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他如此护她,便足矣。
这夜过去,镇国公着实冷淡了卫氏一阵,卫氏深居简出,少有出现。
可到了四月十五,林姝蔓不得不给卫氏请安,毕竟礼不可废。
春日已到,树木发了新芽,枝繁叶茂,青翠欲滴,行走穿梭在树木阴影之下,耳畔莺啼婉转,清香袭来,好不享受。
恰好一阵风袭来,梨花簌簌,朵朵雪白花苞打着转落到地上,如新雪飘落。
美景当前,林姝蔓不由看得痴了,伸出手去接片片梨花。
她并未注意,身后海棠忽的变了脸色,迟疑片刻方道:“夫人,奴婢刚才……似乎看到了卫小娘子……”
林姝蔓一怔,旋即才明白,“卫怡衿?”
海棠咬着下唇:“对,应该是她,刚才从梨花树下一闪而过,可太快了,奴婢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林姝蔓收回手,捻着手心花瓣。难道是卫氏请了卫怡衿来?可贺千空已经言明不会纳妾,卫氏又要动什么手段?
她怕了拍裙角,拍落星星点点的花瓣。那便看看卫氏有何心思吧!
待到了正屋,卫氏、孙氏已经端坐在椅上,下首果然有个纤细身姿。
孙氏招呼:“嫂子可来了。快来见见,这是卫七娘,闺名怡衿,闲来无事,来府上做客。”
卫氏和善道:“怡衿,快和世子夫人见礼。”
卫怡衿这才起身,裣衽行礼,声音细小:“世子夫人。”
她起身一霎,林姝蔓不由心口一跳。
不同于往日相见,卫怡衿今日着了身大红撒花绫罗襦裙,平日弯弯的柳叶眉,今儿画了凌厉的眉峰,长长的眉尾扫进鬓角,一双柔水眼眸多了几分艳丽,便连头上金簪都昳丽明艳。
这副装扮,全不似卫怡衿的风格,妆容刻意,林姝蔓心下一沉,不知为何,她居然隐隐觉得卫怡衿这副样子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一旁的孙氏叹息一声,“卫妹妹装扮真是可人,倒有些像二公主呢。”
“快别说了!”卫氏厉声呵斥,“千空媳妇,驰宇媳妇有口无心,你快别往心里去啊。”
孙氏也歉意道:“是啊,嫂子,我嘴笨,你别介意。世子现在会和你好好过日子的。”
两人一唱一和,巴不得让林姝蔓多想。
她的心幽幽沉浮,当日皇宫中三皇子妃的一席话又浮现在耳畔,二公主到底是何人,人人都要在她耳边提一嘴,生怕她不知道贺千空与二公主似乎有些过往。
现在林姝蔓已经明白,卫怡衿这一身衣裳与妆容,便是仿的二公主。二公主乃淑妃娘娘女儿,自幼生得明艳大方,艳压群芳,可卫怡衿画虎不成反类犬,她身姿清秀,完全压不住浓妆艳抹。
见她面色如水,卫氏在一旁瞧着,嘴角不由露笑。男人心里装着别的女人,哪个妻子能忍受。就是这样,怀疑,猜测,最后夫妻离心,两厢反目,正中她的下怀。
请安毕,林姝蔓匆匆离去。回去的路上梨花飘落,景色依旧别致,可她却毫无心思欣赏。
卫氏这手无异于在她心头扎了一根刺,林姝蔓闭了闭眼,陷入黑暗。
花开两枝。且说朝廷之上,今日一片肃穆。
边关传来消息,春日兵力疲乏,粮草青黄不接之时,北方匈奴突然来犯,一举抢劫掠夺三个城池,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在朝廷兵马赶到之前,扬长而去。
前线来报,匈奴之前内部分裂,互相征战,无暇顾忌外事,可此次出了个奇人,名唤乌维邪,他一身怪力,擅长战术,一统匈奴部落,成为了新的单于。
乌维邪野心勃勃,早已对大周朝窥视已久,趁着春日守城边关将士戒备松懈,他带兵一举攻破边沿防线,掠夺无数财宝、粮食、女人。
朝廷兵力赶到之时,他已经率兵进了草原,朝廷兵马根本无力追击。
此次乌维邪又传了信使,表明他愿意臣服于大周朝,但要粮草万担,白银两万,加上一位公主下嫁于他。
条件传回朝上,众臣一片哗然。
广平侯第一个出列,“陛下,匈奴狼子野心,万万不可求和!臣愿远赴边关为陛下解忧!”
他话音刚落,身后户部尚书上前一步,“陛下,万万不可啊,国库空虚,根本不能支撑发兵匈奴!”
成景帝眉头紧锁,举棋不定。
太子沉声道:“陛下,大周朝泱泱大国,还会怕小小匈奴部落,儿臣附议,应该一战!”
太子这番话如捅了马蜂窝。
李大学士叹息:“太子所言谈何容易,匈奴世代居于草原,我军不熟悉地势,贸然追击很容易陷入他们的陷阱,长此以往,消耗过大,于我朝不利!”
礼部白尚书一鞠躬,“陛下,臣认为应该议和!”
