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山再度被眼前少年说出来的话惊到,沈柏偏头看着他,眸底迸射出耀眼的星火,然后叶明山听见她说:“有人想动我昭陵子民,我便要他知道,痴心妄想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第147章 你说你喜欢沈柏
沈柏在郡守府坐了小半个时辰才离开。
出了郡守府的大门,她溜溜哒哒的在城里转悠。
初一的天,街上连个小孩儿都看不见,冷清得很。
沈柏也没觉得无聊,背着手左看看右看看,走了两三条街,听见吱嘎吱嘎的车轮声,循声望去,沈柏看见一个壮实憨厚的中年男子驾着马车在敲门给人送东西。
京中也有这种走街串巷卖东西的货郎,沈柏挑眉,趁那人又在一家门口停下,小跑着过去。
马车上没有琳琅满目的货品,只有十来个水袋,沈柏扫了一眼,狐疑的开口:“咦?你这是在卖什么?小爷见多识广怎么都不曾见过?”
沈柏身上的银灰色锦衣虽然比平日低调许多,用料在远峰郡大街上还是显得很不俗,她又生得唇红齿白,一看就是家世不俗的小郎君,那人立刻恭敬回答:“小郎君,这是羊奶。”
沈柏拿起一个水袋,正想揭开闻一闻,那人急切的开口:“小郎君不可,这些都是别人订了的,不能打开。”
沈柏颇为不满,说:“你的羊奶难道就没有多出来的吗?小爷还没喝过羊奶,多出二两银子买一袋尝个鲜也不成?”
那人一脸为难,犹犹豫豫的说:“小郎君若想要,明日可再来此处买,今日这些都是别人定了的,若是卖给小郎君,我不守信用的名声传出去,以后就没有生意做了。”
倒还是个重信之人。
沈柏把那袋羊奶放下,轻声问:“你家里有多少头羊?每天能产多少羊奶?城里有多少人喜欢喝羊奶?你一直都这么挨家挨户给人送奶吗?”
沈柏问得细致,那人疑惑的看着沈柏,迟疑的问:“敢问小郎君是什么人?打听这些想要做什么?”
沈柏弯眸笑笑,说:“我就是问问,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沈柏说完就走,那人犹豫了下也没追上来。
两个禁卫军一直跟着沈柏,和沈柏熟络了些,忍不住好奇问:“沈少爷打听羊奶做什么?”
沈柏打了个响指说:“东恒国的游牧族居多,虽然物产没有咱们昭陵丰富,但东恒国人个个生得人高马大,你猜这是为什么?”
这两个禁卫军能一直跟在沈柏身边也不是没有眼色的蠢笨之人,联想到沈柏之前的举动,其中一人试探着问:“莫不是因为羊奶?”
话音刚落,一个尖酸不满的声音响起:“小郎君可真能夸大其词,城中那些没脑子的人觉得羊奶能治病也就罢了,没想到小郎君你穿得体体面面,竟也是个不着调的人。”
说话的是个穿着粗麻蓝布的妇人,妇人约莫二十出头,身姿丰腴,腰和脸都有些胖,胸口更是鼓囊囊的颇为壮观,明显是刚生了孩子。
妇人是出门倒水的,恰好听见沈柏和禁卫军的对话,心有不满便直接说了出来。
两个禁卫军都感觉有点莫名其妙,沈柏却没觉得有什么,笑盈盈的看着那妇人问:“姐姐的语气好生哀怨,可是方才那送羊奶的之前做了什么莽撞之事唐突于你?”
沈柏这声姐姐叫得情真意切,眉眼含笑的时候让人觉得特别温柔,面对这样一张脸,那妇人原本满腔的怒火消了大半,她意识到自己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小郎君发脾气其实很不对,脸上飞起红晕,不自在的说:“也没什么,一点小事罢了,小郎君不过是路过此处,不必打探太多。”
一点小事就不满成这样?谁信啊。
沈柏反正是不相信妇人的话,不过她也没继续揪着这个话题不放,转而问道:“姐姐方才说城中有人说羊奶能治病,这是怎么回事呀?我怎么不知道羊奶还有入药的功效?”
这倒是没什么好隐瞒的,那妇人想了想说:“也不是什么大病,最近城中不是有很多人都得了手脚虚浮无力的病症吗?之前买了羊奶喝的人都没得这种病症,私下里很多人都说可能是羊奶有预防这种病的功效,反正买羊奶的人一下子就多起来了。”
竟然有这种事?
沈柏狐疑的摩挲着下巴,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屋里传来婴孩的啼哭,应该是小孩儿要吃奶了,妇人秀眉紧蹙,被孩子哭得闹心,沈柏善解人意的提醒:“屋里孩子在哭,姐姐可要先去看看?”
沈柏是好意,那妇人一听却红了眼眶,咬牙恨恨道:“那死鬼去买羊奶还没回来,孩子就算哭死他也不会让我喂奶的。”
这是只要羊奶连亲生母亲的奶水都不要了?
