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珏还要回瀚京复命,当即谢绝了他们的好意,沈柏和卫如昭没打算立刻走,卫如昭不爱说话,沈柏顺势应下。
许是从慕容轩那里得知东方擎赠了沈柏一节鸢灵树,慕容麟对沈柏的态度相当友好,听说沈柏要游玩,立刻安排了三十亲兵听从沈柏差遣,又让慕容轩作陪,给沈柏做向导引路。
一场晚宴气氛和谐,君臣尽兴,只是慕容麟到底年岁大了,精力不济,宴会进行到一半,便先回去休息了。
接下来由慕容齐主持大局,慕容齐又以兄长的身份谢了沈柏一番,周珏怕沈柏一醉又睡上好几天,替沈柏挡了酒,慕容齐也没说什么。
晚宴快结束的时候,有宫人神色匆匆的来找慕容齐,附耳低声说了什么,慕容齐神色微变,让其他几位皇子坐镇,匆匆离席。
他是宴上地位最高的人,自然是众人关注的焦点,这一走,宴会上其他人也都停了谈笑,有些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柏撑着脑袋也很好奇,却见卫如昭突然站了起来。
“舅舅?”
沈柏意外的喊了一声,卫如昭面不改色的说:“我要出恭。”
你一口酒没沾,也没吃什么东西,怎么就要去茅房了?
沈柏不大相信,宫人已经上前帮卫如昭引路,卫如昭走出没两步又回头对沈柏说:“你和我一起去。”
你要出恭让我跟着一起做什么?帮你递手纸?
沈柏觉得卫如昭这个借口实在烂透了,他们的对话声音虽然压得低,坐在旁边的周珏却听得清清楚楚,本来正在喝酒,一下子呛得咳嗽起来。
沈柏起身,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拍了下他的肩膀,低声道:“少喝点,别担心,我和舅舅去去就回。”
周珏呛得没办法说话,沈柏和卫如昭很快走出大殿。
宫人虽然也觉得沈柏一个小姑娘跟着舅舅一起去茅房有点奇怪,却不敢多问什么,恭恭敬敬带两人去茅房。
到了茅房门口,卫如昭先进去,沈柏转了转脑子,编了个借口,说卫如昭有难以言说的隐疾,便秘得厉害,打发宫人去端盆水来,等宫人离开,立刻跟进茅房。
卫如昭自然不可能在如厕,他站在茅房中央,咬破了自己的指尖,一粒艳红的血珠悬浮在空中,而后飘出茅房,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南襄国有钱,连茅房里面都嵌着夜明珠,但再奢华的茅房,屎也是臭的,沈柏捏着鼻子好奇的走过去,小声问卫如昭:“舅舅,你这是在做什么呀?”
卫如昭没有回答,低声命令:“把手给我。”
沈柏没问为什么,乖乖把手伸出去,然后问:“也要我的血吗?”
卫如昭抓住她的手,手指在她掌心画了几笔,殷红的血瞬间没入她的掌心,如果不是掌心还残留着细微的痒意,沈柏都快怀疑一切只是自己的梦了。
沈柏眨巴眨巴眼睛,把手放到鼻尖嗅了嗅,什么味道都没有,正想问卫如昭为什么要这么做,茅房外面开始刮风,隐隐还有婴孩儿的啼哭声,那哭声听起来很诡异,直叫人后背发凉瘆得慌。
沈柏下意识的朝卫如昭走了两步,还是觉得舅舅身边更安全一点。
卫如昭没理她,眸光平和的看着茅房窗户,片刻后,刚才的血珠又从外面飘进来,婴孩儿的哭声猛然变大,变得尖锐,沈柏捂住耳朵,眼看那血珠要回到卫如昭身边的时候,一团血红的物体从茅房窗户飞进来。
它的速度很快,直奔那粒血珠而来,然而在快要碰到那粒血珠的时候,被一片淡金色的无形屏障阻绝,发出吧唧一声,撞成血红的一滩,像是一团血肉撞在了屏障上。
沈柏看得有点反胃,那团血肉慢慢滑落掉在地上,咕蛹了一会儿,那团东西渐渐幻化成人形。
是个小孩儿,不过通体都是血红一片,嘴里发出尖锐的哭嚎,沈柏便是捂住耳朵也完全无法阻挡那声音刺入。
沈柏被吵得脑仁疼,忍不住嘀咕了句:“好吵。”
这两个字不知怎么刺激了它,那个血糊糊的小孩儿立刻像肉球一样朝沈柏扑来。
“舅舅救我!”
