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盛逸春便是当代制炉名家。
“这是盛逸春制的香炉,怪不得公公会视若珍宝。”静姝想了想,还是打算把它放回架子上。
“你喜欢就拿去。”谢老夫人却道:“管他谁做的,做出来就是让人用的,当初你公公去世,他也没让我把他的东西都随葬了,只说一切从简、物尽其用、无需随葬。”
原来是这样……
静姝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但一想到这是谢首辅生前的遗愿,也就释怀了。
况且她也是想拿给谢昭用而已,想来谢首辅若是泉下有知,也能老怀安慰了。
“母亲既然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静姝吩咐丫鬟好生拿着,又道:“阿昭的书房正少这么一个香炉,我想放在他那里。”
谢老夫人一听这话,越发就高兴了起来,他们小夫妻这感情,可真是让人羡慕,只是……静姝进门也有三个月了,肚子却还没有动静。
她嘴上说不急,心里到底还是希望他们能早日有好消息的。
“他不怎么爱熏香,不过既是你拿过去的,他肯定不会拒绝。”谢老夫人只笑道。
静姝还没有去过谢昭的书房。
碍于前世一些不愉快的事情,静姝觉得书房是属于谢昭一个人的、私密的地方,她这样贸然的过去,就好像是闯入了一个他不愿对人公开的世界。
但静姝实在是想多了,对于谢昭来说,他全部的世界,都是可以与静姝共享的,只是他没有说而已,而他自然也不会因为这个来问她。
所以当静姝出现在谢昭书房门口的时候,谢昭的眼神都是明亮的。
“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谢昭有些喜出望外,只起身迎到了门口。
静姝便笑着走到他跟前道:“我想来就来了,怎么你不欢迎吗?”
谢昭眉眼中都是笑意,只恭维道:“夫人大驾光临,在下哪有不欢迎的道理。”
眼见着谢昭又拿自己开玩笑,静姝的脸颊就忍不住红了,只喊了丫鬟进来道:“上次我去镇国公府给表姐过生辰,表姐送了我一些上好的香料,正巧今天和母亲去库房,看见这么一个香炉,所以拿了过来,一起给你用。”
“我不怎么熏香。”谢昭只开口道。
谢首辅从前却很喜欢熏香,他一身清正,从不收人贿赂。
但若是对方送了香或者是香炉,他却总要纠结一番。
“你从哪里翻出这香炉来的?”谢昭看着丫鬟放下的炉子,只扭头同静姝道:“这香炉可是父亲生前的最爱,你倒把他拿来给我用,你知道这香炉是谁做的吗?”
静姝见谢昭这么说,倒像是小看她见识浅薄一样,便故意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盛逸春制的,而且那盛逸春几年前去世了,所以现在他所制作的香炉是有价无市,极其珍贵。”
谢昭没料到静姝懂这些,眼里闪着赞许的光,笑道:“可不是,凭父亲一品首辅的俸禄,也未必买的起这么一个香炉。”
“那这香炉哪里来的?”静姝不由有些好奇,连谢老夫人都不知道这香炉的来路。
“是阿烈的父亲送的,别人若是送来,我父亲也不会收的。”
谢昭淡淡的开口,一想起两位长辈都已经谢世,心里还有几分感叹。
静姝便道:“怪不得呢,都没有登记入库,想来公公以前肯定很喜欢,一直留在身边用着。”
第162章
谢昭的书房却和前世并没有什么不同。
书案后的一整面墙放着硕大的红木书架, 上面摆满了各种藏书,书架的一旁还摆着一张小梯子,方便他取用顶上的书籍。
静姝就这样静静的看着这里面的一桌一椅、一书一册, 想着前世在这里发生的种种的一切,争执、拌嘴,误会, 心里就又对谢昭愧疚了几分。
“看什么看的这么出神?”谢昭把香炉摆在了案上,转头看见正发呆的静姝, 只开口道。
这香炉既是他父亲的珍爱之物,如今他放在书房中, 就算不用,也能起到敦促、鞭策的作用, 就像是父亲当年对他的谆谆教诲。
静姝就转过头看着谢昭, 脸上带着笑道:“你这里的书可真不少,有什么我能看的吗?”
