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姝蔓心念电转,三皇子妃口中的“二妹妹”恐怕指的是宫中二公主,二公主年十七,生母是宫中颇得盛宠的淑妃,与六皇子一母同胞。
只是这与贺千空有什么关系,二公主已选了驸马,去年四月便已完婚。
而三皇子妃态度更令人玩味,她嘴上让林姝蔓别往心里去,实则怕是巴不得林姝蔓心里起疑,闹出什么事。
果然,许是目的达到,三皇子妃略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
待她走后,太子妃歉意道:“妹妹可别多心,三皇子妃那人总是口无遮拦。”
林姝蔓心底叹气,若想她真的忘记这事,此时最不应该的便是旧事重提,这不更是欲盖弥彰。
太子妃也察觉失言,连忙扯开话题,东拉西扯,林姝蔓亦随声附和,殿中气氛和乐融融。
忽的殿外小太监通报,贺大人来了。
林姝蔓俏脸一红,低下了头。
皇后笑道:“这孩子,真是一刻也分不得,不过多留了片刻便寻过来了。”
皇后叫来春晓:“罢了罢了,赶紧让人家小两口亲近吧。你等会记得送贺夫人出门。”
春晓应下,皇后又赏赐了各色珠宝、绫罗绸缎、金银玩物,零零总总数十箱子。
林姝蔓谢了恩,春晓领着她出了大殿门口。
殿外天边不知何时已经阴云密布,细细密密的落起了雪花。
雪花点点滴滴如鹅毛飞絮,漂浮天地间,有些落在了林姝蔓的发梢、脸颊,不过片刻便融成一堆水。
漫天细密飞絮中,一席藏蓝色衣裳的贺千空负手立于殿外石阶之下。深邃眸光注视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
见林姝蔓出来,他立即上前迎上。两人并肩往殿外走去。
红墙白雪格外好看,这雪来的大,不过片刻,走过的路上堆叠了一层细细的雪棉。
林姝蔓伸出手试图去接这满天的雪花,可雪花落在手心,不过片刻便融化消失。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了她,“冷,不要玩。”
贺千空维持两手交握的姿势,拉着她向外走去。
林姝蔓忍不住嘟了嘟嘴,明明一点也不冷,他该不会是故意的吧?她忍不住怀疑。
宫中甬道红墙绵延不绝,快出宫,林姝蔓视线忽然掠过宫墙一角,枯枝茂盛,延伸出去,如一只像天空伸展的苦手。
不知为何那里有些眼熟,她心里琢磨,倏然醒悟,这不就是皇后生辰宴上,贺千空与她躲避三皇子的隐秘空间嘛!
只是春去冬来,树叶掉落只余干枯枝桠,变了模样。
林姝蔓道:“世子是怎么发现这个空间的?”
皇后生辰宴上,她便有些好奇,只是当时身份不妥当,今个终于能问一问了。
贺千空视线随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一怔,良久不言。
林姝蔓忙道:“是我不该问,世子……”
贺千空打断:“并不是,刚我回想了少年时,一时走神。”
落雪纷纷扬扬,天地间蔓延起薄薄雾气,贺千空刀削般的侧脸隐匿其中,似乎变得柔和许多,“当年我刚入宫为太子伴读,陛下、皇后与太子待我皆很好,可我……还是想回家,有一年我趁宫人不注意,见那边宫墙树木枝桠茂盛,便打算爬上去翻过宫墙……”
林姝蔓的心好似被人不轻不重地揪了一下。
贺千空自嘲道:“结果我回了家,他们四个正其乐融融用膳,见我回来大惊失色,镇国公连忙赶车亲自将我送了回去。”
空旷的天地间,他眼眸漆黑,那时他才知道,这世间虽大,却再无他的容身之所,再无人惦念思念他。
倏然北风席卷,掀起地上细密雪花,扬起一阵雪沫。
一双暖洋洋的小手反握住他,贺千空低头,便见满天银粉中,女子白生生的小脸露出一丝笑,“从今往后,世子再不是一个人。”
她的手小小的,却暖暖的,仿若有股热流从两人交叠的手心涌入,流淌过贺千空的四肢百骸,最后汇聚在心间。
胸膛中的心脏在这一霎那猛地剧烈跳动,一时间天地失色,贺千空耳畔只有嗡鸣作响,他的眼眸中也只有眼前红衣亭亭玉立的女子。
林姝蔓浅笑:“世子,我们回家。”
天地之大,今后不再只身一人。
第75章 改名
待回到镇国公府,天色阴沉的更加厉害,北风呼啸,京都飞雪肆虐。
下了马车,仆从支着油纸伞,勉强挡住些许雪花。
得到了朗月阁中,地龙暖意融融,热气扑面,终于驱散了身上寒意。
这还不算完,皇后赏赐了一堆珍宝,下人一箱箱将东西从马车上搬到朗月阁楼前空地处,海棠开始还兴奋,到后来东西越堆越多,她小脸忍不住耷拉下来。
这么多东西分别造册,归拢妆奁,收进库房可真是个大工程。
贺千空两人进屋,立即有下人摘下两人披风,打落两人身上浮雪,又送来姜茶暖身子。
林姝蔓道:“世子可要进些东西?”
