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中箭倒地,看见那小大统领骑着马踏着血红的晚霞飞奔而来,如同天神降临。
梅香因此死里逃生,治好伤以后,梅香下定决心努力操练,很快在一众将士中脱颖而出,她不断立军功,职位不断往上升,想要一步步走到能和小大统领并肩作战的地步,然而还没等到那一天,敌军突然发动袭击。
那一战十分惨烈,等梅香在和敌人拼死搏斗的时候,听到了小大统领的死讯。
听说小大统领是被敌军首领一刀从马背上挑下来的,小大统领死后,敌军的铁蹄全都从他的尸体上踏过,血肉被碾成泥,什么都没留下。
梅香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愣了许久,怎么都想不明白,那样英勇神武的小大统领怎么突然就死在了疆场上。
她这么努力想要和他并肩作战,还没来得及好好站到他面前让他认识自己,他怎么就死了?
梅香愣神的时候,敌军还在不断的涌。
小大统领已死,军心涣散,这场仗注定会败。
所有人都丧失斗志,梅香却杀出重围,找到了敌军首领。
连小大统领都打不过的人,梅香又怎么能打得过?
她也被敌军将领一刀刺穿心脏,奇怪的是,她几乎没有反抗,倒地的时候甚至还挂着一丝满足的笑。
这一场戏到此结束。
所有人却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怎么这就死了啊?梅香和那个小大统领后面就没有结果了吗?明明她费了那么多心思,那么那么努力的想要见到小大统领,可是最后她连好好跟他说一句话都没有做到,两个人就这么死了?
这也太过分了吧!
军中都是些糙老爷们儿,不懂那么多情情爱爱的心思,但看了这么久的戏,已经被沈柏带入进去,对整个剧情忿忿难平。
李云觉是性情中人,忍了半晌没忍住,拍桌骂道:“娘的,是哪个狗日的写的话本子,这不是故意逗人姑娘玩儿么?人家努力这么久,连句话都不让人说,真是有病!”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原本是想图个乐呵,没想到看完胸口堵了一股无名怒火,烦闷得不行。
众人都沉浸在剧情里走不出来,顾恒舟却只神色沉郁的看着沈柏,等了好半天,这人还躺在地上演死尸,顾恒舟起身走到沈柏面前。
沈柏躺在地上没动,篝火在旁边跳动着,火光照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将她猩红的眼眸和眸底的水光照得清晰明了。
她还是男子打扮,为了演戏,自骨子里多了女子的柔弱,从领口露出来那一小节儿脖颈,白生生的,细弱无辜,可怜极了。
顾恒舟问:“还不起来?”
沈柏抬手将手臂压在眼睛上面,闷闷地说:“太入戏了,缓缓再起来,怕丢人。”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委屈又心痛,好像真的经历了失去挚爱的痛苦。
顾恒舟把她拉起来按进怀里,这个天气地上很凉,只躺了这么一会儿,她身上都是一股冷气。
沈柏靠在他怀里没吭声,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眉眼一弯,笑得明媚,说:“顾兄,谢谢你啊。”
顾恒舟没有回答,带着她过去坐下。
李云觉还是意难平,沈柏刚坐下他就迫不及待的凑过来问:“小柏,这个戏就这么结束了?那两个人就这么死了?”
沈柏点点头,淡淡的说:“对啊,死啦。”
李云觉皱眉说:“可是他们还没说上话啊,那个小大统领完全不知道梅香在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也还不知道梅香有多喜欢他啊。”
沈柏勾唇笑笑:“可是世事无常,很多时候就是这么造化弄人的呀,虽然他们没能说上话,但梅香为小大统领努力的过程也是充满希望和快乐的。”
这算哪门子的快乐?
李云觉不认同,心里还是梗得厉害,还想继续追问,孙毅光打断两人的对话,似笑非笑的看着沈柏问:“沈少爷和行远在太学院是同窗吗?”
沈柏毫不犹豫的点头:“我与顾兄不仅是同窗,还是同桌,顾兄在太学院文武兼备,是所有人里面最厉害的,连陛下都很器重顾兄呢。”
沈柏不遗余力的夸顾恒舟,孙毅光并不意外,又问:“行远是大统领的独子,自然是很出众的,沈少爷愿意奔波千里来陪行远过除夕,应该和行远关系很好吧,我瞧着行远性子颇为疏冷,除了沈少爷,行远在京中可还有其他朋友?”
沈柏下意识的想说顾兄只有我一个朋友,但转念一想,这样说的话未免显得顾恒舟太可怜了。
沈柏转而道:“当然有啊,顾兄和周德山校尉的独子周珏还有太子殿下关系都很好,不过比起他们,顾兄还是和我更亲近一些。”
沈柏故意把自己的地位拔得高一些,孙毅光多看了沈柏两眼,眼底带了笑意,说:“沈少爷性子开朗,活泼外向,与行远正好互补,有沈少爷陪着行远,他的确是会开心一点。”
是这个理儿!
沈柏一个劲儿的点头,欢喜得不得了。
孙毅光又说:“沈少爷来得突然,好在军中还有多余的营帐,收拾一下便能入住,不过沈少爷一路奔波应该辛苦了,可要先沐浴更衣早点休息?”
沈柏正兴奋着,不大想睡,正要推辞,顾恒舟把她拎起来,淡淡的说:“两位叔叔和众将士继续,我带她去营帐看看。”
安排营帐的事一直是李云觉在负责,李云觉下意识的要跟着一起,被孙毅光抓住裤腰拉得重新坐下。
孙毅光一脸慈爱的说:“你们去吧,这里有我们看着不会出事的。”
顾恒舟带着沈柏离开,李云觉瞪着孙毅光,狐疑的问:“你又在打什么算盘,行远才来营里几天,对这里还不熟悉,他怎么知道怎样安排小柏才是最好的?”