系谱和账本她都看完了,之后倒是有时间看看别的了。
谢昭没想到静姝会问这个,只拧了拧眉心道:“你喜欢看什么书?治国论道的只怕不喜欢,我这里倒是有几本游记和地方志,编得很是趣味,你应该喜欢。”
他说着便走过去替静姝找书, 静姝就看着他在书架边翻翻找找,只取了几本出来, 正要递给她时,却听见外头的小厮进来回话道:“四爷,陆先生来了。”
静姝便开口道:“你这里有事情要忙,那我就先走了。”
这书房平常除了办公之外,谢昭还会在这里见府上的幕僚。
“嗯……”谢昭点了点头, 又把手里的书递给她道:“这几本你先看着,等有空了再帮你挑几本。”
静姝接了书在手上,却是笑着道:“我看书慢,这都够我看好久了。”
她说着便转身出了书房,等走到抄手游廊的时候,正巧就遇见了前来见谢昭的幕僚。
那人看见静姝,只微微点了点头,静姝一下子就认出了对方,笑着道:“您就是哪位陆先生啊!”她说着,只又玩笑道:“您家的书都卖完了吗?”
原来这陆先生便是当日在元宵节上卖书的老板,前朝状元陆知拙的后人陆宗。
今年元宵节的时候,静姝就没瞧见他在外头摆摊,没想到他竟然成了谢昭的幕僚。
“夫人说笑了,我的书都被四爷买走了,无书可卖,将要饿死,幸好四爷收留了我。”
陆宗比谢昭略长几岁,留着一抹小胡子,看上去稳重老成。
静姝便带着笑道:“陆先生言重了,四爷正在书房等你呢,您快过去吧。”
等陆宗进去的时候,就瞧见谢昭把手上的香炉放在一旁。
陆宗看见那香炉,也是眼珠子一亮,只开口道:“盛逸春的炉子,这可是好东西啊四爷。”
谢昭笑了笑道:“是家父生前留下来的。”但很快他脸上的表情就变得严肃,抬起头问陆宗道:“查到那个戚平是怎么回京的吗?”
陆宗也收起了方才松快的神色,只正色道:“是冀阁老把他弄回来的,他当年被贬雷州之后,做了几件在当地颇有美名的事情,到第三年就改任了泉州的同知,后来又任知州,回京是去年冬天的事情。
那时候先帝病重,冀阁老曾上书赦免一些曾经获罪被贬的官员,里面就有戚平。”
谢昭静静的听着,去年他还在詹事府,朝中很多事情他并不是十分清楚。
反正不管怎么说,戚平在离京十年之后,又再次回到了京城。
谢昭正想说两句,却见陆宗脸上的表情似是有些欲言又止,便开口问道:“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陆宗神色犹豫不决,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属下还打听到……虽然这项政令是冀阁老提出的,但最终在回京官员名单上签字的,却是……赵大人。”
谢昭的眉宇再次的拧了起来,他揉了揉眉心,淡淡道:“我知道了……”
又嘱咐陆宗道:“这件事情先到此为止,你不必再查下去。”
以赵东阳那天的看见戚平的表现,完全是很意外的样子,那么……
也有可能他在看见那份名单的时候,并没有想起戚平到底是谁,只是按惯例批阅而已。
晚上谢昭回房的时候,静姝已经洗漱好了,正坐在床头看他选的书。
静姝前世识字不多,这辈子回京之后也没好好用功过。
如今看书也只能慢慢的看,遇上不懂的字词,还要翻阅字典。
她从小就养在何家,像何家这样的商贾人家,对女孩子的教养,也不过就是让她们不做睁眼瞎罢了。要论才情学术,自然是比不得这京城的闺秀的。
谢昭就看见静姝认真的看着书,边上还放着一本字典。
“你回来了!”静姝瞧见谢昭进来,只放下了书从床上起来,她并没有把衣服脱了,只等着谢昭回来了好服侍他。
“你不用每天等我,困了就早些睡吧。”
如今谢昭每天都要一早起来上朝,静姝也跟着要早起,晚上又睡得迟,这一阵子下来,眼见着她眼圈都黑了。
静姝却道:“你不也是每天很晚睡,很早就起了,我在家还能歇一会儿中觉,你在衙门里可不能睡吧?”
