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淑慧跟巫荧心这一段很快过去,她回过头,把目光重新放回到太后身上。
“太后娘娘,臣妾今日来百禧楼,第三便是要跟娘娘再次重申,淑太妃娘娘之前几次三番暗示让臣妾陷害同宫妃嫔,且还特地给了臣妾寒花子让臣妾务必给德妃娘娘和淑妃娘娘下毒,淑太妃娘娘心思歹毒,意图谋害皇嗣宫妃,臣妾百般思量,还是决定舍弃自己让太后知晓,可太后偏就不听。”
太后完全没想到她今天冲到百禧楼作恶,为的竟然是这事。
她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又似乎什么都想明白了。
舒清妩几次三番想把太后拉起来,太后都岿然不动,似乎已经同凤椅黏在一起。
太后就那么瘫坐在那,哆哆嗦嗦说:“你那是污蔑,你没有证据!”
如此说来,她还嫌谭淑慧不够疯,竟然又说:“再说你自己!己本身品行不端,你说得话旁人又怎么信?淑太妃在宫里恭恭敬敬二十年,她的品行有目共睹,你无端诬陷淑太妃,不管谁都不会信。”
舒清妩简直叹为观止。
太后这辈子就没说过有理有据的话,结果这些话都在这样的场面说出口,然而她这话倒是没让人觉得放心,反而让还留在百禧楼里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太后娘娘这聪慧过人的劲儿,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
这是不把谭淑慧逼疯不罢休吧?
舒清妩心里叹气,嘴上还是在安慰太后:“娘娘,咱们赶紧退出去吧。”
谭淑慧这么一闹,太后又走不了,舒清妩跟凌雅柔也就不能离场,倒是张采荷拉着张桐非常麻利躲得远远的,堪堪没出百禧楼而已。
不过太后也没听清身边的妃子们到底在说什么,她就那么看着疼得直打哆嗦的淑太妃,下意识往舒清妩身后躲了躲。
舒清妩:“……”
谭淑慧看到了太后的动作,嗤笑出声,她又用剪刀顶着赵娉婷的脖颈,对她道:“真是感天动地,你的好姐姐这么信任你,我手里的这把剪子可不会信任你了。怎么办呢淑太妃娘娘,要不你就跟太后娘娘説实话,事情到底是不是你做的?是不是你指使我让我去谋害宫妃谋害皇嗣?”
谭淑慧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她似乎非常的气定神闲,跟刚才同太后谈笑风生的淑太妃娘娘如出一辙。
她声音洪亮,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能让在场众人听得清清楚楚,或许是因为她说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宫廷辛秘,许多命妇们明明已经躲到了百禧楼外,却不肯退席,都竖着耳朵往里面听。
宫里这些是是非非,真是太有趣了。
拿出去都能讲上个一年半载,虽然大家还是害怕,却依旧拦不住听新闻的心。
反正太后娘娘还在殿里,她们似乎也不用多害怕。
就在谭淑慧挤兑淑太妃的时候,几个年轻的黄门轻手轻脚窜到了谭淑慧的身后,看样子在伺机制服她。
不过谭淑慧却似乎根本不在意,她只是慢条斯理对太后说:“太后娘娘,若是臣妾有什么不对,那淑太妃娘娘的命可就保不住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太后也不能冷心冷清,她哆哆嗦嗦道:“你别冲动,有什么咱们说清楚便可。”
谭淑慧就笑了:“若是之前臣妾说的时候太后娘娘仔细听,今日就没有这一出事由,您!您说是不是?”
太后:“……你冷静。”
她翻来覆去都是这话,一点用处都没有,反而还很惹人嫌。
舒清妩和凌雅柔就站在一边看戏,全程一语不发,只是脸上表现出莫名的紧张来,还很“英勇”地挡在了太后身前。
太后没有说话。
她脑子里白茫茫的,什么都来不及想,什么都无法多思,只能呆愣愣看着谭淑慧,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就在这时,一直疼痛难忍的淑太妃却开了口。
她脸上破了一个窟窿,鲜血顺着脸颊洒落,染湿了她紫红的衫裙,也让她一向慈和的面容染上几分诡异的冷酷和阴森。
淑太妃依旧被谭淑慧挟持,她脸上的伤也没办法医治,只能用帕子捂着,一边说话一边嘶声痛哼。
“你,你污蔑。”到了这个时候,赵娉婷竟然还不松口。
谭淑慧垂下眼眸,冷笑道:“哎呦淑太妃娘娘,臣妾真的很佩服您,您竟然能忍着痛矢口否认,臣妾自愧弗如。”
谭淑慧以前说话都很文雅,她总是挂着一副温柔的皮相行走世间,可经过这一连串的奇事之后,她也渐渐露出本来面目。
她其实根本就不喜欢笑。
她的声音偏冷,其实低声说话最舒服,却也少了几分柔和和贤淑。
然而现在的谭淑慧,却什么都不管了。
谭淑慧仰头笑了笑,她抵在淑太妃脖颈上的手来回滑动,在她细白的脖子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淑太妃被她弄得直皱眉头,脸上除了血就是汗,大抵今日是她平生中最狼狈的一日,淑太妃失去了往日的伶牙俐齿,也失去了所有的能言善辩。
她把自己缩成一团,努力伪装成真正的受害者,似乎在试图对抗“疯子”的欺凌。
舒清妩就发现,淑太妃越是如此,太后的目光就越是移不开。
她垂下眼眸,心想:淑太妃都到了这个时候,还一门心思想如何糊弄太后,也不知是聪明绝顶还是蠢笨不堪。
太后看淑太妃如此可怜,竟是于心不忍。
她的这种突如其来的怜悯和心疼是舒清妩从来都未见过的,就是对张采荷,太后也没有多!多少疼惜之情,倒是对赵娉婷会如此关照。
太后抿了抿嘴唇,舒清妩竟听到她说:“你放了她,哀家可以答应放你出静晨宫。”
这可真是十几年来头一遭。
太后这性子,得罪她的人最后绝对落不到一丁点好处,更别说谭淑慧这种完全没有把太后娘娘的尊容放在眼里的“贱人”。
她跟舒清妩一样觉得不可思议,却不是因为太后对淑太妃的关照,而是因为太后对淑太妃的关心。
“娘娘,您怕是不知道,淑太妃娘娘啊说过您许多事呢!”
