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救命!”
鹦鹉惊叫着在笼子里扑棱起来,绿尖瞪大眼睛,一脸疑惑:“我没说要吃它呀。”
沈柏抬手捏捏眉心,有点累,明眉扶着孙氏从外面走进来。
昨晚被沈珀吓到,孙氏眼睛还红肿着,约莫没有睡好,精神也很不济,这是她少有的几次踏进书韵苑,身上没了那股子敌意,多了两分柔弱,活似沈柏使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法子欺负了她。
沈柏走到桌边坐下,让绿尖奉茶,明眉扶着孙氏坐在沈柏对面,刚坐下,孙氏便从袖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檀木盒子放到沈柏面前。
那盒子看上去有些年份了,四角都有不同程度的磨损,应该是祖上传下来的东西,沈柏垂眸睨了一眼,没有碰那盒子,平静的看着孙氏。
孙氏勾了勾耳发,让明眉也退下,沈七飞过去围着她转了一圈,一屁股坐到桌上,双手环胸瞪着沈柏,等沈柏给他一个说法。
孙氏柔柔的说:“这是我进沈家以后,手上剩下的所有房契地契还有这些年的存根,大小姐既然和顾世子两情相悦,以后要结秦晋之好,这嫁妆也不能太单薄,本来这些东西早就该给大小姐的,但之前大小姐奉命要去南襄,如此便耽搁到了今日,还请大小姐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孙氏破天荒的把姿态放得很低,沈柏拿起盒子打开看了一眼,沈孺修为官清廉,除了拿俸禄也没拿过别的钱,盒子里只有两张房契,五张地契,和三百两存根。
沈孺修和沈柏都是甩手掌柜,平日府上花销基本都是孙氏在管,沈柏上一世暗中查过一次账,孙氏在瀚京没什么亲戚,没有亏过府上的用度,自己存的一点小金库也是当年的陪嫁之物。
这三百两存根,就是孙氏变卖陪嫁存着的。
连这三百两存根都放到盒子里了,孙氏还真是把家底儿都掏给沈柏看了。
到底是自己的全部家当,沈柏查看那些票据的时候,孙氏的眼睛还是忍不住跟着沈柏的动作走。
东西就这么几样,沈柏很快看完,她把东西复原,盖上盖子,然后推到桌子中间,单手压在盒子上说:“这些东西不可以不要,不过我想问你几句话,你要如实回答。”
孙氏眼睛一亮,迫不及待的问:“什么?”
沈柏屈指,轻轻叩了两下木盒,问:“苏潋秋之前帮沈珀看过病?瀚京有这么多大夫,为什么偏偏要找她?”
这个问题不难,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孙氏立刻回答:“苏小姐脾气好,说话也温温柔柔,比外面那些大夫耐心细致多了,而且珀儿第一次见她就很喜欢她,之前珀儿总是吐奶,她支了招以后,珀儿就不吐了。”
沈柏离京几个月,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真要一天天细数,京里发生的事可真够多的。
一提到苏潋秋,孙氏脸上满是赞扬,根本停不下来,继续道:“后来秋冬换季,珀儿染了风寒,咳了半个月,看了好几个大夫,喝了无数帖药都没用,我去尚书夫人府上参加赏菊宴,苏小姐闻到我身上的药味,猜到是珀儿病了,写了个方子给我,让人熬来给珀儿喝了一副,珀儿立刻就好了。”
沈柏没有亲身经历,不知道苏潋秋是不是真的如孙氏所说,只要闻一闻药味就能判断出是什么人得了什么病。
孙氏不管沈柏怎么看,想起那些事,笃定地说:“苏小姐一定是珀儿命中注定的贵人!”
言辞之间,孙氏已经把苏潋秋当做无所不能的存在,沈柏并没有细究这件事,转而问:“苏小姐这么厉害,昨日我怎么听说她最近身体不大好,她不能给自己治病吗?”
沈柏问到关键,孙氏却不当回事,说:“女子都是如此,天气寒凉身子就要比平日弱许多,苏小姐只是这几日不舒服而已,苏家也没请大夫,可见她自己就能开方子疗养好。”
孙氏像个虔诚的信徒,完全不会怀疑自己信奉的神明存在什么问题。
沈柏动作微顿,犹豫片刻问孙氏:“你今天把压箱底的东西都送到我这儿来,是怕我会害沈珀?”
孙氏表情一僵,没想到沈柏会这么直白的戳穿她的意图,干巴巴的笑笑,掩饰道:“没有,这是老爷的吩咐,我怎么会这么想你呢。”
沈柏打开盒子,把那三百两存根还给孙氏,然后把房契地契都拿回来放到自己面前,淡淡道:“沈珀生病和我没关系,不过这些东西是我应得的,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你既然担心沈珀会被害,以后就少让他进我的院子,就算我嫁了人不住太傅府了,书韵苑也是我的地盘。”
沈柏的语气很快,这些话似乎早就在喉咙滚了千百遍,孙氏张了张嘴,对沈柏的出尔反尔有点气恼,不过想到沈珀很快又忍下来,低声说:“我以后会管好珀儿的。”
沈柏抿着唇无声的赶人,孙氏很快起身离开,沈七看到沈柏变得严肃,底气没那么足了,过了一会儿小声说:“我……我不生气了,你别这个表情。”
鹦鹉在旁边附和:“好吓人!”