她说着便喊了丫鬟打水进来,又道:“原来你请了陆先生做幕僚。”
谢昭脱了鞋,泡上了热水,只点了点头道:“嗯,他很有才华,我曾鼓励他去参加科举,可他宁死也不愿意违背祖宗的遗训,所以我就请他来府上做了幕僚。”
静姝靠坐在谢昭的边上,用手指在他的手背上划来划去的,她进门四个月了,还是没有消息,前几日回宋家的时候,老太太还问起了,静姝有些不好意思,想起前世她和谢昭离心,可还是一过门就怀上了,虽然那孩子最后还是没有了……
“静姝……”谢昭就把静姝抱到了他的腿上,他看着她,眼神清澈又真挚,只柔声道:“要你给我生孩子,你会害怕吗?”
静姝心口就颤了一下,她其实是有些害怕的,并不是生孩子这件事情,而是……
她真的可以完全忘记前世发生过的事情,一心一意的待谢昭好,心甘情愿的替他生儿育女吗?
她已经忏悔了,可总觉得非常不安。
看出静姝的紧张,谢昭只把她搂在的怀中,安抚道:“你不用害怕,也不用担心,你年纪还小,我不会强求你的……”
可是你已经不小了……静姝看着他,就差把这句话说出来。
但那人又如何不知道她要说什么,没等她开口,就笑着道:“你这是嫌弃我年纪大了,怕我以后不行了吗?”
他说着,已经把静姝放在了床上。
静姝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子已被谢昭压在了身下,她连忙用手肘抵着他的胸口道:“没没没……我可没这么说……”
“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心里说了。”谢昭俯身去亲她的唇角。
静姝很快就对自己的心不自禁表示后悔,最后她累的脸眼皮都没有力气抬一下,窝在谢昭的怀中就睡下了。
谢昭看着静姝恬静温和的睡颜,一时间却没有什么睡意。
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这一世这么好的静姝,前世为什么会对自己下杀手呢?
更或许……要杀他的,不一定是静姝,也许有人只是想利用她,让她来毒害自己?
谢昭的思绪一时间有些凌乱,前世因为静姝的背叛,他很是伤心过一阵子,又因为病情过重。
甚至连毒药的来源都没有派人去调查,但现在想一想,那件事情未免有些离奇。
静姝为什么要杀他?他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让她对自己如此痛恨呢?
第二天朝堂上却发生了一件大事,毗邻大魏的鞑靼,出兵攻打了大魏的边境,边关守军告急。
若是静姝没记错的话,前世这应该是两年之后的事情。
因为她记得很清楚,前世她嫁给周洪宇当夜,周老将军便临危受命,带大军北上抗击鞑靼,周洪宇只跟静姝拜了个堂,就匆匆离去了,谁知道后来竟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时候便传闻周洪宇战死了沙场,因为没有找到遗骸,朝廷也没有追封,周家人为此还大闹了几场。
静姝此时回想一下,谢昭大约应该是在那个时候知道自己的。
当时周老夫人为了给周洪宇挣个死后的荣耀,常带着静姝进宫向皇后娘娘请愿,静姝作为周洪宇的遗孀,身份是很受尊重的,她又在成婚当夜就没了夫君,众人难免会对她同情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