太后脸色骤变。
赵娉婷也没想到她竟然敢说这些完全见不得光的事,立即厉声道:“住嘴!”
就连舒清妩站得在太后这边,也能闻到刺鼻的血腥味,略有些恶心,更多的却是令人心寒的压抑。
宫中争斗,从来都是血流不止。
先帝后宫看似平稳无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依旧波涛汹涌,残忍而狡诈。
赵娉婷都为太后做过什么,又或者她用太后卫借口私自染了多少次手,没人能分辨清楚。这些,她理应一个字都不多言,却不料竟然说给谭淑慧听过?
不光舒清妩,太后也是如此想。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赵娉婷,声音陡然拔高:“你都说过什么!”
赵娉婷现在脑中一片混乱,她跟太后不同,因为经过太多事,出过太多次手,这辈子做过的坏事兴许是太多了,令她一时间竟是毫无头绪。
刚刚谭淑慧说得时候她其实只是下意识反驳,可被太后这么一问,她却又什么都回答不上来。
她脖子很痛,脸上更是似有火烧,谭淑慧甚至还用手紧紧勒着她的胳膊,让她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难受。
赵娉婷今日所有的精神,都在刚才糊弄太后时用尽了。
谭淑慧看着太后,那双冷冰冰的眼眸却突然勾出几分笑意。
舒清妩这才发现,现在的她是那么畅快。
她就像是在逗弄不听话的土狗,高兴了就挠痒痒,不高兴了就远远踢到一起,那眼眸里只有畅快,没有任何怜悯。
她对太后低声道:“太后娘娘啊,虽说十年过去了,但重华宫的事儿您怎么都忘光了呢?”
太后脸色骤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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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谭淑慧重提重华宫,是太后无论如何都没能想到的。
她脸上的表情板都板不住,那种震惊和害怕一下子便显露无疑。
太后心虚了。
若不是舒清妩挡在太后身前,在百禧楼中的大部分命妇们都能看到太后如此的惊诧。
舒清妩虽然也略有些惊讶,可大抵是因为心里有数,倒是没怎么表现出来。
凌雅柔当即就憋不住话,对舒清妩小声问:“她说的那个哪一个?”
跟重华宫牵扯的从先帝时至今有三人,第一个是一尸两命的张才人,第二个是死法如出一辙的王婕妤,第三个是重华宫现如今的主位贤妃娘娘。
也就是西凉公主巫荧心。
但能引起太后恐慌的,肯定不是巫荧心,巫荧心跟太后和淑太妃几乎没有交集。
舒清妩垂下眼眸,没有立即回答凌雅柔的问题,少顷片刻,她又抬头看向谭淑慧。
此刻她才发现,谭淑慧轻轻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狡猾的笑。
她这种笑,似乎笃定自己已经是胜利者。
舒清妩顿时就明白过来,她其实并不知道重华宫的内情,但太后几次三番询问重华宫事令她起了疑心,这是来炸胡来了。
想通这些,舒清妩就对凌雅柔摆了摆手,让她认真听。
谭淑慧闹到现在也不过就一盏茶的工夫,慎刑司的人匆匆赶到,也只在谭淑慧身后戒备,太后身边、其他宫妃身前都无人上来看护,且也一个仪鸾卫都没有瞧见。
这是为什么呢?
舒清妩定定看着谭淑慧,她能把许多事都说出口,丝毫不担心慎刑司的黄门上前制服她,前因后果一目了然。
谭淑慧自然是没心思去管已经猜到一切的淑妃娘娘,她继续盯着太后,一字一顿道:“太后娘娘,王婕妤的事确实不是臣妾所为,可你们偏就不肯死心,非要嫁祸于臣妾身上,臣妾十分冤枉,才不得不亲自出来为自己辩白。”
谭淑慧的声音很洪亮:“且不说王婕妤,早年在重华宫不幸病故的……”
她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太后厉声打断:“谭美人,你不要信口胡言!”
谭淑慧被人打断话也没有生气,她眨眨眼睛,对太后抿嘴笑了笑。
“可是淑太妃娘娘都跟臣妾说过的呀?难道淑太妃娘娘是欺骗臣妾?当年的事并非太后娘娘……”
“住口,住口!”太后气急败坏地喊着。
就连被谭淑慧挟持的淑太妃此刻也是满脸震惊,她呆呆坐在椅子上,已然顾不得脸上的伤痛和脖颈间的剪刀,她完全没有想到,谭淑慧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
她明明守口如瓶十年光景,没有对任何一个人提过。
难道,她身边有了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