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淑琳被声音吓的一哆嗦,瞬间回身看了看禁闭的房门,脸色顿时一片苍白。
“嫂嫂,你在害怕!”这不是疑问,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季林钟转身,整个人逆着烛光看不清脸上的神色,高大的身影缓步向她行来。
被黑影笼罩,一股泥土的味道扑鼻而来,温淑琳眼见面前之人越来越近,慌忙后退,直至背抵到门板上无路可走。
“小,小叔……”
离温淑琳还有两步之遥时,季林钟突然停住了,俯视着面前吓的面无血色的女人,嘴角勾勒出一丝嘲讽。
“嫂嫂这般害怕,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温淑琳头偏向一边不去与他对视,双手在胸前互揪着衣袖,以发泄心头的害怕与紧张,“我……我不知道小叔再说什么。”
“不知道?”男人忽然靠近,一手掐住她的下巴,将之扳回正面,直至与他对视。
许是被温淑琳眼中的恐惧所取悦到,男人蓦地邪魅一笑,“嫂嫂知晓我今日在山上发现了什么?”
她又不是她的眼睛,怎知他今日发现了什么,被迫与他对视,温淑琳颤抖的摇了摇头。
季林钟掐住她的下巴再逼近一步,温淑琳被迫仰起脸,近在咫尺的呼吸几乎吐露在她脸上,“我大哥身强体壮,正值壮年,却突然去世,嫂嫂不妨解释一番?嗯?”
果然还是逃不过啊,今世这人仍是怀疑季林成的死是她造成的,即使在她已经奉上了账本的情况下。
被迫仰视,温淑琳难受的眼眶含泪,泫然欲泣,声音透露出一丝委屈,“小叔要我解释什么?夫君是在外头出的意外,被送回来时人就已经没了,当时的情况我如何知晓?”
美人垂泪,语调凄美婉转,旁人怕是早就心生怜意,奈何遇到的是个没有心的杀神。
“是么?”季林钟自然是不信的,冰冷的眼光审视着眼前之人,“那烦请嫂嫂告诉我,为何大哥的墓里埋得是口空棺?”
上一世大哥去世时,他在外游学,行踪不定,等收到家书时已是接近年底,所以回来的晚了。突逢噩耗的他难以相信大哥死的这般早,便亲自动手挖了大哥的坟,棺材里头大哥的尸体即使已呈腐败之相,可请来的仵作依旧能验出不是意外,而是他杀。
重活一世,季林钟这次比上次回来的更早些,想着尸体应当还比较完好,理说应该得到比上一世更多的线索,可万万没想到这坟里埋的竟是口空棺。
“你!你说什么?”温淑琳大吃一惊,上一世可从未听过此事,难怪上一世季林钟一直认为是自己害了季林成。
她自是不知季林钟上一世也曾挖过大哥的坟,还请了人验尸。
如此说来,是有人在陷害她?亦或是季林成得罪了什么人,她才无辜受累?那季林成的死恐怕不是意外那般简单了。
可上一世季林钟为何从未与她对峙过此事?
无视她脸上的惊讶,季林钟放软了声调,凑到她耳边,诱哄道:“嫂嫂不要装了,你区区一介弱女子哪里有那个脑子能谋划此事,你若说出同谋,替我找回大哥的尸身,我便不追究你的责任了,如何?”
耳边的声音似撩拨,似诱哄,热气喷洒在温淑琳耳后,可却没有半分暧昧之意,温淑琳只觉得恐怖异常,紧张的全身冒起了鸡皮疙瘩,想逃又不敢乱动。
“不管……你信不信,夫君之事,与我无关,我也是刚才知晓里头是……空棺。”温淑琳顿了顿,紧张的吞咽了一口唾沫,“封棺下葬之时,里头当时……明明还是夫君,小叔若不信……族中当时也有族人过来,小叔大可请人来询。”
季林钟听她说完,目光瞬的锐利起来,冷笑连连,“呵呵,看来嫂嫂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我……”没有。
话未说完,原来掐在下巴的手转移到了喉咙处。不过时隔一日,又是同样的位置,温淑琳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就不能换个地方掐?
“我……真的……不知……”
“嫂嫂,你若不想明日温家收到嫂嫂突发疾病去世的消息,还是说真话的好。说!我大哥的尸身究竟在何处?”声音又冷又狠的砸了过来,季林钟额间青筋直冒,耐心已经绷紧到了极致。
温淑琳艰难的说道,“小叔……就这般……听不得人解释?若夫君……真是我所害,那我……总该有什么目的吧?”
