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沅弯起眼眸,朝她浅浅一笑,“五公主。”
裴元彻道,“你现在是她皇嫂,直接唤她景阳便是。”
顾沅没说话,只一双澄澈的眸子盈盈看向五公主。
五公主顿了顿,旋即瓮声瓮气道,“嗯,你叫我景阳。”
顾沅这才温温柔柔唤了句,“景阳。”
五公主看着她和善的笑,心底的疏离也淡了几分,清了清嗓子道,“你们刚拜祭完母亲?”
裴元彻嗯了声,垂眸看向五公主,“你来的正巧,过会儿其他皇子家中的女眷会来东宫给你嫂嫂请安,你嫂嫂才嫁进来,不了解她们的性情,你陪她回瑶光殿,路上也好与她讲讲。”
顾沅知道嫁过来第一日她要向帝后请安,也知道其他皇子的妃妾也会来东宫向她请安。这些兰嬷嬷都与她说过。
至于那些皇子、公主的情况,兰嬷嬷也都大致给她讲了一遍。
不过这会儿裴元彻让五公主再与她讲,她自是求之不得的
兰嬷嬷不敢随便议论,讲的比较笼统。五公主却不一样,从她的嘴里没准能听到一些不一样的。
“沅沅,你先与景阳回瑶光殿,孤还有些政务要处理。”
裴元彻那双漆黑的凤眸深深地看向她,语气温和,“晚上孤陪你用膳。”
顾沅朝他点了下头,“那我们先退下了。”
五公主在一旁看着他们俩都觉得腻歪,忙扯着顾沅的袖子,“走了。”
裴元彻幽幽扫她一眼,严肃道,“对你嫂嫂恭敬些。”
五公主撇了撇唇,“知道了。”
说罢,她和顾沅离开了紫霄殿。
此时正值午初,烈日炎炎,蝉鸣不断。
回到瑶光殿,姑嫂俩先简单用了一顿清爽简单的午膳,随后便坐在糊了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窗纱的窗牖下,边饮用姜蜜水,边聊起皇室的其他成员。
“我父皇统共有十三位皇子,十五位公主,公主暂且不谈,就先说皇子吧。大皇兄十岁时染疾而亡,所以目前年纪最大的皇子是二皇兄裴元皋,乃贤妃之子,今年二十八,其妻是范阳邹氏……他们俩口子呢,看着和和气气的,其实是笑面虎,靠不住,也不可信,反正邹氏的话,你随便听听就好,别当真。”
“然后便是三皇兄裴元峎,良妃之子,今年二十四,其妻是海宁钱氏,是良妃的本家侄女……钱氏是书香世家,这位三皇嫂呢,心性还行,话不多,不大爱与人交往。其实她挺可怜的,我三皇兄是个贪财好色的,府中姬妾众多,与她并没有多少夫妻情分……”
“我五皇兄今年二十,是嘉贵妃之子。”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抬眼看向顾沅,“嘉贵妃你知道吧?”
顾沅眨了眨眼睛,“嗯,我听说父皇很宠她。”
除此之外,嘉贵妃还是后妃子嗣最盛的那个,五皇子,十皇子,四公主,八公主,都是她所出。
“说来也奇怪,她都跟了父皇二十多年了,还能盛宠不衰,真是有本事。”五公主摇了摇头,继续道,“反正她在父皇跟前很得宠,所以五皇兄也很受宠。”
五公主着重说了二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剩下的一些皇子公主,只简单介绍了一遍,并未细说。
全部介绍完后,五公主一脸凝肃,凑到顾沅身旁,压低声音道,“总之,二皇兄、三皇兄、五皇兄都不是安分的,他们都想将我皇兄从太子之位拉下来,你可别傻乎乎的与他们家的女眷交心,或是送了什么把柄出去。”
顾沅尚在闺阁时,也听到过一些皇子之争的事。
那时她只当做闲话听,未曾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会卷入其中。
静默片刻,她朝五公主柔声道,“我有分寸的。”
五公主拿起一块百合酥啃着,“那就好。”
顾沅静静地看向面前的五公主,她看着粗枝大叶,骄纵蛮横,心思却是极清透的,才十五岁便懂得这么多,可见皇家真是个催人早熟的地方。
“你这般看我干嘛?”五公主吃糕点的动作一顿。
顾沅莞尔一笑,眸若新月,“我觉得你很厉害。”
五公主,“……?”
顾沅,“有你陪着我,待会儿她们来请安,我心里也有底多了。景阳,多谢你。”
五公主一怔,旋即脸颊有些红,扭过脑袋,嘟囔道,“小事一桩。”
未正时分,一群皇子妃及好几位公主,说说笑笑的来了。
霎时间,偌大的瑶光殿仿佛都变得拥挤喧闹起来。
顾沅捏紧手指,挺直腰杆,摆出太子妃该有的气势,缓步朝花厅走去。
第30章
这些个皇子妃与公主,环肥燕瘦,各有性格。正如五公主说的那样,都不是省油的灯。
妯娌、姑嫂之间互相见过礼,便一齐坐在花厅内品茶闲聊。
顾沅端坐在釉里赭花卉宝座上,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她们。
二皇子妃邹氏是个能言善辩的,一张端正的鹅蛋脸上始终挂着灿烂的笑意,八面玲珑,说话又好听,无论众人聊起什么,她都能恰到好处的融入话题。
三皇子妃钱氏是个不言不语的闷葫芦,只捏着一条红麝珠串转啊转,静静的聆听着,有人提到她,她才会应和两声。
五皇子妃孙氏,生得天庭饱满,珠圆玉润,眉眼间落落大方,与顾沅说话时,没有刻意讨好,但也没有多恭敬。
顾沅心想:有个得宠的贵妃婆母就是不一样。
“早听闻太子妃嫂嫂是长安第一美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怪不得太子哥哥宁愿推了崔家那门好婚事,也要娶到你呢。”说话的是四公主昌月,五皇子的同胞妹妹,年方十六。
她这话听起来是夸,后半句语气又带着讽意。
对于这个对自己莫名有敌意的昌月公主,顾沅抿了抿唇,没出声,只噙着一抹客气的笑,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便将视线看向别处。
昌月公主脸色僵了僵,还想说话,就见对面坐着的五皇子孙氏朝她轻轻摇了下头,示意她不要惹事。
五公主捧着乌梅汁饮了一口,冷眼在旁边瞧着,嘴角微抽,心道,这昌月发什么疯,第一次请安,无缘无故提什么崔家,是想恶心谁呢?好在顾沅没搭理她!
