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赵彻这样做不是特意救沈柏他们,但他们确确实实是因为赵彻得救了。
周珏也认出赵彻,胸口发热,很想扭头冲这里所有人宣告:都看见了吗?这是我们昭陵的储君!今天他能炸山救你们,日后君临天下,便能让八方来朝!
赵彻从睦州带了兵马过来,事态就可以控制住了,沈柏安心了些,正想看看顾恒舟在哪儿,耳边传来苗若溪的惊呼。
苗若溪被一个穿着白色斗篷的人用长鞭卷走,斗篷帽子很大,把那人的脸完全挡住,看不到面容。
沈柏和周珏同时命令:“放开她!”
那人并不说话,扛着苗若溪就往城主府的方向跑,沈柏和周珏立刻跟上,那两个将士从雪堆里爬起来紧随其后。
那人速度很快,沈柏发着烧,周珏又受着伤,两人很快被甩开一段距离,眼看这人马上就要进城主府,一把长剑斜飞出来,逼得那人停下脚步,下一刻顾恒舟跃到屋顶拦在那人面前。
暮客砂不见踪影,除了右胳膊上那条伤口,顾恒舟左脸添了一道细长的伤口,他抬手接住长剑,站在一片霭霭的白雪上,衣袂翻飞,如同一把刚饮过血的绝世名剑,锋芒毕露。
沈柏看得胸口滚烫,立刻大喊:“顾兄,快揍他!”
话落,那个穿白斗篷的人抢先一步挥鞭,顾恒舟不避不让,直接抓住鞭子,用力一拉,那人便被拉得朝前扑去。
知道力气不敌顾恒舟,那人马上松手弃了鞭子,堪堪在屋顶边缘停下。
那人还想找其他路逃跑,沈柏幸灾乐祸的开口:“兄弟,别逃了,识相点就乖乖放下你背上扛着的那个姑娘,不然我们可不保证你能留个全尸哦。”
周珏也很相信顾恒舟的实力,跟着附和:“就是就是,你别挣扎了,就算十个你加起来,也打不过面前那个人的。”
两人刚说完,顾恒舟拿起刚刚缴获的长鞭轻轻一挥,直接一鞭打在那人脸上,抽得他后退几步。
顾恒舟这一手相当利落,沈柏和周珏立刻拍手称好,那人进退不得,正想把苗若溪放下,顾恒舟突然发力冲到那人面前,一手揪住那人的衣领,屈膝上顶,苗若溪被丢到地上,那人身体弓成虾子,直接喷了一口血在顾恒舟身上。
朵朵艳红的花在银灰色锦衣上晕染开来,如同妖冶异常的彼岸花,给顾恒舟染上冷戾可怕的死气。
沈柏心头一颤,突然觉得顾恒舟不大对劲,大喊一声:“顾兄,住手!”
已经晚了。
顾恒舟直接一剑砍了那人的脑袋。
滚烫鲜红的血自光秃秃脖颈喷溅出来,在雪白的房顶画下狰狞可怖的痕迹,苗若溪吓得惊声尖叫,顾恒舟偏了偏头,沈柏又叫了一声:“顾恒舟!”
顾恒舟顿了一下,像丢破布袋子一样把那个人的尸体丢开,而后将目光投向沈柏。
直到这个时候,沈柏才发现顾恒舟的眸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诡异的红色,那里面一点光和热都没有,只有不停翻涌的血腥杀戮,和平时那个冷静自持、疏漠有礼的顾恒舟截然不同。
下意识的,沈柏握紧手里的匕首,周珏也发现顾恒舟状态不对,咽了口口水问沈柏:“是不是我眼睛出问题了?我怎么觉得顾兄连我们也想杀?”
沈柏咬咬牙,压低声音对周珏说:“一会儿我吸引顾兄的注意力,你抓住机会,趁他不备打晕他!”
周珏:“……”
从背后偷袭顾兄和直接送死有什么区别?
周珏眼角狠狠的抽了两下,沈柏拍了下他的肩膀,朝前发足狂奔,顾恒舟一直盯着她,几乎是在她动作的瞬间,就像早就蓄势待发的猎豹一样猛冲过来。
周珏躲到旁边,顾恒舟分神看了他一眼,周珏被看得一个激灵,差点直接跪下来抱住顾恒舟的腿求饶。
“顾恒舟,有本事来追我!”
