想,穆衍迅速盘膝坐下,佯装正在修炼。他不愿告诉她这样的
姜泠推开门的时候,他才睁开眼,不出意外的对上那双漂亮又清澈的水眸,她眉眼弯弯的望过来,穆衍倍感愧疚,心底仿佛在隐隐作痛。
“唔,你又在练功。”姜泠眨眨眼,藏在背后的手中突然抛出一枚荷包,穆衍下意识的去接,途中牵动再度复发的腿伤,他的脸色丝毫未变。
姜泠不疑有他,弯弯唇,长而翘的睫毛忽闪着,调侃道:“今天是我的生辰,穆衍,你接了我的赏赐,是不是该说些什么?”
她眼底满是笑意,漂亮的水眸像是会发光,穆衍怔愣的盯着她,脑袋瞬间一片空白。
他当然早就知道今天是她的生辰,暗地里也想过该如何应对,可当脑海中掠过无数想法后,他却恍惚意识到,他只是一个暗卫,根本不会出现在宴上。
更何况以他现在这副模样,倘若真的在宴会上露面,定然会让旁人暗地里笑话她。
他没打算走出房间,可是她却来了。
穆衍不知所措的抿抿唇,一张清冷的俊脸憋得通红,他一定要把最美好的祝福送给她。
正在他搜刮肚子不多的墨水时,耳畔却传来了银玲般的笑声,他小心翼翼的看过去,正对上姜泠眼底满满的促狭,还有她脸上甜软的笑。
“殿下……”穆衍脸上一片红,硬着头皮道,“卑职愿殿下百岁无忧……”
他顿了顿,低声呢喃道:“平安顺遂。”
在他记忆深处时而浮现的人影,他不希望是她,也永远不希望有朝一日,她会变成那副样子。
她是公主,是大周最耀眼的星辰,没有人可以那般折辱她。
穆衍心神恍惚,再度涌现出的陌生情绪牵动着他的心弦,胸口似乎隐隐作痛,他用力捏紧了荷包,垂眸不敢再跟她对视。
他怕自己无法控制,像上次突然朝二皇子迸发出的愤怒一样,吓到她。
“我听到了,”姜泠眨眨眼,不再为难寡言的小暗卫,美滋滋的扬起下巴,“你若有什么事就叫程立帮你,今天外头人多,你出去要小心避着些。”
穆衍颔首应下,依旧垂眸不敢看她。
姜泠想了想,解释道:“我是说,你的伤势正在好转,别叫人撞到再伤了。”
这是在向他解释吗?穆衍手里攥着荷包,心头划过一抹异样。从踏入暗卫营的那一天起,他就没打算活着出去,穆衍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一位公主这样厚待于他。
转而心中便格外的不是滋味,愧疚与自责,甚至还有痛苦。
他不值得她这样做,曾经的妄想不但让他废掉了双腿,如今竟把危险带到了她的身边,那个人可以轻而易举的在他的药中动手脚,那么公主的药呢?
穆衍遍体生寒,不敢再想,他张嘴想要将一切坦白,姜泠却早已转身走了。
精巧的荷包躺在他的掌心,像是在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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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昭帝最宠爱的小公主过生辰,凡是被邀请到的大臣无一不携着重礼前来,甚至有未曾请到的大臣都送了礼入宫庆贺,好讨小公主的欢心。
姜泠也的确很高兴,今日父皇信得过的重臣也许都会到场,说不定其中就有几个能干的,能助她一臂之力,早日将陈家虚伪的面孔揭开。
陈家当初的谋划绝非一时半会儿可以做到的,定然是算计已久,对此当然是越早揭穿越好,免得将来成了气候,动荡朝野。
姜泠这样想着,看向诸位大臣的眼神便越发亲近,脸上挂着抹不开的笑容。姜照看着有些吃味儿,都是一群糟老头子有什么可看的,难道还能比得上他这张脸?