“目的?难道不是为了季府的钱财?”上一世他回来晚了,接过剩余的账本时,家都快被那姓谢的给搬空了,想着来气,季林钟手不自觉的又收紧了一分。
脖颈间的手越收越紧,温淑琳语音逐渐含糊不清,“账本……如今……可是在……小叔……手里。”
窒息的感觉就如同当初被扔进河里溺水了一般,整个人无法喘息,大脑缺氧,周身渐渐冰冷……就在她感觉快要死了的时候,季林钟不知是想通了,还是顾忌着什么,大手一挥将她甩到地上。
伏在地上,温淑琳狠狠的咳嗽着,眼泪再也忍不住汪汪的流了下来。
季林钟冷冷道:“账本还未看,里头有没有猫腻尚且不能确认。倒是嫂嫂你,若不是为了钱财,那若是为了与你那心上人表哥重聚呢?”
毕竟上一世嫂嫂可是迷恋那姓谢的很啊,三年孝期还未到,就与那姓谢的私下书信往来多达近百封,信上两人情意绵绵你侬我侬,就连自己的嫁妆都给了那姓谢的。
“咳咳,什么……心……心上人,自嫁了……夫君,便……便是夫君的人。”胸口不停起伏,温淑琳知道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努力调节着气息,“我与表兄……只是……寻常亲戚。”
“是吗?”季林钟显然不信,突然放过这毒妇,并不是完全信任了她的话,只是觉得若大哥尸体的去向真与这毒妇有关,那将之放在身边多个诱饵也无妨。
“真……只是寻常……亲戚。”温淑琳此时此刻突然庆幸,与谢志清的那些书信物件该烧的都被她烧了,否则落到此人手中怕是十张嘴都说不清。
“是与不是,你自己更清楚,不必告知与我。”临走前,季林钟冷冷瞥了她一眼,丢下一句话,才开门出了小祠堂。
“嫂嫂可要好好活着,将狐狸尾巴藏好了。”这句话在温淑琳脑海中徘徊了无数次,她自然要将尾巴藏好,可却不是她杀害夫君的尾巴,而是她也是重生者的尾巴。
第十五章
上一世将温淑琳沉塘,又给那姓谢的下了套,逮着机会将人弄死后,季林钟总觉得遗漏了什么重要线索。
古往今来,杀人不外乎几种缘由,为财为色为名为权,亦或是为了报仇,或是知晓的秘密太多被灭了口。
若说为名为权,季家只是普通商户,只比一般平民百姓强上一些,不至于成为众矢之的。
为仇自是更不可能,他的兄长他是知道的,八面玲珑善于结交,常常与人为善。
想来想去,也就只能是为了钱财与女人,而他当初认定是温淑琳与谢志清谋害了他大哥,便是因着他们占了其中这两项,只不过有个疑问还一直沉浸在他心底。
到底是何人在背后帮的谢志清,若说谢志清全靠自己谋算他季家,他是万万不信的。
那姓谢的不过私底下攀上了温家大房,温家大房与他们季家财力相当,两者却经营的不是同一种产业,双方几乎没有往来,私底下也非竞争关系,完全没有下手的必要。
且那温家只是纯粹的商户,背后也无半点靠山。不像他们季家,自己好歹已经是个举人,且来年就要参加科考。在这种情况下,若硬说温家大房要帮着姓谢的算计季家,岂不是得不偿失。
可若是只靠姓谢的一个人,在亲生父母都去世,一无家产,二无势力,纯粹寄养在温家的情况下,他又是哪里来的助力?
季林钟有时候忍不住会想自己是不是太多疑了,上一世他查来查去,季家当时大部分的钱财都是进了姓谢的腰包,再无旁人与之有牵扯。
今夜这般试探那个蠢女人,却未套的有用消息,季林钟心中不禁有些挫败。上一世根本就没有发生大哥尸体被盗一事,也怪他气急之下太过冲动,如今让那女人知晓了此事,难保以后不会对他更加防范。
牵挂着大哥尸身下落,季林钟根本就无心睡眠,从小祠堂出来时已过夜半,他直接去了书房翻看着清晨时温淑琳送过来的账本。
一夜未眠,直至外头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光,季林钟仍旧坐在桌案前,账本还未看完,可已看过的部分居然寻不错半分错处,且家中财产并没有少头缺尾。
这一世好像真的有什么不一样了,温淑琳竟然没将账本交给他表兄,也不承认与姓谢的有私情。
难道这一世并不是他所熟悉的上一世?
短短两日,便与季林钟有了两次交锋,本就身心疲惫的温淑琳,却因突然知晓季林成尸身被盗,同样一夜辗转未眠,心中彷徨的很。
两个重生之人都以为自己能占尽先机,料事如神,却不料事态早已偏离了原先的轨道。
晨起梳洗,温淑琳坐在梳妆台前,整个人萎靡不振,憔悴不堪。
柳眉不知昨夜之事,看着镜子里雪白的颈上衬着的痕迹只觉得疑惑,“夫人,奴婢怎的觉得你脖子间的痕迹又加重了?”
