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漪和沈柏一进门,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们身上,两人最近引发的争议都不少,受瞩目的程度也差不多。
赵明漪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见所有人都愣着没有要起身行礼的意思,绷着脸开口:“怎么,本公主脸上有什么脏东西,让你们看得这么出神都忘记行礼了?”
赵明漪的语气不大好,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行礼,赵明漪绷着身子受了礼,然后才走到姜琴瑟面前,拿出一个银色绣锦鼠锦盒给姜琴瑟,温笑着说:“这是本宫命人用上好的羊脂玉打制的玉坠,送云山寺让高僧开过光,都说玉是养人的好东西,也算是图个好兆头。”
姜琴瑟双手接过,柔声谢恩,其他人也跟着附和了几句,说五公主有心了。
赵明漪知道这些人没多少真心在里面,送了东西便说:“屋里有点闷,本宫就在外面坐着吧,也免得你们放不开。”
赵明漪说完和沈柏一起出门,找了一丛翠竹旁边的位置坐下。
外面关于和离的传言赵明漪听了不少,但这种听闻和真真切切的来感受别人异样的目光还是很不一样,尤其是这些夫人小姐都是与她熟识的,她分明感受到刚刚这些人看她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个怪物。
她的确还是名正言顺的五公主,但公主的身份并不能为她震慑抵挡那些目光,她也是肉体凡胎,俗人一个。
赵明漪的脸色有些难看,沈柏把她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倒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温声道:“公主殿下所做的决定没有伤害任何人,殿下是勇敢且正确的,还请殿下莫要被庸人所扰,徒增烦恼。”
赵明漪端起热茶喝了一口,压下别去的怒气小声道:“本公主是不想生事才忍着她们,若是她们敢得寸进尺,本公主一定要她们好看!”
“应是如此。”
沈柏温声说,赵明漪楞了一下,偏头有点难以置信的看着沈柏,问:“你不拦着我?”
“本就是她们做错了,公主殿下要给她们一点教训也是应该的,人这一生只有短短几十年,为什么要委屈自己?”
赵明漪讷讷的看了沈柏好一会儿,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我终于明白皇兄为什么喜欢跟你待在一起了。”
不,公主殿下,你大概还是不明白的。
沈柏腹诽,不过没有纠正赵明漪的想法。
两人坐了一会儿,又来了不少人,屋里有点挤了,姜琴瑟索性抱着周少饮出来,其他人各自落座,三三两两的说着自己的话,一时热闹非凡。
赵明漪和沈柏身份特殊,进来的人都要看她们几眼,但不敢上前说话。
沈柏一边宽慰赵明漪,一边漫不经心的观察周围的情况,今天吕夫人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没带吕兮也没带吕秀。
吕兮跟顾恒修定亲了,带过来要是撞上慕容轩,容易露馅儿,而姜琴瑟一直把吕秀当做假想敌,吕秀来了多半也会尴尬。
下人送上饭菜,宴会热热闹闹的进行,周府的厨子厨艺不错,饭菜味道都挺好的,沈柏刚吃了两口菜,就被人点了名。
回头,赵氏在席间站了起来。
距离上次沈柏和赵明熙一起见她过去差不多一个月了,赵氏的气色好得不行,一点也看不出之前小产过。
沈柏停下筷子,平静的看着赵氏,其他人也都兴致勃勃的等着看好戏,赵氏诚恳的说:“今日六公主没来,有劳东方姑娘转告六公主,之前的确是臣妇误会公主殿下的朋友了,臣妇的未出世的孩子并非那个成衣铺的老板娘所害,问题出在香料上。”
人家办满月酒,她却在这儿提起自己未出世的孩子,也不嫌晦气,真是没有眼力见儿。
有人横了赵氏一眼,姜琴瑟倒是大度,温温和和的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来。
赵明漪难得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低声问沈柏:“六妹妹什么时候有个开成衣铺的朋友了?”
是啊,最受宠爱的六公主,怎么会有个开成衣铺的朋友。
沈柏当时就提点过赵氏,让她不要把这种事宣扬出去,她却挑在今日这样的场合跟沈柏说话,肯定不是这么简单。
沈柏并不慌张,微微一笑,淡淡道:“夫人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我什么时候和六公主一起见过夫人吗?”
