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林纨母亲谢容的谢家,算是洛都当地的本土豪族,林毓当年同谢容的婚事,算是为林家争了份体面。
所以林衍是林夙侯位的唯一继承人,他的那些妾室只能以他为天,竭尽所能地伺候林衍,巴结讨好他。
实则林衍却是个有些吃软饭的。
林纨从林涵同齐均这事可以看出,因着陈氏疏于对林涵的管教,她对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多少存些愧疚之心。
陈氏对林涵的很多行径都过于纵容,所以林涵很多时候是无法无天。
现下林涵出了事,陈氏这个做人母的,心绪定然慌乱,也没空去与林衍的那些妾室缠斗。
现下的时机,遂了林纨的心愿,是趁虚而入的良机。
只是林纨不解的是,柳芊芊正值妙龄,凭她的手段,不至于拴不住林衍的心。
而且她才刚进府一年。
林纨询问了柳芊芊在府中的状况,包括与四姨娘的关系相处得如何。
柳芊芊神色淡淡,“她也只是与妾身暂时结伴,是无奈之举,四姨娘表面上与妾身过的去,实则内里还是不喜欢妾身,对妾身设防得很。”
林纨又饮了口茶水,在心中暗忖着原委。
柳芊芊凭手段搭上了林衍,让林衍帮她脱了贱籍,她不仅从了良,还做了侯府的姨娘。
想必柳芊芊也有着自己的考量,到侯府哄着林衍一段时日后,便想着,能够自保即可。她也不想再花心思在这个薄幸男儿身上,或许想着在府中就这样安度此生,做个养尊处优的侯府贵妾,了却余生也就够了。
但林纨却看准了柳芊芊的那颗野心,她绝对不会是个安于现状的女子。
柳芊芊心中存着往上爬,坐高位的欲望,而她又有手段有头脑,只是现下,应是对自己的出身感到自卑。
柳芊芊入府后,也曾对她说过,她一直念着她的恩情,如若她有事情需要她做,她万死不辞。
凭她对大妈妈的那颗孝心,林纨便觉得,柳芊芊虽出身烟柳之地,但到底还是个赤诚之人。
柳芊芊的随身侍女见主子出了些许的香汗,便拿出备好的团扇,替她扇着,柳芊芊这时道:“翁主那日差人给妾室的信,妾身细细看了好几遍,只是妾身实在不知,翁主要让妾身怎样报答您那年的恩情?”
林纨看着柳芊芊有些紧张的花容,笑意温和,“虽然让你做的事情存些难度,但我是不会让你上刀山,下火海的。”
柳芊芊嗳了一声,“翁主哪里话,那时妾身潦倒,只有翁主肯帮妾身,妾身感激不尽。现下大妈妈安葬,妾的心愿已了,也只差着欠翁主的恩情未还了。”
林纨让香见低首,她附在她耳侧,对她低声说了些什么。香见点头应是后,林纨让柳芊芊用些茶点。
半晌后,香见领来了个中年的婆子。
那婆子体态微胖,面相严肃,看着并不大和蔼,眸光精明,有些凌厉。
柳芊芊不解地看向了林纨。
她还是不明白,林纨究竟要让她做些什么,只听见林纨又问,“七姨娘可会看账簿?可会写字?”
柳芊芊一哂,“字当然是会写的,绮香楼的姑娘们除却歌舞,都被教习过书画,那些个贵客要求可不低呢。至于看帐……大妈妈还在世时,觉得自己岁数不小了,便想着将绮香楼交予我来打理,只是我没从大妈妈那儿学到些什么,绮香楼便出了事……”
林纨听后,唤那婆子走到二人身侧,又对柳芊芊道:“你这番回府就将这嬷嬷领回去,旁人问起,你就说买了个老奴来差遣。这嬷嬷厉害的很,可以教你理内宅之事,若你有拿不准的事情,也可时常问问她。这嬷嬷为人可靠,你可将她做为你的心腹。“
林芊芊听到理内宅之事后,神色明显一惊,忙问向林纨,“内宅之事……妾身只是个姨娘,学这些有何用处?”
柳芊芊在侯府中,自是经常听闻,林纨和林涵那些斗嘴、甚至是撕打之事。
她姐妹二人不对付,而林纨看着这态势,与林涵的母亲陈氏也是有过节。
林纨这番叫她来此,应是想借她这个“刀”,来“杀掉”陈氏在府中的地位。
柳芊芊凝眉,轻叹的声音也如莺啼,娇媚动人,“唉,翁主之意妾身大抵明白了,若要重新搏得衍郎的宠爱,妾身还是能做到的。但若要理内宅之事,我一个妾室,又怎能从大娘子手中夺过管事之权?”
林纨又唤香芸,将一木匣递给了柳芊芊的丫鬟,“可我那婶母,也只是个商户女出身,不还是做了侯府的嫡妻。再者,我叔伯也帮你脱了贱籍,你现下可是良家女,没人敢轻贱你。”
良家女这话,是说到柳芊芊心坎去了,这三个字对她来说,比什么都要动听。
柳芊芊命丫鬟将木匣打开后,她瞧着里面的物什,惊得又用帕子掩住了嘴,“这…这是……”
出嫁前,林纨点过自己手下的置业,朝廷赐给她的翁主俸禄再加上母亲谢氏的嫁妆、林夙为她准备的嫁妆、这几年太后给的赏赐……再加上大大小小的田庄和铺面,她全都折合成银两计算过。
少说,也有近百万两白银。
林纨能看出,柳芊芊手头并不宽裕,若想在府中慢慢爬到那个位置上,便与她在花楼不同。
在花楼要面对的是各种男人,在侯府还要面对林衍的其余妾室,没有银钱打点不行。
人若没有这些傍身,做什么事也都束手束脚,没有底气。
林纨择了几家进项多的铺子,名户依旧是记在她身上,她派专人去打理,但这些铺子的流水可供柳芊芊花用。
柳芊芊看着那些银票和地契,在心中粗略的算了一下,林纨给她的木匣中的财物和置业,大抵能抵上十个绮香楼了!
