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梓桐抿唇未答,面上并无情绪显露。
柳梓月折了枝花捏在手上,弯唇讥笑,“姐姐这副样子叫人瞧去还当我得罪了你不是?”
柳梓桐不应声,出神地望着死寂的池水,身形单薄,恐怕风一刮,她就能随之入池。
柳梓月弯腰捡起地上的石子投进池中,激起不小的水花。
她拍掉手上是尘土,心想姐姐可真是承得住气,分明自己做错了事,还能这般气定神闲。
良久,柳梓桐终是抬眼凝着她,神色平静,“为何没同爹娘说?”
“姐姐想叫我说什么?说平日里最疼我的姐姐亲手给我下毒?”
柳梓桐浑身僵住,往后退一步,“我以为……”
柳梓月反问她,“以为什么?”
柳梓桐稍顿,瞧见面前的人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一股阴冷之气随之而来,令她寒毛倒竖,柳梓桐垂眸,“你不怨我害你?”
柳梓月将手中的花瓣丢入水中,淡淡道:“只是有些失望罢了。”
此话不知触及柳梓桐哪处,竟叫她突然大笑起来,猛咳不止,“失望,咳……咳咳咳……爹娘如此,咳……你也如此。”
她咳得眼角泛泪,浑身如抖筛。
柳梓月见此不禁拧眉,“你说什么?”
柳梓桐强撑着面上的笑意,自顾说道:“我不过早你一炷香的功夫,却要事事委曲求全,但凡你喜爱之物,我便要拱手想让,否则就是失了长姐之仪。你我二人分明做了同样的事,可我却要罚得格外重些,纵使心有不甘也只能刻意收敛,才不会叫人失望。”
她跌坐在地上,望着她的眼神充斥着不甘,“我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妹妹同爹爹说句软话便能轻易得之,你可以活得恣意放纵,可我不能。这些我不怨,也不争,如今我活成了爹娘希冀的模样,可上天依旧待我不公!究竟凭什么?!”
柳梓月眉间稍拢,眼神变得颇为复杂。
眼前的人浑身在抖,显得是异常激动,姐姐这副模样她从未见过,也未曾想过。
柳梓桐凝神看向她,略有迟疑道:“你……”
柳梓桐咳了几声,见她吞吐的模样轻笑道:“怎么?觉得我可怜?”
“如若同你说的这般,爹娘如今应是极疼爱你,姐姐为何还要寻死?”
柳梓桐闻此脸色微变,瞬间失了血色。
她紧闭双目,似是不愿提及,柳梓月猜不透,却也不强求,只伸手递过去,“起来吧。”
柳梓桐没想过经由这些事后她还能朝自己伸手,可太迟了……
“你回去吧,我想独自待会儿。”
柳梓月不动,眸子里带着深究的目光,“姐姐还想寻死不成?”
“不会。”
柳梓桐吐气缓慢,“你走吧。”
柳梓月见此只得无奈的应声好,挪步往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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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菱原本在四处闲逛,谁料里头突然传出大姑娘的声音,她轻悄悄走过去细听,可到底隔了墙,模模糊糊的听不真切。
她正蹲着身子偷听,结果一抬眼就见姑娘跟丢了魂似的走出来,步子飞快。
红菱见她不是往住处去,连忙上前跟着,问道:“姑娘,您这是要去哪?”
柳梓月闻此突然停住脚,“红菱,去吩咐些护院平日里悄悄盯着姐姐,若有异举立马告知我。”
红菱不解,却也乖乖应着。
虽说方才得了应承,可柳梓月依旧放心不下,她命人暗中看着她,以防她会做些出格的举动。
如今突然得知姐姐给她下毒的缘由,心中难以言喻的滋味上涌,沉闷极了。
她原以为是自己无意间做了什么令其生恨的事,却不曾想是幼时种种在她心里扎了根,凝成恨意。
的确如她所说,此前只要是她想要的,柳梓桐定是拱手相让,那时她不比姐姐懂事,她只管自己喜欢,却不曾想过她。
即便后来明白了些,可已然成了习惯,先前府上凡有新鲜玩意进来,皆是她先挑选,姐姐不争不抢,却叫她以为是理所当然。
她有些懊恼,自己此前怎就一点没发现?