孙毅光翻了李云觉一记白眼,懒洋洋的说:“老东西,都快年过半百了,眼神还这么不好使,以后上战场小心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两人在军营斗了一辈子的嘴,李云觉给了孙毅光一拳,怒道:“说谁老东西呢,是不是想打架?你眼神儿好,那你刚刚都看出什么来了?”
孙毅光抱过旁边的酒坛子打开喝了一口,看着越少火焰越高的篝火堆幽幽道:“你以为刚刚那出戏是演着玩儿的?”
李云觉想也没想直接反驳:“不然呢,难不成还是真的发生过的?”
李云觉说完愣住,想起顾恒舟刚来镇北军军营那天晚上喝醉酒以后说的话。
他说,他喜欢一个人,那人现在女扮男装,他没办法娶她。
沈家那小子个子小小,和他关系又那么好,唱戏演女子的时候,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柔弱,这人……
李云觉手抖了一下,和孙毅光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里的深意。
李云觉也打开自己那坛酒喝了一口。
酒是沈柏从漠州带来的女儿红,酒香醇厚,回味无穷,虽然不及烧刀子烈,喝着却也不赖。
酒是好酒,人也是挺好的姑娘,就是这身份太让人为难了。
孙毅光看着火光说:“行远看人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沈家这小子比他可有趣多了。”
李云觉在旁边泼冷水:“人家家世也不错,太傅嫡子,书香门第,可不是随便什么人能动的。”
孙毅光知道李云觉这话是什么意思,拎着酒坛和李云觉碰了下,挑眉道:“这不是和行远正相配吗?有什么不能动的?”
李云觉狐疑:“你敢动?”
孙毅光反问:“你不敢?”
两人在军营待了这么多年,再熟悉不过,读懂对方眼里的意味,同时笑起。
过了一辈子刀口舔血日子的人,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不过是太傅嫡子嘛,又不是太子殿下女扮男装,事情还没有到最严重的地步。
沈柏和顾恒舟不知道两人在打什么算盘,顾恒舟的确不知道该把沈柏安置到哪个营帐,便直接把她带到自己现在住的主营帐。
沈柏进去看了一眼,第一句话就是:“顾兄,这几日你就住这里吗?”
她语气已经恢复平静,眼角还有些许红痕未散,顾恒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轻声问:“在你梦里,我跟你关系如何?”
沈柏愣了一下,笑着说:“顾兄自然也对我很好,与我是推心置腹的好友啊。”
“有多好?”
“非常好。”
“在梦里,我也知道你的秘密?”
“……”
沈柏的表情完全僵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了。
上一世她没有主动告诉顾恒舟自己是女儿身,也不能确定顾恒舟自己有没有发现这个秘密。
沈柏沉默,顾恒舟朝她走了一步,眸光变得灼热,然后沈柏听见他问:“在你梦里,我为什么娶了别人?”
第145章 新年礼物
关于顾恒舟为什么会娶苏潋秋,沈柏知道得确实不错。
苏潋秋上一世是唯一一个在顾恒舟沈柏一直待着的姑娘。
上战场时候是她送他,下了战场,还是她迎他凯旋,他受了伤,是她帮他包扎疗伤,他打了胜仗,是她为他欢呼喝彩。
他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是那个叫苏潋秋的姑娘陪他见证的,而沈柏只是作为一个纨绔子弟,偶尔出现在他的生命中,怀揣着会被砍头的心思,若无其事的叫他一声顾兄,等他述职回京,点上一桌好酒好菜为他接风洗尘,不过如此而已。
他要娶别人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沈柏眼眸微闪,想了半天说:“当然是因为顾兄你喜欢小秋姑娘呀。”
顾恒舟并不接受这个理由,毫不犹豫的反问:“她有什么好喜欢的?”
沈柏:“……”
顾兄,上一世娶妻的人是你,我怎么知道她有什么好喜欢的啊,又不是我喜欢她。
这种事没办法争辩,沈柏插科打诨说:“这都是梦里的事,我也不太清楚,既然是做梦,有些事就当不得真,顾兄你也不要太较真了。”
顾恒舟绷着脸抿着唇一言不发,校场上不知道又在玩什么,传来一阵阵欢呼,若是以往,沈柏铁定要去凑个热闹,但这会儿她要陪顾恒舟,便压下躁动不安的心,对顾恒舟说:“顾兄,我还带了好玩儿的东西,你要不要看看?”
顾恒舟扫了沈柏一眼说:“先把你自己收拾一下再去。”
沈柏:“……”
顾兄这是嫌弃她赶了这么久的路身上脏了?
沈柏有点受伤,顾恒舟不理她,叫人送来木桶和热水给沈柏沐浴。
远烽郡和漠州中间只隔着一个北横山,漠州经常有水患,远烽郡却是水源匮乏,军中用水更是节俭,沈柏深知这一点,也没推辞,趁机舒舒服服洗了澡又泡了个澡。
洗完,顾恒舟让人把用过的水抬走,沈柏换了一身银灰色锦衣,正在用干帕子绞头发。
她一心想着出去玩,草草搓了两下头发就想往外窜,顾恒舟走过去把她按在座位上,接过帕子帮她擦头发。
沈柏有点愣神,半晌才反应过来顾恒舟在帮她擦头发,唇角控制不住的上扬,老脸难得发烫,有点不好意思。
军营里不可能有镜子,沈柏看不到顾恒舟的表情,只知道这人帮自己擦头发的动作异常温柔,修长有力地指尖偶尔从发间穿过轻压她的头皮,完全不像是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样子。
沈柏的心脏怦怦跳了两下,头一回自觉的安静没有说话。
一刻钟后,顾恒舟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