她年纪尚小时,便觉得,能有绮香楼这么大的置业,就已经很了不得了。大妈妈有意让她接管绮香楼时,她还觉得有些惶恐,现下林纨这意思,是要将这些置业都交由她手上。
林纨见柳芊芊将木匣盖好,又道,“这些银票可先供姨娘花用,至于地契,待事成之后,我会将它们都过在你的名下。就算我二叔到时始乱终弃,姨娘也能身有傍托。至于我要让姨娘做的事,待那嬷嬷随你回府后,自会慢慢告诉你。”
柳芊芊先前本想着自保,就在林衍给她的小小的庭院中,安度其日。
可是时日渐长后,就觉得现下的侯府生活无趣至极,自己的生活虽说还算安逸,但一望就能看到头。
林纨说是要让她报恩情,实则确也是给她找了事情做,在府中斗陈氏,虽然有难度,但她却算是有了林纨这个靠山,做事也不会受限,可以放开手脚。
毕竟她不是那种胆怯到,连想象自己成为嫡妻的画面,都不敢想的懦弱之人。
柳芊芊走后,林纨望着她的背影,神色却有些凝重。
柳芊芊是条娇媚的毒蛇,在她身侧放个嬷嬷,也是为了时刻能知晓她的状况,让她按着她的安排来走,以免做的过火或是行事不慎,落人把柄。
她之前一直不肯利用柳芊芊,多少是因着心中,一直都不喜欢宠妾灭妻的人,自是也不喜欢宠妾灭妻的事。
但若是她心软一步,母仇报不了不说,林家也会跟着出事。
自她害得齐均变残后,她就已经不算什么良善的人了。
世人都言,她这般柔弱的女子竟是嫁给了阴郁狠毒的玉面阎罗,都说顾粲是辣手催花。
其实她也不是什么好人,虽说是为了复仇,也是为了林家,但到底也是在暗地里谋划害人。
林纨又看向了卫槿。
她想起了在承初宫中的卫楷,这兄妹二人对自己有恩,她却还是利用了这二人。
林纨的笑意有些苦涩。
她和顾粲,实则是一类人。
*
入夏时,府内夜色岑寂深邃,闷热无风。
蝉鸣之声却是不绝于耳,府内树植和花草的香气在夜中也是更为馥郁。
林纨命香芸打开了所有的轩窗,她手中摇着纨扇,已经换上了丝质的寝衣。却因着天气的炎热,没有散发,而是将发髻轻绾,用玉簪简单固定。
她听着蝉鸣声,心绪却有些烦躁,不断地向窗外望去。
林纨是个沉静的人,今夜烦躁,原因有二。
一是因着,她今日来了月事,为了怕受凉,屋内不能置冰。
二是因为,顾粲差人来传了话,说是今晚会晚些回来。
平素这个时辰,正是顾粲和她愉悦之时。
顾粲说,她身子弱,需要早些休息,所以愉悦应该早一些。
林纨摇纨扇的动作微顿。
说来,也不知是否与那愉悦有关,这番来月事,她并未觉得十分难受,腹部也没有痛。
只是身上有些乏力而已。
林纨忆得,沈韫同她说过,女子若是月事不调,嫁了人后就会好转。
可前世,她嫁予顾粲时,月事还是不顺,每每腹痛难忍,都像是要了她半条命似得。
她暗觉,这番月事如此之顺,还是与那愉悦有关。
想到这处,林纨独坐在四柱床上,白皙的面容又渐渐变得微红。
平素顾粲为了陪她,就算是忙公事,也会携主簿到府中书房忙,还会让她坐在书房中,能随时看见他。
今日顾粲一早也没提前同她说,要晚回来。
林纨禁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譬如顾粲去喝了花酒,又譬如顾粲是不是摊上了什么事,难以脱身。
她独自躺在床上,上面铺了垫褥,林纨盖上薄被,想要强迫自己睡下。
枕畔却是空无一人。
是为孤枕难眠。
林纨突觉,这一世的她,对顾粲竟是身和心都深深地依赖。
若是不能在他的怀中,听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熟悉的体温,她就难以入睡。
而她早上却是刚见过顾粲,昨夜他也陪着她来着。
林纨觉得,自己有些离不开他。
在侯府时,若是她觉得孤寂,还可以唤香芸或是香见到拔步床内,陪着她叙话。
但现下,她已为人-妻,处事就不能再像闺中一样。
林纨还是难以睡下,便扬声唤了香芸,“香芸,去给我拿碗桃胶燕窝羹来,我入睡前想用些。”
香芸走进了屋内,提醒林纨道:“翁主,你来月事,是不能吃桃胶的。”
林纨神色未变,“那就不要桃胶了,只要燕窝和牛乳。”
半晌,香芸端来了甜羹,香见拿来了矮案,方便林纨坐在床上用。
林纨看着冒着热气的甜羹,心中又有些无奈。
天气炎热时,甜羹中若是放了切碎的冰,那才最是美味,依她身子的状况,也只有在入夏时,才能这般的少用个几回凉食。
今日因着来月事,又用不了了。
林纨寥寥用了几口后,就唤香芸将甜羹撤了下去。
不经时,香见进来告诉她,顾粲回来了,正往寝房这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