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骑想做什么,已经很明显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就从缇骑中间走出了两个人,他们分别穿着懿王和赵止戈的衣服,身形也颇为相像,乍一看的话就是他们本人。
只要细看,当然很容易就发现不同,但都能想得到,在长公主府外面的京畿卫士兵,怎么会认真细看领兵主将呢?
只要离开长公主府,这招瞒天过海之计就成功了,所借的便是懿王和赵止戈两个人的名号!
懿王已经出离愤怒了,他恶狠狠地盯着叶绥,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眼中还有没有王法了?”
叶绥和缇骑既然做了这些事,还有什么大胆不大胆之说?
不管懿王怎么骂,对他们来说都是不痛不痒的事情。
懿王见叶绥和缇骑不为所动,遂转向了魏离弦和左翊卫士兵,高声骂道:“魏离弦!你们是死的吗?你们看看地上的京畿卫士兵尸体,他们是你们的同袍!你们非但没有奋起反抗,还任由这些心狠手辣的缇骑侮辱他们!”
在懿王看来,缇骑的确就是心狠手辣的人,他们不仅杀了京畿卫士兵,还剥下他们的以上、假冒他们,这就是侮辱!
左翊卫士兵们听了,都惭愧地低下了头,手不知不觉握上了腰间的长刀,身体也紧绷着。
至于魏离弦……
他内心也在挣扎着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想到汪印率领士兵抵抗大雍的入侵,凭借一己之力扭转了大雍的局势,一想到这些缇骑就是跟随汪印出生入死的属下,他手中的长刀就举不起来。
但是,懿王有一点说得没有错,这些京畿卫士兵是他们的同袍,现在他却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缇骑杀死,他……的确是愧对他大将军的职责了。
汪印对国朝有功,但眼前这些京畿卫士兵有何错呢?难道他们就应该被缇骑杀死?
叶绥冷眼看着这一切,先是看了看左翊卫士兵握刀的动作,再看了看魏离弦紧绷的身体,然后毫不客气地冷哼了一声。
“王爷说得好大义凛然!听起来仿佛颇有道理,但实情是这样吗?那么敢问王爷,这些京畿卫士兵个个手握长刀来到长公主府,是为了什么呢?”
她的语气仿佛带着冰渣子,全部都冲向了懿王:“王爷或许会说,他们来这里是为了捉住我,是为了捉住缇骑,但是我有什么错?缇骑有什么罪?”
第1500章 论世
叶绥拢了拢身上的鹅毛大氅,艳丽面容笼罩着侵骨寒意,仿佛那姑射神人,绝美而又凛然不可侵犯。
“大雍五十万士兵入侵,国朝迟迟没有发病,雁西道危在旦夕。我的夫君背负天下骂名,冒死从各大卫借兵,然后没日没夜地急赶,穷尽所有心血,才能抵抗大雍入侵,将敌人赶出了国朝!”
“我的夫君率领士兵拼死杀敌,最后将近二十万士兵牺牲在战场上!那牺牲的二十万士兵里面,就有缇骑!”
“当我的夫君率领士兵率领缇骑拼死杀敌的时候。你们这些人在哪里?如今我的夫君在雁西战场上忙着恤孤抚兵,你们却在捉拿他的妻子、击杀他的属下!”
她眼神如刀,剐着在场每一个人,声音越发冰冷:“说到侮辱,这才是真正的侮辱!你们对我夫君、对那些牺牲士兵的侮辱!”
她那些冰冷的话语,重重地砸在所有人的心头,震得他们直发颤。
然而,叶绥的话还没说完。
“你们趁着我的夫君不在京兆,就来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我们有什么错?有什么罪?赵大将军率兵气势汹汹而来,誓要将我与缇骑捉住,是吧?”
“你们这么做,是为了国朝吗?你们不是!你们是为了官阶,你们是为了权力!”
这些话,让魏离弦和左翊卫士兵的头更低了,恨不得垂到地上。
他们有种说不出的羞愧,简直无地自容。
如果说懿王说得对,那么督主夫人说得就更对了。
她的每一句话,都让他们认同又羞愧难当。
是这样,是这样啊!
叶绥扯了扯嘴角,眼神讽刺又不屑:“你们连国朝人人敬重的长公主都没放在眼内,随意践踏她的府邸,还有什么事不敢做的?”
听到这句话,魏离弦的心再次一阵,触动得更厉害了。
下意识地,他抬目环顾了一下长公主府中的景色,嘴唇紧抿着。
是了,这里是长公主的府邸……
叶绥示意季妈妈搀扶随动,一步步缓慢地走下台阶,站在了懿王、赵止戈不远处,身边仍旧有缇骑拱卫着。
“天下本为棋局,所有人都在其中。各为其主、各有所求,谁人不辜?何人不枉?你们既已杀上们来了,我自然要拼死一搏!孰输孰赢,各凭本事!”
“如今我就站在这里,你们要是有本事,便将我与缇骑都杀了。要是技不如人,那么就闭嘴!别在这妖言惑众!”