一时间,朝廷吵作一团,主战的、主和的各持己见,相互攻击,吵吵闹闹。
“够了!”成景帝沉声怒吼,金銮殿上霎时静默。
成景帝长叹一声,揉了揉眉头,“国库空虚,不宜论战斗。来人,告诉边关,与匈奴谈谈条件。”
一锤定音,三皇子一脉各个面带喜色。
“三皇子。”成景帝道:“朕将此事交由你,你打起精神好生办事!”
三皇子大喜,跪下磕头,“陛下放心,儿臣定会尽心!”
成景帝不再多言,随着太监的一声“退朝”,拂袖而去。
散朝后,赵明月走到贺千空身畔,叹息:“这无异于放虎归山,陛下真是……”
真是老了。两人咽下后面的话。
第97章 乌维邪
待到了戌时,月色溶溶,贺千空才回了朗月阁,林姝蔓忙起身迎上,他回来的晚,晚膳时辰早过了。
林姝蔓一瞧吓了一跳,他满身倦意,眉宇皱成深深的“川”字形,走进了屋舍。
“有吃的么?”贺千空问。
林姝蔓忙迎上去,吩咐小厨房上菜。
如今时辰太晚,小厨房并未做复杂菜式,只是上了碗骨汤熬制的清汤面。
面劲道有弹性,汤汁鲜香,碗中点缀翠绿,让人食指大动。
贺千空却只是皱着眉,囫囵吞咽,几口便吃下了肚。
林姝蔓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世子慢些。”
“无妨,军营时总这么吃。”贺千空撂下碗筷,长吁口气,面色终是缓和了一些。
“世子是遇到什么问题了么?”
匈奴之事不是秘密,贺千空屏退了下人,娓娓道来。
原来到了这时候。林姝蔓不禁回忆起前世。匈奴来犯,成景帝亦是选择了议和,但乌维邪狼子野心,两年后便举兵进攻大周朝边关,大周朝损失惨重。
如今议和不过是放虎归山,养虎为患。
贺千空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却无法违拗帝王心思。
他长叹一声:“这几日,我怕有得忙活,若回来晚了,你不必等我。”
两人闲话一会,贺千空着实疲惫,便洗漱睡去。
榻上,他只是静静拥着林姝蔓,不过半刻钟便沉沉睡去。
月光下,他眉心终于松弛,线条分明的侧脸亦柔和些许。
林姝蔓默默盯了许久,终于将心底的话咽了下去。
罢了罢了。
果然如贺千空所言,翌日开始,他忙碌起来。
与匈奴谈判很快出了结果,大周朝同意了条件,但要乌维邪以臣子身份觐见帝王,朝拜大周朝。
联姻的公主也定下人选,便是四公主,她母妃不过一个宫女,在宫中一直过得透明,如今有了这等差事,才被人想起。
四公主不过十四岁,懵懵懂懂,不知她要去往何处。
皇后知道消息长叹一声,却也无能为力。
乌维邪朝拜日子定在了五月十五,朝廷上忙碌起来,便连镇国公都早出晚归,贺千空更是见不到影子,好几次都睡在官邸中。
时间飞逝,转眼五月已到,天气炎热,蝉声阵阵,白天的日头如流火般炙烤地面。
五月十二,乌维邪抵达京都,一同来的除了十五个匈奴勇士,还有浩浩荡荡的一车车贡品。
接待乌维邪的是三皇子和李家二房的嫡次子,李巍捯。
李巍捯乃是去年的新科状元,精通匈奴语,作为翻译随侍在一旁。
三皇子对接待匈奴大单于一事看的极重,自去年沈锦珊一事后,三皇子落寞消沉许久,他一直想找个时机翻身,这次的事他投入巨大心力,想在成景帝面前得几句夸奖。
乌维邪身着窄袖绀青短衣,足踏皮质长勒靴,腰间围着蹀躞带,他面容刚毅,鼻梁隆起,眉宇深陷,右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却平添了几分男子气概。
马车缓缓前行,乌维邪透过纱帐看外面繁华的京都城,人声鼎沸,商旅往来,名贵的香料、药材,金器玩物随处可见,这是草原之上一辈子无法见到的景色,大周朝着实富裕。
匈奴十五勇士中一人忽的道:“大单于,我们不如在这里抢劫一番,这么多好东西,带回去也让族人开开眼!”
他的话得到了大部分人的附和。
乌维邪嗤笑:“你抢了东西,能跑多远?”
他抬眼去看道路两旁的酒楼之上,纱帐后人影幢幢,似乎是客人在喝酒。
可乌维邪耳力极佳,早已听到喧闹声音下金属碰撞的细微动静,道路两旁早已布满埋伏,如果他们有一丝异动,怕便会被万箭穿心。
乌维邪轻声道:“大周朝嘛,我们定会再来,只不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恰好此刻,马车停下,李巍捯带着随从前来迎接。
十五勇士闭了嘴,老实跟在乌维邪身后。
三皇子在宫外布置了府邸,供他们歇息。车马上的贡品自有人检查,无碍后方能还给乌维邪。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五月十五到了。
这日早早三皇子便带着随从,迎上乌维邪一行人,往皇宫行去。
宫殿中,富丽堂皇,雕梁画栋美轮美奂,乌维邪手下早已看呆了,惊呼连连。
三皇子轻蔑看了几人一眼,心中不屑。果然是蛮夷,没见过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