沈柏在沈七小脸上戳了一下,绿尖很快端着热茶回来,沈柏把木盒交给她收起来,听说孙氏拿了房契地契来,绿尖立刻猜到孙氏的意图,气愤道:“孙姨娘可真是太小心眼了,大小姐日后可是要做世子妃,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难道还会跟一个小孩儿争这点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绿尖这话说得有点财大气粗,沈柏胸口的郁气消了不少,失笑的问:“怎么,我不在这段时间你发财了,竟然觉得这些东西上不得台面了?”
“小姐,不是我发财了,是你发财了!”绿尖说着从梳妆台捧了几个盒子到桌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和田玉的玉坠、祖母绿的耳坠、红玛瑙做的簪子还有嵌着胭脂色琥珀的步摇。
这些东西做工精美,用料上乘,沈柏上一世没少买这些小玩意儿哄姑娘欢心,一眼便知这些东西价值不菲。
绿尖把这些展示给沈柏看,说:“这些都是这几个月姑爷派人送来的,叶嬷嬷和李嬷嬷还没走的时候见过两样,说这随便一样东西就值好几百两,光是这些东西就比孙姨娘拿的东西好了,等小姐与姑爷成婚,自然是这瀚京顶顶金贵的人。”
沈柏意外,没想到顾恒舟会送这些东西给她,指尖扫过盒子,绿尖想起什么又说:“对了,每次姑爷除了送东西还会送信,奴婢都收好了。”
绿尖说完把收好的信拿出来给沈柏,沈柏拆开,信的内容都是一样的,而且十分单一,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阅”字。
绿尖不识字,也不懂这是什么含义,沈柏却在瞬间明白,这是顾恒舟回给她的信。
从她出发到南襄,路上写给他的信,他收到以后,就会回一封,再让人送份礼物到太傅府。
她在南襄要赶路忙事,若是他回信到南襄,难免不会发生意外导致信件丢失,送到太傅府的话,只要她回来,立刻就能看见。
这人啊,怎么就这么讨人喜欢呢。
沈柏拿着信纸发怔,很快有小厮来敲门,恭敬地说世子殿下在府外,要带她去城里逛逛。
沈柏想就这么出门,绿尖死活不让,特意给她挑了一身胭脂色金丝绣海棠冬裙换上,又梳了个好看的坠马髻,插上那支红玛瑙做的簪子才和沈柏一起出门。
车马早就在大门外等着了,顾恒舟的伤还没好,坐在马车里面没露面,马车是两乘的,看上去很是宽敞气派。
马车只有一辆,绿尖扶着沈柏走到车边,侍卫立刻下车放了脚凳,沉声对绿尖说:“世子殿下会保护沈小姐的安全,绿尖姑娘就不用随行了。”
按理,就算是订了婚约的男女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单独相处的。
绿尖却与一般丫鬟的想法不同,特别乖巧的点头说:“奴婢知道,世子和小姐玩得开心呀。”
傻丫头。
沈柏腹诽,拎着裙摆上车,刚站上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便撩开帘子,顾恒舟穿着一身银灰色锦衣坐在车里,目光寡淡的扫了沈柏一眼,说:“进来。”
第201章 以后还是叫他顾兄(一更)
沈柏拎着裙摆钻进马车,坐在顾恒舟对面。
从外面看马车挺宽大的,但顾恒舟手长脚长,沈柏坐下以后就觉得空间有点窄,下意识的想把腿伸出去,一抬眼对上顾恒舟幽深的眼眸,沈柏动作一僵,又乖乖把腿收回来。
得,在顾兄面前也得规矩点才行。
顾恒舟今天穿着银灰色绣松针锦衣,料子是上好的苏锦,看图案应该是双面绣,低调又精致,不过颜色偏冷,让他整个人看上去越发不好相处起来。
出门之前沈柏才知道顾恒舟这段时间送了很多礼物到太傅府,但这会儿看到本人,不仅一点温情都没有,反而还很是不想搭理她似的。
沈柏暗暗翻了个白眼,既然不想搭理她,一大早来接她出门做什么?
沈柏没顾恒舟沉得住气,马车往前驶了一会儿,听着外面喧闹的叫卖吆喝声,沈柏忍不住开口问:“我们今天去哪儿啊?”
顾恒舟说:“到了就知道了。”
简短有力,根本不想多说一个字。
嘁!
小爷也是有脾气的好吗,小爷之前让着你哄着你那是因为小爷喜欢你,小爷现在不喜欢你了,你再给小爷摆脸色,小爷可不干了!