她走下台阶之后,自然要比在场的人都要矮,纵披着鹅毛大氅,却还是显得很娇小。
然而,她所说的这么一番说,却带有千钧力量,仿佛重锤敲响鼓,令人振聋发聩。
魏离弦愣愣地看着叶绥,恍惚间似置身于某个论道场所,正听着有人讲世论道,其它左翊卫士兵似乎也陷入了一种玄妙的沉思当中。
长公主府后院这里,一时无比安静,只有冬风过叶的簌簌声响。
此时的叶绥,则微微抬起了头,目光越过魏离弦等人,看向了那未知的远处。
她想到了汪印,在这一刻,思念汹涌而至,几乎要将她淹没。
半令,你在做什么?你什么时候才回来?
第1501章 思念
此时的汪印,还在返回京兆的路上。
他率领着庆伯及缇骑一路急赶,路上战马都累死了好几匹,极尽可能地将时间缩至最短。
经过不眠不休地赶路,他们终于抵达了京郊,不足三个时辰就能进入京兆城了。
所谓近乡情怯,这句话,在汪印这种淡漠至极的人身上也体现了。
越是靠近京兆,他的心跳就越是加快,竟然前所未有地出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紧张情绪。
他骑在马背上,举目远望,明明除了平坦的官道和茫茫山林,便什么也看不到了,但是他仿佛看到了京兆城中的景象,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阿宁,阿宁此刻在做什么?
从他率兵前去雁西道抗敌到现在,其实并没有间隔太长的时间,他却觉得好像过了很久似的,心中的思念是那么强烈。
他想起了阿宁的样子,想起了阿宁说话的语气,想起了她微笑的姿态。
阿宁此刻是不是在长公主府中切切等待他归来。
他还在想,若是阿宁见到了他,定然先是一愣,然后眼睛就会发光,然后眼中全部都是他。
然后,她就会立刻飞奔过来,扑到他怀里。
不不不,她现在不能飞奔过来,因为她有了身孕,连走路都小心翼翼的,赵三娘肯定会阻止她飞奔过来。
没关系,他会飞奔过去,他有武功,速度可比阿宁快多了。
然后,他会紧紧将阿宁抱在怀里,不不,不能紧紧地,要小心翼翼地不能挤着她了。
再然后,他会低下头,把下巴抵在阿宁头发上,闻着她发间和身上的清香,心里就会泛起一阵阵悸动,感到有种前所未有的满足。
这般想着,汪印觉得自己的心都在发热了,心快得几乎要跳出来了,向来冷淡的脸容也浮出了一丝微笑。
先前就说过,郑七这些在他身边的暗卫,对其时不时露出温柔的笑容,早已经见惯不怪了。
事实上,他们的心情也和汪印一样激动。
不管怎么说,京兆就是他们的故乡,缇骑所在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家。
尤其是现在,他们想要归家的心情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在经历过一场无比激烈的战争之后,他们能够平安回到京兆,才能更加体会到活着的艰难与幸福。
但是有些人,永远都回不来了。
庆伯看了看自己的怀中,轻轻拍了拍胸前,默念着这么一句:“兄弟,我们就要回家了。”
他和郑七等人,还可以跟着厂公急赶回到京兆,但是有更多的同袍兄弟,却只能装在这一个小小的骨灰瓮里回来了。
庆伯感到眼睛一阵酸涩,既是因为想到了牺牲的同胞兄弟,也是因为连日不停地赶路,精神已经疲惫到极点了。
汪印看着他这个样子,再看了看身后的缇骑,见到他们个个都风尘仆仆,脸容看起来无比憔悴。
想必,他自己也是这个样子的。
于是,他下令道:“在京郊农庄休整歇息!给京兆缇骑送去书信,明日一早返回京兆!”
第1502章 无法歇息
汪印之所以打算驻守京郊农庄,一是因为大家都疲惫不堪,亟需歇息;二……也是出于他自己一点隐秘的心思。
虽然他对自己的容貌很有信心,但是他身上布满灰尘风霜,精神也非常憔悴,他并不想让阿宁看见自己这副样子。
待他休整半个晚上,把严重消耗的精神补充回来,再神采奕奕地去见阿宁。
这样的话,阿宁就不用太过担心了。不然,她得心疼死了。
隐匿在暗处的郑七摇了摇头,心想厂公一大把年纪了,竟然也会像毛头小子一样,去见自己夫人都特意收拾仪容,务必呈现出最好的状态。
啧啧。
不得不说,在结束了一场生死战争后,在即将回到家的情况下,郑七及缇骑始终紧绷的心弦便放松了。
回家,永远是让人感到放松和愉悦的事情。
就是汪印自己,在策马的过程中,他还腾出一只手来顺了顺身上的黑袍,唇边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然而,这种轻松愉悦,在尚未抵达京郊农庄时瞬间就消散了。
因为,在他们靠近京郊农庄的时候,竟然没有发现有任何警戒,也没有任何人迎上来,农庄里一片安静,完全没有半点人气,看起来并没有人在里面!
这处农庄,并不是先前叶绥所住的那处农庄,而是另外一处寻常普通的农庄,实则是缇事厂一个秘密据点。
原本,农庄里面有不少人,在其他人看来是农庄管事、庄头之类的,但实际上的身份都是缇骑。
之所以有这么一个农庄,是作为一个周转的地方,是为了更好地将京兆的消息传递出去,必要时就可以作为一个临时藏身之处。
譬如现在汪印率领缇骑想找个地方休整,又不想引人注目,便会选择来农庄这里,既可以休整,又可以探听京兆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