前两天心态有些崩emmm
第30章
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几日, 柳梓月总算缓过神来,暗里跟着柳梓桐的护卫来报过几次, 说其总去正院盯着池水出神, 并无异举。
柳梓桐此番举动叫人想不通,不过既然她不愿告知, 柳梓月便不往深了查。
这几日娘亲也来过一回,说府上来了信, 是从京都来的。
自安儿出生后, 那边来过好几回信,话里话外都是想见见这素未谋面的孙儿。
可爹爹从没应过, 每次看完就将其丢了, 也不曾回过信。
可如今信却被留了下来, 三日过去, 他还是没抉择好。
且不说他先前立过誓说此生绝不回京,光是安儿现今这般模样他就觉着愧对母亲,又怎敢开口于娘亲提及。
可信他没藏好, 娘亲偷偷知晓了此事,她无人可说,那日见着她一时说漏了嘴,瞧着实为烦心。
信是二叔父寄来的, 说是祖母寿辰快到了, 且这几年的身子也不如往日了,旁的没多提,只将大夫说的话复述一遍。
二叔父言辞委婉, 倒没点透,但言下之意是说这回许是祖母最后的寿辰了,此次回去就当是见祖母最后一面。
任凭祖母当年如何待她娘不好,可到底是生养爹爹之人,眼看没了多少时日,爹爹自是想回去看一眼。
娘亲心软,也有要回去的意思。
柳梓月对祖母没多少实心意,仅存的记忆只有当年她苛待她们娘仨的事,心生不起怜悯。
何况上一世她在京的日子太过难捱,这世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往那地去,可此事无人可提,只得自己憋在心里,烦闷得很。
先不提前事,就说这路途遥远,姐姐和安儿如今这副样子出远门实为辛劳,也不知爹爹作何想法,不过看样子估摸着是离启程不远了。
她藏了其他的心思,因着若是此番走了,她便有好些日子见不着荀邺了,待她再回来,想必他都不在此处了。
转而想想,此番却可躲过宋邵云来此,到不至于日后相见,权衡之下,柳梓月竟觉着进京也并非全都是坏事。
想着,她起身往外走,决定再去探探娘的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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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茹这段时日都待在安儿屋子里,起初刚出事时,她夜间连屋子都不回,就在跟前睡,柳衡自是心疼,见没法子劝回她,便叫人在安儿榻旁另支了睡处。
如今安儿好了些,许茹总算没再日夜守着。
只是平日来此陪他说话,安儿稍有不适她就极怕,严重时一日能请上大夫好几回,好在出手阔绰,人家大夫倒也不嫌烦,只安慰她别太过担忧。
虽是如此关照,可安儿的身子还是愈加消瘦,叫她心疼坏了。
自先前中毒一事后,她便命人在安儿院子里安置了个小厨房,也不叫旁人搭手,每日变着法的给他做吃食。
可安儿自从得知自己成了哑巴后,就再难看到他眸里的光彩,成日郁郁寡欢,又加之体弱,小脸先前更是苍白了,许茹每回看了都忍不住流泪。
柳梓月来看过几回,拿了好些小玩意哄他,可全无用处,直至今日都未曾见他展露过笑容。
请来的大夫皆说无法医治,就连荀邺也被他爹请来过一回,同样没法子根治,只写了方子能叫他身子好些。
那毒药彻底毁了他的喉咙,往后就只得这样了,起先许茹还成日掉眼泪,后来习惯了便也不再落泪,只是时常看着安儿出神。
柳梓月进去时正瞧见她娘正趴在床沿边熟睡,手里攥着安儿的小手,只要他一动便能惊醒。
安儿知晓娘亲心疼他,偶尔回过神也能朝她抿抿唇。
这回他正望着房梁出神,听见外头有动静,便动了动手指。
许茹感受到触感立马就醒了,见安儿朝她眨眼,连忙关切地问:“安儿有什么事叫娘,渴了还是饿了?娘这就给你弄去。”
安儿摇头,目光投向立在门口的人,抬手轻轻扯了扯娘亲的手,指向屋外。
柳梓月见此景登时想掉眼泪,见娘还未回身立马掐了自己一把才收住,抬脚往里进,笑道:“娘要给安儿做什么好吃的,女儿也想尝尝。”
许茹见不是安儿有事立马安了心,起身走到柳梓月旁边碰了碰她的额头,“就你贪嘴。”
虽是这么说,许茹却还是往外走,嘴里念叨着:“你陪安儿待会儿,娘去给你们做。”
柳梓月应承下来,走到榻前捏住安儿的小手,笑眯眯地说:“多亏安儿,姐姐才能有口福尝到娘做的膳食。”
安儿眨巴着眼,知晓二姐姐是故意哄他,抿唇笑了笑。
柳梓月被这笑晃了眼,原先烦闷的情绪顿时消散了一大半。
她捏了捏他的臂弯,叹道:“几日没见怎又瘦了,安儿要多吃些才能好的快,咱们还要出府玩呢。”
安儿颔首,眸色突然暗下来。
柳梓月心道不妙,以前她总拿这样的话哄他,他每回也高高兴兴地应,吵嚷着跟她出府玩。
可这段时日他既已知晓自己全无恢复的可能,心思就更敏感了,这般话就多了其他的意味。
安儿的咳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柳梓月回神,伸手替他抚背,轻轻拍了两下。
许茹正端碗进来,见此立马将手上的碗放下,因着着急,碗没放稳,里头的汤水四溅,洒了些出来。
“安儿怎咳的如此厉害?”
许茹急忙上前拨开她,伸手替安儿顺气,瞧着他脸色比先前还要惨白些,转而问道:“你同安儿说什么了?”
柳梓月不知是否是因她的无心之言叫他伤心了,她实在愧疚,只垂着头咬唇不说话。
都怪她。
许茹见此冷了脸色,还未等她多问,衣袖便被一只小手拽了下。
安儿朝她轻摇了下头。
许茹轻笑,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怎么?怕娘骂你二姐姐?”
安儿眨眨眼,一脸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