沈柏直接否认,赵氏是铁了心要把这件事捅出来,咬着牙说:“周夫人刚生完孩子,臣妇来探望周夫人,东方姑娘和六公主曾单独召臣妇在马车上见面,东方姑娘若是忘记了,不妨与周府的门守当面对质,看他们如何说。”
赵氏言之凿凿,沈柏也不害怕,点头道:“好啊。”
这事不管是不是真的,都是得罪六公主得罪皇家的事,沈柏倒要看看,周府哪个下人敢站出来,亦或者,哪个主子敢在背后唆使,让周府成为众矢之的。
沈柏想得通透,所以答应得很爽快,赵氏没有吓到沈柏,反而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一直安安静静被姜琴瑟抱着的周少饮突然哭起来。
众人立刻开口让赵氏不要在今日破坏气氛,姜琴瑟哄了周少饮一会儿,让乳娘把孩子抱走,然而看着赵氏问:“李夫人方才说你未出世的孩子是被香料所害是怎么回事?我平日也喜欢买些香料,是哪家的香料竟然对人体有害,日后我也好让下人警醒一点,别买错了。”
姜琴瑟一句话把事情拉回正题,直接跳过赵氏攀咬沈柏和赵明熙的话题。
沈柏偏头,多看了姜琴瑟一眼,眼神有些意味深长,仔细想想,姜琴瑟和赵氏倒像是打着配合呢。
姜琴瑟那么一问,其他世家夫人也把关注点放在香料上,赵氏稳了稳心神,大声说:“京兆尹的官差把京中卖香料的铺子都查了一遍,那些香料并非产自昭陵,而是来自南襄,这些香料香味特殊,而且存留时间很长,进入瀚京以后销量很好,但京兆尹调查发现用了这些香料的人家,有好多都发生过流产事件。”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变了神色,赵氏不停,再放出一道惊雷,说:“而且那些流产后的妇人,调养好身子以后,一直都未能受孕,我猜这些香料对妇人的伤害很大,恐怕会使人难以受孕。”
赵氏说完,在场的人都炸开了锅,女子的地位一直被男子低,子嗣对一个女人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若是没有子嗣,一个女人要如何活下去?
众人有些慌乱,恨不得立刻回家查看家中用的香料是从哪家买的,会不会对身体有害。
姜琴瑟还算镇定,平静的对赵氏说:“案子还在调查中,京兆尹还没贴出告示,李夫人还是莫要随意乱说,以免伤了昭陵和南襄的情谊。”
赵氏自己才没了一个孩子,说出这样的话众人大多数还是相信的。
这里只有沈柏一个人是从南襄国来的,众人看沈柏的眼神很快变了意味,好像沈柏是南襄国派来害人的细作,要昭陵所有人都不再有子嗣。
沈柏的处境一下子变得很尴尬,不过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她也没着急,幽幽的说:“南襄国和昭陵互通商贸,是先帝和陛下一直推崇的,南襄国的香料不止卖到瀚京,还卖到其他地方,而且两国互通商贸已经有三年多,若是香料有问题,应该早就被发现了,而不是等到现在,周夫人说得很对,案子还在调查中,还是等京兆尹贴出告示再下定论比较好。”
沈柏并不与她们争辩,直接搬出先帝和赵彻压人。
赵氏看了姜琴瑟一眼,改口说:“东方姑娘说得有道理,臣妇因为丧子之痛一时失言,还请东方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人言可畏,一句莫要放在心上就能抹除自己信口开河说过的话,未免也太容易了。
沈柏微微一笑,柔和道:“夫人痛失爱子,的确值得同情,我自是不会与夫人一般计较。”
得了这话,赵氏就想坐下,却不想沈柏话锋一转,幽幽的说:“夫人方才不是说要让周府的门守与我对峙么,夫人心中尚有悲痛,不该平白受委屈,六公主今日不在场,名声却也不能受辱,还请夫人把门守叫来,当着大家的面与我对峙一番,也免得其中有什么误会。”
沈柏说完,赵氏的表情寸寸皲裂。
第230章 扭伤
赵氏不敢应声,众人也都看着沈柏,没想到她还会把话题拉回来。
沈柏吃得差不多了,喝了口热茶解腻,撑着下巴看着赵氏,悠然的等她回应。
赵氏无法,求助的看向姜琴瑟,姜琴瑟横了赵氏一眼,有心想骂赵氏坏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却也骂不出来,只能忍着怒气打圆场说:“今日来府上的宾客太多了,门守都派出去迎客送客了,我也不知道李夫人说的究竟是哪个门守,还请东方姑娘给我个面子,改日再说这件事行吗?”