沈柏大喊了一声,直接从房顶跃下,消失不见,顾恒舟收回目光,直接追过去。
沈柏跳下去以后,直接闯进旁边一个房子,抓起铁勺敲了下锅盖,直接从窗户翻出去,发足跑了一段路,又和刚刚一样躲进一间房,还没找到用什么东西敲,柏木做的房门直接被一剑斩成两半。
木屑在金色的光辉下翻飞,顾恒舟手持长剑一步步走进屋来,身姿挺拔如松,面容虽然冷峻黑煞,却丝毫不影响俊美。
沈柏把匕首藏到身后,不动声色的往窗边挪,干笑着开口:“顾兄,我知道那天晚上亲你是我不对,咱们有话好好说,别动刀动枪的,行吗?”
顾恒舟不说话,一步步逼近。
沈柏紧张得手心直冒冷汗,她握紧匕首,没把握能在这么近的距离顺利翻窗出去不被顾恒舟逮到,更没把握能在跟顾恒舟动手以后全身而退。
眼看顾恒舟已经逼到眼前,外面传来一记响亮的锣声,沈柏眼睛一亮,立刻翻窗跑出去。
她本来受了寒身体就软绵绵的,跑了这么一通,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两条腿也有点使不上劲儿。
身后的锣声越敲越密,沈柏咬着牙不敢停下,只能祈祷顾恒舟能被周珏多吸引一会儿注意力,让她赶紧找到一个能设伏的地方。
可惜沈柏的祈祷没有生效,跑了没几步,沈柏看见头顶多了一团阴影,几乎是本能的往旁边一滚,顾恒舟落在她后面半步的地方,直接一剑劈在地上。
两寸厚的地砖直接被劈裂,长剑也崩成两段飞出去。
沈柏一阵后怕,要是她没看见那团影子,或者动作慢那么一点,现在已经被顾恒舟劈成两半了吧。
重活一世,她除了占了顾恒舟一点便宜,也没干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怎么他老是莫名其妙想弄死她?
沈柏有点想哭,周珏拎着锣追出来又敲了两下,无奈的对沈柏说:“顾兄他不理我,好像认准你了。”
沈柏:“……”
顾兄,我是想让你认准我喜欢,没想让你认准我砍啊。
这么跑是跑不掉了,反正顾恒舟的剑已经断了,沈柏冲周珏大喊:“我跑不动了,你注意找机会!”
周珏完全没做好准备,无措的啊了一声,沈柏从地上爬起来,顾恒舟立刻举着断剑朝她刺来,沈柏后退一步矮身避开,断剑插进身后的墙上。
周珏看得心跳都要停了,往前跑了两步问:“姓沈的,你没死吧?”
沈柏说:“没死!”
说完直接丢了匕首,整个人八爪鱼一样跳到顾恒舟身上,双手紧紧抱着顾恒舟的脖子,双腿夹住顾恒舟的腰。
反正跑哪儿都要被他抓到,还不如直接蹦到他怀里最安全。
沈柏越过顾恒舟的肩膀看着周珏喊:“还不快过来动手?”
周珏牙疼,警惕的站在离顾恒舟十来步的地方:“就你那小身板,就是挂十个在他身上他也能把我打得满地找牙,我过来送死吗?”
沈柏破口大骂:“周珏,你个狗孙子,说话不算话,小爷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在生死紧要的关头,周珏豁出面子不要,大声回答:“是你让我趁机行事的,我认为现在的时机不适合动手。”
沈柏说:“你放屁!”
沈柏火冒三丈,正想把周家祖上的先辈都问候一遍,周珏疑惑的说:“诶?顾兄好像冷静下来了。”
周珏这么一说,沈柏也发现自己跳到顾恒舟身上以后,他好像就站在这里没有动作了。
沈柏小心翼翼的动了动脑袋,仰头却只能看见顾恒舟冷硬如刀削的下巴,看不到他的表情。
沈柏试探着开口:“顾兄,你认出我是谁了吗?”
顾恒舟脑袋动了一下,微微低头,沈柏看到了他僵冷的脸,和那双红得妖冶的眸。
这么近的距离,沈柏可以清楚的看见那双红眸里不断翻涌的霭霭血色,却看不见自己映在眸底的影子。
这是一双没有温度没有感情没有理智,只有兽性的眸。
这不是她认识的顾恒舟。
尽管知道顾恒舟现在不认识自己,沈柏还是抱着一线希望说:“顾恒舟,我是沈柏。”
顾恒舟的眸子动了一下,似乎在努力识别她到底是谁。
沈柏心脏一跳,有点激动,顾恒舟是不是还没完全失去理智还认得她?