沈柏低呼一声,在那肉球快要扑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一脚踹过去。
肉球被她踹个正着,吧唧一下飞到墙上,一击得中,沈柏没那么怕了,挑眉嘚瑟道:“小爷可是玩儿蹴鞠的好手,江湖人称瀚京第一脚,有本事再来呀。”
嘚瑟完,沈柏看见那团东西裂开,分成了两团。
没想到这东西还能分身,沈柏咽了咽口水,没来得及求助,那两团立刻飞来。
顾不上其他,沈柏手脚并用,一脚踹飞一个,两手接住一团。
触手的瞬间沈柏有点意外,这一团东西看着血糊糊的一团有些恶心巴拉,触手却是软绵绵凉幽幽的,像是发酵了一晚上的面团。
沈柏愣了一下,然后指尖传来刺痛,被这团血糊糊的东西咬了一口。
“我去,这玩意儿还长牙了!”
沈柏低呼一声,忙不迭的把手里这团甩出去。
指尖还在流血,流出来的血却是漆黑的,沈柏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把手指送到卫如昭面前,咋咋呼呼的说:“舅舅,我被咬了,血是黑的,我是不是中了剧毒要死了啊?”
卫如昭没有说话,目光一直盯着那团东西被甩出去的地方。
舅舅不管她,沈柏自己得管自己,她连忙扯了绢帕出来把受伤那根手指缠住。
血这么黑,毒肯定很严重,她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还没跟顾兄圆房,就算废掉一直手,也得把命先保住了。
沈柏一只手很费劲,连牙齿都用上了,正忙活的时候,却听见一声软糯的呼唤:“娘亲。”
娘亲?
什么玩意儿?
沈柏动作一顿,循声望去,整个人如遭雷劈。
刚刚那个狰狞可怖的血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孩儿。
小孩儿应该也就一两岁的样子,手脚长得跟藕节子似的,胖乎乎软绵绵,不看脸的话,应该是个很讨喜的小娃娃,然而他的脸一半雪白,一半遍布被火烧了的伤痕,狰狞可怖。
小孩儿也看着她,没一会儿便四肢并用朝沈柏爬来,沈柏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的想后退,却腿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完了完了,莫不是这毒侵入肺腑了?
沈柏后背冒了一层冷汗,小孩儿已经快爬到她面前,那孩子皮肤娇嫩,手掌和膝盖很快在地上磨破了皮,流出来的血却不是红色,而是纯黑色。
“我的娘诶,这是哪儿来的小怪物?”
沈柏本能的嘀咕了一声,那小孩儿竟然听懂了,停下动作,看沈柏的眼神变得凶狠,嘴巴一咧,露出满嘴尖牙,不是小怪物又是什么?
卫如昭没回答沈柏,径直走过去把小孩儿抱起来,拍拍他身上的灰尘,小孩儿扑棱着抱住他的手要咬他,他也没有阻止,小孩儿张开嘴巴用力咬了一口,然而刚碰到卫如昭的血,他的皮肤就像被什么腐蚀了一样溃烂。
小孩儿连忙放开,呸了两声,黑亮的眼睛变得水汪汪的,好笑又可怜。
卫如昭不会抱孩子,托着小孩儿拍了两下他的背,然后对沈柏说:“起来吧。”
“舅舅,我浑身都麻了,应该是中了剧毒,我起不来,你快救救我。”
沈柏坐在地上理直气壮的说,小孩儿好像也能听懂这句话,咧嘴笑起,似乎看到沈柏倒霉他就开心。
沈柏瞪了他一眼,卫如昭淡淡道:“你没中毒。”
“舅舅你有佛法护体,我只是肉体凡胎,刚刚被这个小怪物咬了一大口,肯定中毒了,你别不信啊,看我的血都是黑的了。”
沈柏把受伤的手指给卫如昭看,却发现手指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
沈柏意外,又听见卫如昭说:“你别说他是小怪物,他不高兴。”
诶?