“周夫人说得有理。”沈柏点头说,姜琴瑟露出笑,正想再说点什么缓和气氛,沈柏伸了个懒腰说,“但我出宫一趟也不容易,今日正好我闲着没事,可以等到宴会结束,周夫人若是忙不过来,我可以直接去找周统领,周统领连整个皇宫的禁卫军调度都游刃有余,对府上的下人管理应该更是轻松吧。”
姜琴瑟上扬的唇角僵住,这事她可没打算让周珏知道,赵氏也慌了神,这都是后宅妇人闲得无聊的时候说的话,哪能让自家大老爷们儿知道?
沈柏这不依不饶的态度让赵氏知道事情不能善了,指望不上姜琴瑟,赵氏咬咬牙,豁出去了,指着沈柏控诉:“东方姑娘是昭陵的贵客,和六公主交情也好,就算最终对峙结果出来,也不会受到什么惩罚,你这般为难我,无非是想用权势地位压我。”
赵氏先发制人,说完红了眼眶,活似沈柏盛气凌人,怎么欺负了她。
姜琴瑟眸光微闪,而后柔和道:“东方姑娘品性极好,得了顾大统领和陛下的喜欢,这等本事在整个瀚京都找不出第二个来,若真觉得委屈,不如直接让陛下或者顾大统领帮你做主,也免去找门守对峙的麻烦。”
顾恒舟和赵彻都是京中贵女梦寐以求的良人,沈柏收割了顾恒舟也就算了,还入了赵彻的眼,姜琴瑟这一句话,把沈柏推到这些世家夫人和贵女们的对立面。
姜琴瑟没有像赵氏那样直白的说沈柏利用权势压人,却暗指沈柏可以利用顾恒舟和赵彻的喜欢颠倒黑白。
沈柏一脸无辜的看着姜琴瑟,恳切的说:“这件事究竟如何自有公道,我没有什么好委屈的,只是如今事关六公主的名誉,想证明六公主的清白罢了,若是六公主在这儿,她要找陛下做主便是她的事了。”
沈柏把自己摘出去,这件事跟她关系不大,就算赵彻要做主,也是为赵明熙做主,算不到沈柏头上。
姜琴瑟这个帽子没能扣稳,表情有点没绷住,沈柏没有戳穿,看着赵氏催促:“这位夫人意下如何?要留下来等宴会结束后与我对峙吗?”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赵氏如果不答应,那就是心虚,但如果应了,赵氏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正犹疑不定,赵明漪在旁边说:“熙儿马上要及笄了,还没议亲,若是传出去她堂堂一个公主和成衣铺的人来往,对她的名声很有影响,本公主身为姐姐,也要好好替她做主,看看其中到底有什么误会。”
赵明漪没有站队,但明显是和沈柏一派的。
赵氏还拿不定主意,姜琴瑟替她开口,说:“既然五公主也关心这件事的真相如何,就请李夫人多留些时候,把事情弄清楚为好。”
姜琴瑟都这么说了,赵氏只好说:“臣妇遵命。”
宴上出了这种事,后面众人都有些兴致缺缺,很想看事情最终会是什么走向,却又没借口留下来,而且心里担心家里的香料有问题,吃过饭以后,众人便陆陆续续离开。
周府的亲戚也不多,姜家倒是来了不少人,姜琴瑟一直陪她们说话,沈柏和赵明漪也没催促,只有赵氏在这儿坐立难安。
一直快到傍晚的时候,姜琴瑟才把所有的客人送走,周珏和周德山跟顾恒舟去国公府了,府上没有其他人,姜琴瑟把所有的下人都召到大厅,密密麻麻站了好几排。
周府的门房不是固定的,而是轮值,姜琴瑟问了一圈,赵氏来探望那日负责值守的两个门房恰好都不在。
一个据说是感染了风寒,在家卧病休养,一个则是回老家奔丧去了。
人证不在那就没办法对峙了,赵氏松了口气,正要说话,沈柏轻声说:“门房不在的确没办法,不过李夫人不是有马夫吗,你的马夫总记得那日发生过什么事吧?不如叫他进来与我对峙,看他有没有见过六公主。”
赵氏一口气哽在喉咙上不去也下不来,不明白沈柏怎么这么执着,一定要找人对峙。