这个认知让沈柏很激动,她继续说:“顾兄,我……”
沈柏刚起了个头,一道寒光突然闪过,腰上一紧,顾恒舟用力箍住她的腰肢,带着她后退一步,警惕的看着匆匆赶来的赵彻。
赵彻是循着周珏刚刚的锣声赶来的,见沈柏这么挂在顾恒舟身上,眉头拧起,冷声质问:“你们在干什么?”
殿下,你来得可真是时候!
沈柏暗暗叫苦,大着胆子捧住顾恒舟的脸掰向自己,迅速跟赵彻解释:“顾兄被歹人所害现在丧失了理智,少爷你快离他远点!”
赵彻还没理解那句“丧失了理智”是什么意思,顾恒舟就抱着沈柏向他发起攻击。
顾恒舟手里没有兵器,直接用拳头,赵彻侧身避开,顾恒舟一拳狠狠砸在墙上,墙砖碎裂,顾恒舟的指骨破皮,墙上染了血。
沈柏顾不上心疼,抱住顾恒舟的手臂对赵彻说:“我有办法困住他,少爷你快走!”
刚说完,沈柏直接被顾恒舟抓着腰带从身上扯下来,直接砸到旁边墙上,然后重重落地,半晌没爬起来。
这叫有办法困住他?
赵彻提剑主动攻向顾恒舟,顾恒舟躲了两下,双手合十夹住赵彻的剑,用力一掰,赵彻的剑瞬间折成两段。
赵彻一惊,被顾恒舟一脚狠狠踹在胸口,飞出很远,顾恒舟扑过去,抓着断剑就要刺下,赵彻瞳孔微缩,沉声厉喝:“顾恒舟,你敢!”
剑尖在离赵彻脖子一寸远的地方停下,沈柏心脏跳到嗓子眼儿,周珏抓着锣跳到顾恒舟身后,拼尽全力对着顾恒舟的后脑勺砸下。
铛!
铜锣发出巨大的声响,震得周珏虎口发麻,他不确定这一下能把顾恒舟砸晕,正要抓紧时机再来一下,顾恒舟栽倒在地。
周珏连忙把锣丢到一边,伸手去探顾恒舟的鼻息,探到温热的气息以后,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还好,还有气。”
周珏最近手劲儿长了不少,这一下不知道会把顾恒舟打成什么样,沈柏担心得不行,却还是先把赵彻扶起来,关切的问:“少爷,你没事吧?”
赵彻捂着胸口咳了两声,眉头痛苦的皱起。
顾恒舟那一脚力道不小,只怕他胸骨受了些伤。
沈柏没敢在这个时候替顾恒舟开脱说情,只对赵彻说:“少爷,我们先去睦州疗伤吧。”
赵彻站起来,挥手推开沈柏,压下胸口的刺痛沉声道:“我没那么脆弱,今天就要看看弄出这么多事的到底是什么人!”
赵彻说话底气很足,就算受伤应该也没有很重,沈柏暗暗松了口气,周珏解下腰带把顾恒舟绑起来,背着他和赵彻他们一起往城主府走。
顾恒舟带来那些精兵已经把城主府的人解决了,这会儿都集中在城主府。
赵彻带着沈柏他们走进大堂后,其中一个人上前说:“暮客砂的尸体已经找回来了,属下在里面发现一个天然洞窟做的地牢,城中百姓都集中在里面,他们中了一种不知名的幻药,全部在里面割腕自杀,鲜血吸引了洞窟里的血鸦,有一部分人被血鸦生吃了。”
所有人都在里面割腕自杀,让洞窟里的血鸦生吃自己?
沈柏想起之前在地牢里的场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那些人间炼狱一样的场景,周珏也皱眉有些恶心。
赵彻只是轻轻皱了下眉,那人继续禀告:“属下用迷药将他们迷晕,已解救出了一部分人,在场负责祭祀的长老有十八人,属下赶到时,他们正准备自杀,属下拼尽全力,只救下一人,殿下可要见见她?”
赵彻说:“带过来!”
那人退下,赵彻掩唇咳嗽了一声,胸口还是很痛,沈柏连忙帮他拍背顺气,脑子里迅速琢磨着晚点要怎么帮顾恒舟开脱。
刚刚顾恒舟可是千真万确差点杀了昭陵未来的储君,这事要是被恒德帝知道,只怕整个国公府都会有灭门之祸。
沈柏想着,两个将士把唯一活下来的祭祀长老抬上来。
和被顾恒舟刚刚杀死的那个人一样,这个祭祀长老也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斗篷,现在这件白色斗篷已经完全被血浸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