温淑琳有苦难言,将散开的丝巾拉了拉遮住那处,睁着眼睛说瞎话,敷衍着单纯的小丫鬟,“你看错了,这不是比昨日好多了吗?”
柳眉仔细想了想,也想不起昨日那伤痕是什么样的了,只得附声,“那是今日奴婢眼花了吧。”
早饭时分,一桌三人,两大一小,只有小的那个吃的是有滋有味,两个大人脸色都不太好,脸上的苍白,眼下的青黑肉眼可见。
吃到一半,白柳从外头进来凑到季林钟耳边悄声耳语了几句,随后温淑琳便觉得一股视线锁定在了她身上。
她轻轻放下勺子与碗,抬起头看向对面之人,整个人显得无害又乖巧,“小叔有事?”
季林钟唇角微勾,“嫂嫂,猜猜刚才白柳进来说了些什么?”
明明是玩笑话,从这人嘴里说出来,偏觉得阴气深深。温淑琳嘴角抽了抽,在阿旭面前还是要装的若无其事,“不知,小叔不妨直言。”
“温家递来请帖,邀我与嫂嫂明日同去。”季林钟说完,看着她的眼神逐渐变成了审视。
“是……是吗?”温淑琳一个警醒,这杀神不会以为是她给温家递信告状了吧?当即结结巴巴的解释起来,“许是……许是父亲母亲听说小叔归来,想为小叔……接风洗尘。”
季林钟似笑非笑,“我还以为是嫂嫂对在季家的日子不满,想要现在便归家呢?”
就知道这人……温淑琳一脸假笑,“呵呵,怎会?季家有吃有喝,从未苛待与我,我巴不得多住些时日呢。”
“既然嫂嫂如此喜欢季家,不妨考虑留在季家替大哥守上一世,我必定好生奉养嫂嫂,替嫂嫂养老送终,还可为嫂嫂求个贞节牌坊,让嫂嫂得个传世美名。”
养老送终?这不是在咒她早死,我虽大了辈分,可你大了年龄,谁送谁还不一定呢?
贞节牌坊,传世美名?去你太爷的传世美名,姑奶奶不想要。
温淑琳差点就憋不住火了,张了张嘴,嘴里就像生塞了个鸡蛋,还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小叔说笑了,将来小叔可是要成婚的,这长嫂如母,我赖在季家莫名其妙的压了新妇一头,岂非不妥。”温淑琳恶趣味偷偷在心里腹诽,长嫂如母,如母懂吗?“为了弟妹着想,我想还是三年后求去的好。”
如母?你配吗?
“无妨,嫂嫂不必非要现下做出决定,还有两年多的时间可以再多加考虑。”
双方指桑骂槐,唇枪舌剑,暗潮汹涌,一触即发,就差没掀桌而起。
“娘娘,阿旭吃好了。”
本来诡异严峻的气氛被小娃娃这一句打断之后,瞬间又柔和了下来。
温淑琳刚才是被气的狠了,才口无遮拦的就叨叨出来与之呛声,如今心里正有些后怕,就有人给了台阶,“是么?我瞧瞧。”
看了看小娃娃空空的碗,温淑琳夸赞道:“我们家阿旭都不挑食,真乖。”
“娘娘也乖。”
季林钟看了看温淑琳剩着的大半碗粥,哼笑一声,插嘴道:“你娘可不乖,还剩着这么多呢。”
小娃儿闻言也瞧了瞧温淑琳碗中,十分失望,“娘娘没有吃光光。”
一宿未眠,饭桌上还要与这人斗智斗勇,温淑琳简直就是胃口全无。眼下被这人一句话又挑拨的骑虎难下,还要强行吃食,她只得又拿起瓷勺,心里越发气闷。
“娘娘这就吃光光。”
到了晚上,温淑琳称病不起,让人另送了些清粥小菜过来,这一日倒是勉强安然无恙的过了。
第十六章
翌日,温淑琳早早起来,好生在脸上涂抹了一番,以掩饰近日的憔悴以及颈部的掐痕。
吃过早饭,一家三人坐上马车便往温家行去。马蹄声嗒嗒踩过街道,季林钟避嫌的在外头与车夫同坐,里头只坐了温淑琳与小娃娃并柳眉三人。
小娃娃趴在窗边看着外头热闹的景象,眼中全是欢喜,兴致高昂的拉着温淑琳絮絮叨叨不停。本来还在担心回到娘家后会闹出什么事来的温淑琳,被小娃娃这一番举动倒是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他处,心里的不安与紧张也淡去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