撇开这个小插曲,现场的氛围总体来说还是很和谐的。
花厅坐了十几号人,叽叽喳喳,每人聊上两句,不知不觉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瑶光殿的掌事女史兰嬷嬷走上前,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恭敬道,“启禀太子妃,三寺五局的监正在门外求见。”
顾沅缓缓抬眼,温声道,“让他们稍候片刻罢。”
兰嬷嬷默默地退到一旁,在座众人也是有眼力见的,相互交换了个眼神,二皇子妃作为代表开腔道,“太子妃刚嫁进东宫,定有不少宫务要忙,我等便不多叨扰,先告辞了。”
顾沅客气笑道,“那诸位姊妹日后有空,便常来东宫坐坐,今日我就不留了。”
众人笑着应下,纷纷起身,行礼离开。
五公主走的最晚,挑眉看向顾沅,“外面那些奴才,你可以应付吗?不用我作陪了吧?”
顾沅弯起眼眸道,“嗯,我能处理好的。”
五公主点点头,临走时,犹豫一瞬,还是补充了一句,“我皇兄跟崔敏敏毫无瓜葛,都是母后和崔家剃头的挑子一头热,我皇兄从未答应过,你可别误会了。”
顾沅微怔,旋即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误会的。”
端阳节那日,裴元彻对崔敏敏的态度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五公主这边走后,兰嬷嬷很快领着一群内官进来。
他们穿着浅青色、深青色、藏青色、浅红色、棕红色、暗红色的内侍服,按照官阶整整齐齐的排列站好后,又异口同声的拜道,“臣等拜见太子妃,太子妃万福金安。”
顾沅抬了抬手,面带浅笑,“诸位免礼。”
为首的内官上前一步,拜道,“启禀太子妃,臣等今日前来,一是向太子妃请安,二是将东宫内务移交给娘娘管理。”
他话音刚落,身后一众内官托起各司的名簿和帐簿,高举过头顶。
顾沅让秋霜和谷雨下去接,不一会儿,面前那张黄花梨嵌螺钿牙石花鸟长方桌上就垒了高高两沓文书。
顾沅淡淡扫了一眼,并没有多大的压力,赵氏从她十岁就教导她管理内院事务,她自问学得还不错。
她既然能管理大宅院,管理东宫这个更大更华丽的“宅院”,应当是也没问题。
接下来,顾沅勉励加告诫,恩威并施的与众位内官交代了一番,就让他们下去了。
内官们退出瑶光殿,三三两两散开后,忍不住小声聊起来。
“太子妃瞧着年纪轻轻,可那从容不迫的气质不简单啊。”
“是啊,我见她刚才看到那些账簿时,一副胸有成竹、不紧不慢的样子,想来在闺中就掌握了管家之道。”
“话别说的这么早,也不知道她是真的有本事,还是强装稳重喔。”
“嗐,等着瞧呗,反正咱们该交上去的都送交上去了,她能不能管好内务,过一个月不就见分晓了?”
……
时间无声流淌,窗外天色不知不觉暗了下来。
瑶光殿内,谷雨磨墨,秋霜打扇,顾沅端坐在桌案前看账,兰嬷嬷静候在一旁随时答疑。
裴元彻走进瑶光殿时,殿内已经掌灯,四周静悄悄的。
宫人们见着他,忙要请安,他抬手止住,只压低声音问个小太监,“太子妃在里头?”
小太监道,“是,太子妃在配殿整理账册呢。”
跟在裴元彻身后的李贵适时上前,解释了一嘴,“想来是三寺五局的监正们来过了。”
裴元彻轻轻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前世顾沅嫁进东宫,他怕累着她,从未让她管过宫务。也不知道这一回,她是否应付得来。
“走,进去看看。”
裴元彻大步往殿内走去,李贵快步跟上。
配殿是裴元彻特地为顾沅布置的书房,一扇檀木云母雕花月洞门隔开里外,三面墙都打成书架,摆着各种类别的书籍。正中是一张花梨大理石桌案,案上放着一堆字帖,数十方珍贵砚台,各式笔筒、印章、毛笔等。
此时,殿内灯火明亮,一袭浅青色夏衫的顾沅正端坐在桌案前,一只手压着一册账簿,另一只手拿着沾了朱墨的狼毫笔,写写停停。
她全神贯注,并未注意到有人来了。
倒是一侧的兰嬷嬷等人见着裴元彻来,赶忙要行礼,都被裴元彻给止住了。
兰嬷嬷会意,给了秋霜和谷雨两个眼神,继续做着手头的事。
裴元彻的脚步放得很轻,缓缓地朝着桌案走去。
他接过谷雨的位置,站在顾沅身侧磨墨,黑眸微垂,目光落在她写在账本的批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