沈柏觉得这事有些蹊跷,但这是人家夫妻的家务事,她也不好多言,只宽慰了两句说:“游牧族的孩子很多都是喝牲畜的奶长大的,他们还长得比一般人要高大强壮,姐姐的夫君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姐姐还是不要太忧心。”
到底是自己的孩子,那妇人终究是舍不得,红着眼回屋去抱孩子,沈柏带着两个禁卫军绕过两条街,去了最近的医馆。
医馆已经不像之前爆满,这会儿里面只有十来个病人,伙计懒洋洋的坐在柜台那里守着,见沈柏进来,慢吞吞的说:“郡守大人有令,若要看病,需到府衙拿文书才能到此开处方拿药,小公子若是没有文书,还请自行离开。”
沈柏直接走到柜台边,放了两个铜板在上面,冲伙计招招手说:“我不看病,想跟小哥你打听点事。”
伙计收了那两个铜板,附耳过来,沈柏低声问:“我方才听人说羊奶可防治手脚虚软无力的奇症,此事可是真的?怎么不在全城推广此方?”
伙计听完狐疑的看了沈柏两眼,心道这两日真奇怪,一个二个不看病,都来打探消息做什么?
伙计有点防备,问:“小公子问这个做什么?这件事现在是官府在管,你可不要投机取巧发黑心财。”
沈柏皱眉,一脸正气的附和:“小哥放心,我自然不是会做出此等龌蹉行径的人。”
伙计还是觉得沈柏不大可靠,认真的说:“羊奶并无防治任何病痛的功效,不过它的确对身体有益,若是家里有条件,可每日饮用一碗,长期坚持下去,身体素质是会比其他人要好一些。”
沈柏追问:“城中既有传言,应该不会是空穴来风,贵管的大夫可试过用羊奶做药引治病?”
伙计绷着脸说:“谣言刚起时,大夫已试过让病人饮用羊奶,并无治疗效果,还请小公子不要听信传言,误导旁人。”
大夫既然试了这个法子,说明那些长期购买羊奶的人确实没有出现手脚虚软的病症。
这是巧合还是人为?
沈柏沉思,禁卫军突然开口提醒:“沈少爷,世子殿下在外面。”
沈柏立刻掐断思绪,一抬头便看见顾恒舟骑着猎云带着一队将士从医馆外面路过。
沈柏快步走出去,扬声喊道:“顾兄!”
顾恒舟勒了马缰绳停下,沈柏跑到猎云旁边,仰头看着顾恒舟。
他和军中将士一样,穿着粗布棉衣,外面罩着竹简甲衣,唯一不同的是,墨发用一只浪花形状的蓝白玉簪髻着,多了两分俊雅贵气。
昨晚送的新年礼物顾兄今儿就用上了,看来顾兄是真的很喜欢这个礼物嘛。
沈柏心底偷着乐,面上分毫不显,只眼巴巴的问:“顾兄可是打算回营吃午饭?我出门没骑马,顾兄可能带我一起回营?”
顾恒舟冷淡地说:“你并无要事,自己走回去便是。”
沈柏拉住顾恒舟的衣摆夸张的说:“可是我现在好饿啊,若是要走回去,只怕会饿晕在路上。”
话音刚落,顾恒舟朝沈柏伸出手,沈柏咧嘴笑开,抓住顾恒舟的胳膊蹬着马鞍翻身上马,准确无误的搂住他的腰。
肢体接触多了,顾恒舟也懒得再提醒她放手,轻夹马腹继续往前走。
沈柏乐滋滋的贴着他的背,把下巴靠在他肩膀,小声说:“顾兄,今天我在军营里看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儿,他坐在那里谁都不理,我逗了他一会儿他也不说话,顾兄知道这小孩儿什么来路吗?”
顾恒舟一听就知道沈柏在说谁,淡淡道:“他叫洛修,是我带到营里的。”
“诶?”沈柏疑惑出声,“他还不到入伍的年纪,顾兄怎么会带他入营?”
过了三条街,洛家医馆映入眼帘,门上的封条依然贴着,无人问津,顾恒舟平静的说:“他是漠州那位小秋姑娘的亲弟弟。”
沈柏意外,脱口而出:“小秋姑娘还有弟弟?”
顾恒舟偏头睨了她一眼,凉凉的问:“你不知道?”
沈柏摸摸鼻尖,讪讪的说:“在梦里小秋姑娘可是顾兄的人,我这身份不好打探太多,知道得也就很少。”
顾恒舟说:“你既知之甚少,在漠州怎敢那样笃定她是好人?”
顾恒舟逮着机会就在教训沈柏,沈柏梗着脖子为自己辩解:“我不是相信她,我是相信顾兄。”
沈柏对顾恒舟有着坚定且盲目的信任,顾恒舟眉心微拧,沉声道:“我只是凡人一个,不是神,我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要保持自己的清醒和理智,除非是你亲身所历,否则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顾恒舟这话半是警醒半是关切,沈柏有些意外,又听见顾恒舟说:“我不管你在梦里都经历了什么,那个叫洛秋的女子只身一人到远烽郡,所说之事虽已证实有发生,但真相未明,她的言辞之间一直意指远烽郡郡守镇压封锁此事,意图已是可疑,不管这次能不能证明她有问题,回京之后你都给我离她远一点!”