姜照今年四十有余,早年习武不断,身形修长笔直,一张英气俊美的面庞,至今保养的都还算不错。
“咳。”姜照清了清嗓子,试图吸引回姜泠的注意力,奈何早就脱了缰的姜泠,已经开始认真打量周围的大臣,前世她不太关注朝政,却也听说过几位大臣的贤名。
比如铁面无私的兵马司指挥使魏成泽、知人善任的右相欧阳铭、巧言诡辩的李鸿薪……不知是时间尚早,还是人才未露,姜泠一个都没见着。
回过头对上老父亲略带忧郁和惆怅的眼神,姜泠连忙朝他讨好的笑着,问道:“父皇,大皇兄怎么还没来,儿臣都好久没见到他了。”
姜照幽幽的斜了她一眼,说道:“太子有事在身,迟些才能来。”
“那二皇兄呢?听说他跟小皇叔出宫了,今天也不回来吗?”姜泠眼巴巴的看向姜照,最亲近的两个哥哥都没到,独自一人面对众多陌生的面孔,她的确有些不自在。
“几日不见,原来阿泠这般念叨我,也不怕将父皇念叨烦了。”熟悉的清润男声响起,姜泠眼前一亮,高兴道,“二哥,你总算是回来了。”
姜堰先朝姜照恭敬的行了礼,然后才笑着看向姜泠,语气亲昵:“这才几日,我只不过是去给你寻了份生辰礼,你就这般念叨,也不知是念叨生辰礼呢,还是念叨二哥我呢?”
“当然是二哥,”姜泠毫不犹豫的说道,心头跟着松了口气,瞧二哥的模样像是早就不生她的气了,二哥行事一向爽朗,恐是她小人之心了。
姜堰笑着将手中的盒子递过去,姜泠揭开里面的字画,眼底划过一抹浅浅的笑意,欣喜道:“唐才子的《秋吟赋》,二哥从哪儿得来的”
“当然是亲手讨来的,”姜堰眉头微挑,“你喜欢吗?”
姜泠笑得眉眼弯弯:“当然喜欢,谢谢二哥!”
这时外头传来小太监尖尖的嗓音,太子姜擎踏入偏殿,他的手中提着一个笼子,上面蒙着一层黑布,遮得严严实实。
“儿臣参见父皇。”姜擎的声音听着极为清朗,他有着一副与姜照相似的面庞,少了几分威严,多了些直率与阳光,看起来极为养眼。
姜泠双眼一眨不眨的看向姜擎,她这位大哥从小就是太子,被多位太傅管教的极为严苛,纵然是身在东宫,也很少有闲暇跑出来玩耍。
前些年还好些,等他年纪渐长,诸位太傅盯得便越发的仔细,恨不得把他锁在东宫里。
姜泠正想着,便看到姜擎朝着她偷偷挤眼睛,她也笑着偷偷打招呼。
姜照把他们的小动作看在眼底,斜着瞥了一眼太子,语气不善:“这么晚才回来,都让阿泠等急了。”
“路上耽搁了点儿时间,阿泠才不会怪我呢,对吧?”姜擎大大咧咧的笑着,兴奋的掀开了黑布,“阿泠快看,大哥给你带了好东西!”
他掀开黑布,露出笼子里的一小团雪色,众人纷纷侧目,惊讶道:“雪狐?!”
“太子殿下果真神勇,雪狐幼崽最为难得!”
“这雪狐没有一丝杂色,血脉纯净,长大了一定漂亮!”