姜琴瑟也拿不准沈柏想做什么,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片刻后,赵氏扛不住,跪在沈柏和赵明漪面前,大声说:“臣妇有罪,六公主之前只是与臣妇偶遇,因觉得成衣铺的衣服都很漂亮,所以与臣妇说过几句话,与那成衣铺老板并不是什么熟识,臣妇今日之所以这么说,是想借机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把香料的事抖落出来。”
赵氏说完一头磕在地上,不知道是委屈还是气愤,语气带了怨怒,声音有点发抖,说:“臣妇痛惜腹中未曾面世的孩子,深知香料之事涉及两国之间的商贸往来,唯恐京兆尹为了两国和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一时糊涂才会如此,请五公主恕罪!”
赵氏改了口,推翻自己之前的供词,又用痛失孩子的事做挡箭牌。
赵明漪听得皱眉,虽然觉得赵氏如此行事不好,念在她没了孩子的份上,还是宽宏大量的说:“本公主能理解你的悲痛,但你言行还是要谨慎些,熙儿性子单纯,年纪也不大,你随意一句便能抹黑旁人对她的印象,这样对她太不公平了。”
“臣妇知罪。”
赵氏说完痛哭起来,赵明漪听得不忍心了,伸手将她扶起来,正要宽慰两句,沈柏幽幽的说:“六公主单纯无辜,夫人改了口认了错,这事便过去了,但昭陵和南襄之间的商贸往来,是先帝和陛下还有无数百姓倾力才重新连通的,夫人可知你这轻飘飘的一言,会毁了多少人的努力?”
昭陵和南襄才重新互通商贸三年,昭陵的国库就比之前增长了许多,若是就此断绝,两国的关系会闹僵不说,赵彻又会和恒德帝当年一样,被世家大族的势力架空,做什么事都不能放开手脚。
沈柏这话说得有些重了,赵氏不知该如何应对,索性撒起泼来,毫无形象的痛哭流涕,大声喊道:“臣妇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内宅妇人,眼界窄也没什么大的见识,腹中孩子就是我的命,如今孩子没了,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再怀上,这事落在谁身上还能保持镇定啊?”
一句眼界窄,赵氏就把所有的责任推了。
沈柏上一世也见过这种市井泼妇,她们没什么面子观念,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赵明漪原本是扶着赵氏了,见她哭成这样,下意识的松手离她远点,沈柏平静的看着赵氏,淡淡道:“我说这些并不是要怪罪夫人,只是提醒夫人,有句话叫祸从口出,就算有时候是无心之失,造成的后果若是太严重,也是会出大问题的。”
沈柏这话意有所指,赵氏的哭声一顿,而后又放开嗓子嚎起来。
不想看她撒泼,沈柏和赵明漪一起离开。
上车后,赵明漪一直没说话,她把今日宴会上发生的事翻来覆去想了一遍,忍不住看着沈柏说:“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有点刻意针对李夫人?”
“公主何出此言?”
沈柏温和的反问,赵明漪正要举出自己的依据,马车突然停下,马夫把马缰绳勒得太紧,马都嘶鸣起来。
马车剧烈的晃动了一下,沈柏和赵明漪跌成一团,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沈柏,马车帘子被掀开,两个蒙着脸的人出现在马车上。
两个蒙面人很是意外,约莫没想到马车上会有两个人,沈柏也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在瀚京打劫公主的马车。
四双眼睛互相看着面面相觑,片刻后,沈柏和赵明漪同时选择抬腿踹向黑衣人。
两人动作一致,赵明漪的力道竟然比沈柏更强,直接一脚将那个黑衣人踹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