说到最后,顾恒舟的语气变得凛然,大有沈柏要是不肯听话,他就要动手好好教训她一番的架势。
沈柏也不是蠢笨之人,上一世顾恒舟从没在她面前评价过苏潋秋,她只是凭借自己看到的猜想顾恒舟是真心喜欢苏潋秋所以才会娶她为妻,然而上一世的事一件过去了,最重要的是现在。
顾恒舟并不是会妄下定论的人,他既然几次都说怀疑苏潋秋有问题,沈柏自然也要对苏潋秋多留一个心眼儿才行。
毕竟因为她的重生,这一世已经有很多事改变了,苏潋秋也许遭遇了其他变故,不再是上一世那个苏潋秋也不一定。
沈柏抱紧顾恒舟的腰,深深的吸了一口他身上的气息说:“好,我都听顾兄的。”
沈柏一直一口一个小爷的称呼自己,这会儿难得说要听顾恒舟的,罕见的带了一分女儿家的语气情态,顾恒舟的脸有点绷不住,眉眼缓和下来,语气也跟着变软,道:“你知道就好。”
一行人回到营帐,正好到营里放午饭的时候,看见顾恒舟和沈柏一起回来,孙毅光笑着打趣:“行远和小柏不同时候出的营,怎么一起回来了?”
顾恒舟说:“回来的时候正好碰上,便一起回来了。”
说着话,顾恒舟从盆里拿了一个热腾腾的馒头递给沈柏,然后把泡萝卜和红烧茄子放到沈柏面前。
这动作顾恒舟做得很自然,俨然把沈柏当成宠物来投喂。
孙毅光看得分明,啧啧出声:“小柏这么瘦弱,应该多吃点肉,行远你怎么净给她吃素?你李叔叔牙口不好,喜欢吃茄子,快把这盘小炒肉给小柏。”
顾恒舟没动,淡淡的说:“她之前舌头受了伤,吃不了太硬太辛辣的食物,这个正好。”
沈柏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的点头。
她现在是能说话了,但偶尔冷风灌进嘴里,舌头还是会有点疼,沈柏自己没当回事,没想到顾恒舟还记得她现在要忌口的事。
李云觉听到这里,立刻关切的看着沈柏问:“小柏舌头怎么受伤的?严不严重?”
在瀚京折腾出来那些事沈柏可没脸在孙毅光和李云觉面前说,含含糊糊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一时不小心咬到舌头,谢李叔叔关心。”
李云觉不赞同的摇头:“小柏你还年轻,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现在这点小伤小痛你不当回事,以后上了年纪就知道厉害了,像你孙叔叔和我,现在就是一身的病,我那里还有一瓶独门创伤药,一会儿行远去我那里拿来好好帮小柏上药。”
沈柏刚想说不用了,顾恒舟替她答道:“谢李叔叔。”
顾恒舟应得这么爽快,孙毅光和李云觉面上都带了笑,孙毅光欣慰道:“这样就对了,咱们都是一家人,千万别客气。”
行军打仗的人,吃饭都很快,沈柏才吃了半个馒头,孙毅光和李云觉就吃完了,两人豪放的用袖子擦了嘴,见顾恒舟也还在吃,孙毅光笑了笑说:“行远平日和我们吃饭速度差不多,今天为了不让小柏一个人,动作要慢许多,这般体贴还真是难得啊。”
李云觉撞了下孙毅光的胳膊说:“你这老家伙懂什么,小柏和行远的关系非同一般,行远对她好是天经地义的,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孙毅光说:“我知道他们关系不一般,但能让行远这么细心周到的照顾,我也是替大统领感到欣慰。”
听到这话,李云觉脸上也浮起感慨,叹了口气说:“行远马上就十八了,还有几个月就要去灵州做校尉独当一面,却还没成亲,也不知道日后会娶个什么样的姑娘。”
一提到这个话题,孙毅光就来劲儿了,兴致盎然的说:“行远性子冷淡,不爱搭理人,太内敛多愁的姑娘不适合他,太柔弱矫情的也不行,太循规蹈矩和他待在一起,只怕会让他的性子越发沉闷,不好不好。”
孙毅光和李云觉已经猜到沈柏是女扮男装,有心撮合两人,话铺垫到这里,李云觉立刻顺势说:“依我看,若是天下有哪个女子如小柏这样的脾性就很好,行远淡漠,小柏外向,行远骁勇善战,小柏足智多谋,两人性格互补,才能相当,实在是完美。”
李云觉说完,孙毅光激动的和他击了下掌。
孙毅光暗笑道:“老东西,跟你认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觉得你挺会说话的。”
“滚,老子向来会说话。”李云觉惯性的和孙毅光互怼,说完脸上又浮起忧色,担心道,“可是小柏只有一个,这世上哪有和小柏性情相同的女子呢?”
李云觉说完,和孙毅光一起把目光投向沈柏,沈柏还没想好如何应答,顾恒舟不轻不重的把筷子拍到桌上。
顾恒舟冷冷的说:“二位叔叔,劳烦出来一下,我突然想起有些要事想跟你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