“是啊,雪狐通人性,极其护崽,太子殿下这礼物可真是用心了。”
“……”
周围的大臣都笑着夸赞,一声比一声刺耳离谱,姜堰垂下眼睑,唇畔扬着浅浅的弧度:“大哥真厉害,连雪狐幼崽都能抓到,想来阿泠一定非常喜欢。”
众人将目光移到了姜泠身上,她的小脸上隐隐泛白,余惊未定的攥紧了袖子。
与前世一样,大哥送她的,还是这只雪狐。
第11章
笼子里的雪狐幼崽只有小小一团,衬得两颗乌溜溜的眸子越发显眼漂亮,惹人怜爱。
它还不到一个月大,只是一只什么都不知道的幼崽。
姜泠眼睑低垂,贝齿半咬着嘴唇,心中有些犹豫。
前世她很欢喜的将这只雪狐收下,日日养在身边,倒也乖巧听话,极通人性。可不知为何,在它即将成年的时候,突然兽性大发,活活将驯兽司的小太监咬的面目全非,她被众多宫女护着才逃过一劫。
虽然事后经过查证,是有人在雪狐的食物中动了手脚,可只要一想到小太监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她便再不敢靠近。
那件事过后,赠予她这只雪狐的大皇兄被父皇狠狠责骂,因为驯兽司的小太监也是他帮忙安排的,雪狐的食物被动了手脚,他也脱不了干系。
大皇兄赠予她雪狐本是好意,可惜后来出了事被父皇追责,他便再不敢送什么稀罕的玩意儿给她,兄妹间难免少了几分亲近。
“阿泠不喜欢吗?”姜擎瞧着她脸色发白,神色中难掩失落,后又连忙道,“没关系,我还从外头得了一个会唱曲儿的盒子……”
“我喜欢的,”姜泠眉眼弯弯,灵动的眸子中溢满了笑,“谢谢大哥,大哥待我最好啦。”
姜泠上前接过笼子,望着那笼中惊慌的小小一团,心软的一塌糊涂。
倘若她不收下这小家伙,宫里再不会有它的容身之处,就算送入了驯兽司,也不会被下面的太监善待。
姜擎松了口气,眼底满是欣喜,连语气都欢快了许多:“我知你一个人在宫里无趣,且养着它解闷,听说雪狐极其聪明,对主人也很忠诚,轻易不会伤人。”
刚刚他仿佛看到阿泠有些怕,想来是听到雪狐二字便吓到了,姜擎想了想,又出言安抚道:“你别怕,这小家伙现在还吃奶,不会咬人的,你若实在放心不下,改日我挑几个人给你送去……”
“不用啦,”姜泠怕他再次被连累,转了转脑筋,笑着说道,“这点儿小事哪能让大皇兄你费心,父皇的驯兽司可有好多现成的能人呢,是吧父皇?”
不想大皇兄被责骂背锅,只能委屈一下父皇了。
姜泠朝着姜照眨眨眼,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讨好的笑:“父皇说他最疼阿泠了,一定给阿泠用最好的驯兽太监。”
“朕可没说过,你这小无赖!”姜照斜她一眼,脸上却忍不住挂了笑,两个儿子渐渐长大,敢跟他撒娇亲近的也只剩下一个阿泠,别说只是要几个小太监,就是把整个驯兽司搬给她也无妨。
“父皇刚才没说吗?”姜泠瞪大了眼睛,无辜道,“阿泠刚才都听到了呢,不信父皇问问大哥二哥。”
姜擎脸上憋着笑,俊朗的眉眼舒展开,嘴巴紧紧的抿着,对上姜照扫过来的目光,他连忙一脸正经的点头应下:“是呢,儿臣也听到了。”
姜照不信邪的继续问:“堰儿,你可听到了?”
“儿臣……”姜堰顿了顿,捏紧的拳头缓缓松开,脸上也染上了几分笑,“父皇,您就应了阿泠吧,今天可是她的生辰呢。”
不管他说什么,父皇到最后都会答应阿泠,他这位妹妹独得的宠爱,向来比他们两个皇子都要多得多。
姜照果然应下,姜泠高兴的谢恩,殿中一时热闹起来。
费尽心思求来的《秋吟赋》被孤零零被丢在桌子上,耳畔是和睦融洽的欢笑声,姜堰脸上配合的挂着笑容,眼底却划过一抹自嘲。
二皇子……呵,真是一个尴尬的位置。
宴席间的气氛渐渐推上高潮,众多大臣借着姜泠生辰的名义向皇上表忠心,姜泠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也不觉得乏味。
前头正在表忠心的是翰林院的一个大学士,似乎是姓李,虽不说出口成章,但字字真切又华丽,听着叫人感动莫名,姜泠看向她的眼神便带了几分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