舅舅还维护这个小怪物。
沈柏蹭的一下站起来,看看那小孩儿又看看卫如昭,然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说:“我知道了!”
卫如昭神色淡淡,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柏拍拍胸口,说:“我懂我懂,舅舅现在已经得道了,有些事看破不说破比较好。”
说完,沈柏又皱了皱眉,说:“可是凭空多了这么大一个孩子,其他人看见怎么办?”
说话间,那小孩儿揪着卫如昭的衣领往他脖子上爬,卫如昭纵着他,平静的说:“无妨,旁人看不到他。”
那就是只有他们两个看得到这孩子了。
沈柏松了口气,那小孩儿转眼就爬到了卫如昭脖子上趴着,一感受到沈柏的目光就露出一脸凶相、龇牙咧嘴。
沈柏正要回瞪,脑子里灵光一闪,问卫如昭:“这孩子是已经死了的小鬼吗?”
小孩儿似乎不知道死了是什么意思,低头去嗅卫如昭的脖颈,卫如昭温声说:“他死了快两百年了。”
嗬!
死了快两百年,那这小屁孩儿的辈分岂不是比她大多了?
沈柏倒吸了一口冷气,想到这小孩儿出生没多久就死了,还做了两百年的鬼,突然觉得他也没那么可怕了,甚至还有点可怜。
她指着那小孩儿说:“看在你死了这么多年的份上,小爷不跟你一般见识,现在就只有他和我能看到你,你讨好小爷一点,小爷心情好说不定还能烧点好吃好玩的给你,不然……”
沈柏威胁,小孩儿有点生气了,小胖手叉腰,又冲沈柏呲牙,沈柏不怕他,指着卫如昭说:“不然小爷一个不高兴,就放血烫死你。”
小孩儿还记得卫如昭的血有多烫嘴,眼底闪过害怕,犹犹豫豫的合上嘴巴。
啧,这小鬼还挺会装可怜的。
沈柏莫名有点不忍心,还想说点什么挽救下自己的形象,卫如昭冷声提醒:“有人来了,你该出去了。”
沈柏麻溜的出去,刚站好,宫人便端着热水和帕子回来。
过了片刻,卫如昭从茅房走出来,沈柏狗腿的说:“舅舅,宴会估计要结束了,洗了手咱们快回去吧。”
卫如昭洗了下手,宫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他的手,怎么都想不到眼前这位谪仙一样的男子便秘的时候是怎样一种状态。
好在卫如昭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也没有多问什么,洗了手就和沈柏一起回到大殿。
慕容齐也已经回到殿中,所有人恢复谈笑,谁也没有看见卫如昭脖子上驼了个被烧毁了半张脸的小怪物。
沈柏放心下来,跟着卫如昭回到座位坐下,周珏不知道被谁灌了酒,沈柏一走近便闻到他身上浓郁的酒味儿。
他醉眼朦胧的看着沈柏,脑袋一歪,越过沈柏看到卫如昭,而后眉心一皱,眼眸眯起,似乎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那……那是什么玩意儿?”
周珏大舌头了,撑着桌子想站起来,沈柏眼疾手快,一记手刀将他劈晕,脑袋重重的砸到桌上,发出一声闷响,正谈笑风生的众人立刻偏头看向他们,大殿一时寂静无声。
许是觉得好玩儿,卫如昭脖子上的小鬼发出咯咯咯的阴笑。
沈柏汗毛倒竖,表情僵滞。
莫不是今日宴上喝的是什么神酒,喝了的人就能看到这个小鬼?
第181章 驱邪
“周护卫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