沈柏腹诽,面上笑意也收敛,掀眸看着顾恒舟说:“昨日我回家听绿尖说你送了很多东西给我,反正以后我们也是要解除婚约的,那些东西我用不上,先让人送还到国公府吧,免得我院子里的人毛手毛脚一个不小心把东西摔坏了。”
论气人的本事,沈柏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
她说完话,顾恒舟周身的气息就越发冷寒,薄唇抿着,眉心也微微拢起。
沈柏头一回这么顶撞顾恒舟,其实心里也相当没底,眼看要扛不住,沈七松开沈柏的胳膊飞到马车中间,瞪着顾恒舟说:“不许欺负我娘亲!”
他这小奶音,一点威慑力都没有,顾恒舟伸手揪着他的后颈皮把他拽进怀里,沈七哼哧哼哧的挣扎了几下没能挣开,顾恒舟垂眸看着他,淡淡的说:“不想要就扔了吧。”
这语气听起来活似国公府有家财万贯,这区区上千两的首饰他并不放在眼里。
沈柏正想反驳,马车外面传来马蹄声,下一刻,窗帘被人掀开,周珏的脸映入眼帘,他从顾恒舟那边掀的帘子,第一眼看到的是沈柏,当即挑眉问:“你怎么在车上?”
“我怎么不你在车上?”沈柏立刻反问,顾恒舟不动声色的把沈七按在怀里,周珏没理沈柏,对顾恒舟说:“我还想去探望顾兄的,你不是还受着伤吗,怎么不好好休息,还这么给面子的出门赴宴?”
顾恒舟绷着脸不应声,沈柏见有风灌进来,吹得他发梢微动,立刻对周珏说:“你都知道顾兄身上有伤,还不赶紧把帘子放下,猪脑子啊你。”
“你才是猪!”
周珏反驳,倒也没那么幼稚跟沈柏犟脾气,乖乖把帘子放下。
沈七已经安分下来,顾恒舟垂眸摸着沈七头顶的胎毛,周身的温度不知为何回暖了一些,片刻后他轻声说:“我与你之间的事委实过于匪夷所思,若要解除婚约,需找个合适的时机才行,在这之前,你还是要像之前那样与我相处,以免叫人察觉有异,多生事端。”
这是要沈柏陪他演戏了。
这要求对沈柏来说倒是不难,只是她好奇道:“我之前是如何与你相处的?这些时日难道有什么不一样吗?”
在沈柏的印象中,上下两世她和顾恒舟差不多都是这样的相处模式,他总是一副冷冷淡淡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沈柏对他多少有点热脸贴冷屁股,她方才是不打算惯着他了,但一看到他受冷,就还是破了功,所以沈柏没觉出哪里不同。
顾恒舟动作微顿,轻声说:“你从南襄回来以后,从来没叫过我顾兄。”
“……”
沈柏一怔,没想到顾恒舟竟然会计较这个称呼。
她的表情有点不自然,移开目光说:“你确实不是顾兄。”
顾恒舟抿唇又不说话了,马车里的气氛慢慢变得沉闷,沈柏偷偷打眼去看顾恒舟,莫名觉得他看上去有点委屈。
顶着这么张脸,沈柏实在见不得顾恒舟露出这样的表情。
而且一开始非要撩拨人的是她,错的自然也是她。
沈柏理不直气也虚,认怂的说:“好吧,在其他人面前,以后我还是叫你顾兄。”
一刻钟后,马车停下,侍卫帮忙掀开车帘,沈柏拎着裙摆钻出马车,而后回头问顾恒舟:“顾兄,要我扶你吗?”
顾恒舟没说话,只是抬起了手。
沈柏会意,帮忙把他扶出马车,自己先踩着脚垫下车,然后再扶着顾恒舟下马车。
下了车沈柏才发现马车穿过闹市,来到城北的妙心湖,这是城里最大的湖泊,湖边砌着护栏,种着树,修着凉亭,是踏青幽会的好去处,上一世沈柏和周珏都带不少姑娘来游玩过。
周珏骑马跟在马车旁边,等沈柏把顾恒舟扶下车,立刻走过来,先仔仔细细看了顾恒舟半天,舒了口气说:“我刚回京就听说顾兄受伤了,早知道灵州会发生动乱,我就晚点回来,说不定还能帮上顾兄一点忙,不至于闹到这么严重的地步。”
顾恒舟说:“赶回京中复命更重要,你做的是对的。”
顾恒舟淡淡的说,周珏摸摸鼻尖说:“这事也奇怪,那个时候顾兄你怎么会突然栽下马呢?可是有什么人在你的饭菜里下了药故意谋害你?”
“这件事已经彻查清楚了,没有人要谋害我,是我自己恰好那个时候身体出了点问题。”顾恒舟沉沉的说,制止周珏继续发散思维猜测。
今天出门的时候沈柏还看到有太阳,这会儿到了湖边,太阳反而被云遮住,寒风徐徐,顾恒舟约莫还是有些不适,反握住沈柏的手,身子也微微朝沈柏倾斜了些。
听到周珏这么说,沈柏越发惭愧,如果不是那场灵梦,顾恒舟应该也不会受伤,如此算来,她就是间接害顾恒舟受伤的人了。
不仅害人受伤,回来之后还要跟人解除婚约。
呸,负心女!
沈柏默默骂了自己一句,谄媚的提醒:“顾兄,前面路上有小石块,你注意小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