早起怕贵人面前失礼,两人用的都少,现下腹中空空。
贺千空点头道:“先等下,常四,这朗月阁素日谁在管账?”
不一会,常四领着莲蔓掀帘而入。
莲蔓身着鹅黄色素纹织锦立领袄裙,不过短短两个时辰,她便又换了身新衣。
她俯身行礼,声音甜腻腻:“世子爷。”又不情不愿道:“夫人。”
林姝蔓挑了挑眉,不明所以。
贺千空道:“朗月阁的账册在你这?”
莲蔓如水眸子荡漾了下,“是,世子爷,当初钱掌柜……”
贺千空不耐烦打断:“你整理下把账册交给夫人。”
话音落地,莲蔓脸色煞白,林姝蔓也颇为意外。
贺千空道:“今后朗月阁便由你来管,你喜欢什么便采买添置什么。”
林姝蔓颔首点头。管家权不要才是傻呢。
下首莲蔓身形晃动,辩解道:“世子爷,当初朗月阁的账册是钱掌柜交由奴婢……”
“你是什么人?”贺千空黑着脸打断。
莲蔓强笑:“世子爷不记得么,奴婢莲蔓,奴婢娘伺候过……”
她话没说完,便见贺千空如刀眼风扫过,剩下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中上不去下不来。
贺千空一张脸阴沉如水:“你叫莲蔓?你不知道这个名字与夫人闺名重了么?!我倒要问问钱大金怎么办事的!让这样没眼力的下人管着朗月阁!”
他这一番气势全开,吓得莲蔓跪坐在地,眼泪婆娑。周围下人也吓得一颤,纷纷低下头去。
莲蔓实有几分姿色,这泫然欲泣梨花带雨的娇柔状,被其他男人看到了定会心生不忍,好好爱怜一番。
可她运气不好,遇到了冷心冷肺的贺千空。
贺千空一见她哭,眼神更是冷冽,眉心皱起一个小包,开口训斥:“你这番作态干甚,不想干便滚出朗月阁!”
莲蔓大吃一惊,开口欲辩,着急之下却一句话也说不来。
林姝蔓心底叹气,轻声道:“世子先别生气,这丫鬟老子娘以前伺候先夫人,想是因这个钱掌柜才让她来的,之前朗月阁一直交由她打理,也是井井有条,不说功劳起码也有几分苦劳。
“至于名字,我看改了叫莲玉便好。”
听得赵氏,贺千空神色怔忡一瞬,随即道:“既如此,便留她在此,只是名字赶紧改了。”
莲蔓……不,现在是莲玉了,她匍匐在地,慌忙道谢。
屋内气氛一时压抑,林姝蔓打着圆场:“快传菜吧,世子也饿了呢。”
下人纷纷行动起来。
海棠扶着林姝蔓来里屋更衣,四下无人,海棠忍不住疑惑:“夫人刚才为何要留下莲玉?”
莲玉那小妮子的一番做派,海棠烦死了。
林姝蔓笑着摇头:“傻丫头。”
她怎么可能怜惜同情莲玉,不过是因着莲玉老子娘伺候过赵氏。
贺千空这个人看似对所有人心肠冷硬,却独独对他的生母赵氏留了三分柔情。
也是如此,钱掌柜才会让莲玉打理朗月阁,而她才会出言留下莲玉。
林姝蔓淡淡道:“留着她看以后如何,她毕竟了解朗月阁。”
以后莲玉若踏踏实实,她自然容她留下,若是莲玉起了歪心思……
林姝蔓拢了拢头发,出了里屋。
午膳早已布置好,洋洋洒洒一桌子,其中一道火腿鲜笋汤林姝蔓尤为满意,火腿嫩滑,笋尖清脆,汤汁醇厚鲜嫩。
冬日里红泥小火炉,天边雪纷纷,一碗热汤从脚底暖到心窝。
用膳毕,下午别无它事。
待到晚间用过膳后,昏黄烛光投射点滴摇曳光辉,贺千空拉住林姝蔓的手轻声道:“夫人,该歇息了。”
下人们低着头缓缓退出屋子,正愣神间,林姝蔓已经被拦腰抱起放到榻上。
锦帐里、低语偏浓,银烛下,细看巨好。
红浪翻腾直到月上枝头,娇声莺啼才隐隐散去,海棠方听得里面叫了水。
海棠带着几个丫鬟一起送了水,又退出门外当值。本以为这夜该结束了,却不想半个时辰后又听里面主子叫唤声。
她满腹狐疑进了净室,便见地上水花点点,浴桶边沿水珠滴答滴答,整个净室中一片狼藉。
海棠放下热水,缓缓退了出去,没想到世子爷白日里板着脸,夜里居然如此放纵。
月下枯枝头,白雪皑皑,海棠立在月色中又担忧起自家身娇体柔的姑娘。
此刻林姝蔓呆呆盯着床顶红石榴百子纱帐,有些发懵,这种事居然要每天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