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就知道这事情瞒不过静姝,只笑着道:“倒也不是特意求的,陛下本来就有嘉奖的意思,再让晋王这样闹下去,也有损皇家颜面。”
静姝便低着头不说话了,想了想又问道:“上次我给你的外祖母的那本册子,你看过了没有?”
“看过了。”那本册子谢昭不光看了,还深入研究了一番,那些官员家有些看上去并无关联,实则暗中也相互有勾结,有些又藏的太深。
他也不是很熟悉,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送去赵东阳一党的官员家的,屈指可数。
赵东阳自己的几个妾室都是身家清白,就连他几个得意门生家的妻妾,也是清清白白的,这个戚平显然是个例外了。
但除此之外,这本册子对谢昭来说,也是作用有限了。
静姝只道:“里头有个戚大人,我之前觉得有些耳熟,这两天回想了一下,却让我想起一件事情来。”
静姝只疑惑道:“上头写冀阁老把自己的爱妾月娘送给了戚大人,那他应该是冀阁老的人……”
她又抬头看了谢昭一眼,说起谢昭前世死后的事情,静姝总觉得有些忌讳,但还是道:“可是……我明明记得,那时候……是赵大人举荐了他做户尚书的。”
那时候……说的应该是前世谢昭死后的事情。她前世是不关心这些的,但这件事情却记得很清楚,谢昭前世出殡那日,赵家设了路祭,静姝就听旁人向她介绍,站在赵东阳身后那人,正是新上任的户部尚书戚平。
可这个人,如今又怎么跟冀阁老扯到了一起?
“戚平一直是赵东阳的人,只是藏得比较深而已。”谢昭看着静姝疑惑的眼神,只淡然道:“你不用避讳那些事情,我不会在意的。”
只是如今这一世,大约也是因为他们的重生,造成了很多和前世不一样的地方。
戚平只是其中之一。
谢昭这几日一直在想的是……除了他和静姝之外,这世上可能还有别人像他们一样,知道上一世发生的事情,也因此改变了今生的轨迹。而这个最值得怀疑的人,就是晋王萧景行。
日子却仍旧不紧不慢的过了下去,等到年底的时候,静姝已经有四个多月的身孕了,整个人也看着胖了一圈。
宋廷瑄被派去了江浙,是带着芸香一起去的,信上说芸香一到那里就害了喜,如今也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了。
从宋廷瑄写来的信中都能瞧出喜悦来,还说等孩子出生,若是个男孩,就要把芸香扶正。
他一个糊涂了一辈子的人,这时候倒看上去似乎有几分长进了。
静姝看完了信,只将它又递给了宋老太太,这才笑着开口道:“祖母这下也该放心了,父亲又要有子嗣了,看上去似乎也比从前沉稳了许多。”
宋老太太便笑着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一把年纪的人了,再操心还能操心几年。”
她看着静姝,见她的小腹已经微微有些凸起了,脸色也不错,就又笑了起来:“你父亲还托人带了好些东西回来,指明了说是给你的,我这才跑了这一趟,顺便把东西带过来。”
那些东西静姝过来的时候就瞧见了,有绸缎香粉,还有一些摆件和小玩意儿。
不过最值钱的,应属送给谢昭的那一箱笼的湖笔、徽墨、还有上好的端砚和宣纸。他这个父亲,也开始投人所好起来了。
“祖母只管写信回父亲,就说礼都收到了,我和阿昭很喜欢,让父亲在南边好好呆着,只一点,千万不要做一些糊涂的事情,他如今可非比往常了。
若是被人抓住了什么小辫子,自己吃亏不说,只怕还会连累到阿昭。”
再说多了宋廷瑄大约也会觉得厌烦,就这样提一两句,也就差不多了。
宋老太太就点了点头道:“他临走的时候我就嘱咐过他了,凡事都要小心,他如今也是四十岁开外的人了,总不能一直没个正形,上次他摔断腿,以为从此得罪了赵大人,吓了个半死,如今还能有这样的差事,他也知足了。”
静姝其实心里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宋廷瑄毕竟也是自己的父亲,可如今每次遇上他的事情,她心里的第一反应就是出了事情可千万别连累到谢昭……这大约就是所谓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宋老太太见静姝不说话,过了片刻才问道:“腊月二十是魏国公老夫人的大寿,魏家送帖子来了吗?”
如今两国开战,萧恒为不妨碍民生,将一年的国孝改成了半年,九月底开始民间就可以饮宴摆酒,操办喜事了。
静姝就点了点头道:“早两天就送来了,母亲说她到时候过去,我就不去了。”
如今魏国公在边关屡立战功,魏家正是烈火亨油一样的锦绣,魏老夫人的这次大寿,虽说只是稍稍操办一下,但谁家也不敢怠慢。
宋老太太听了这话,只点了点头,又抬头看了一眼静姝,这才道:“听说晋王妃也有了身孕了。”
静姝倒是没听说这件事情,不过这对魏明瑛和萧景行来说,应该算是一件好事,两个人一旦有了共同的孩子,总能多一些相互磨合的机会。
“希望他们也能好好的,都是年轻轻的小夫妻,总要把日子给过下去的。”静姝还没说话,宋老太太倒是叹了一口气道。
晚上谢昭回来的时候,静姝就把宋廷瑄从南边专程托人运回来的礼物都送给了他,只酸溜溜道:“我算是看出来了,父亲送给我的东西,还不抵给你的一个砚台值钱,他现在是一门心思只放在你这个婿身上了。”
谢昭就笑了起来,拉着她抱在怀中,用手环住她微微凸起的小腹,只咬着她的耳朵道:“没有你这个闺,又哪里来的婿呢,我这也是沾了你的光。”
静姝撇了撇嘴,娇嗔道:“你就知道哄我开心。”她抬头看了眼谢昭,临近年底,谢昭越发忙了起来,有几日她睡了他都没回来,等她醒了,谢昭却又已经走了。
静姝就正色道:“你最近在忙什么,人都清减了。”她坐在他身上都觉得搁着了。
但这些都是其次的,静姝最怕的是,谢昭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谢昭眼睛清亮,脸上仍旧带着温润的笑,就揉着她的脸颊道:“没忙什么,就是年底内阁的事情比较多……”
因为和鞑靼的战事胶着,赵东阳上书再加曾一层的税,萧恒却认为国库充盈,没必要因为打仗而增加赋税,让百姓产生反战情绪。
但谢昭心中清楚,这一层的赋税应该是用来填补之前户部有所亏空的部分。
宋廷瑄因为喝酒误事,没当上粮草督运,谢昭将计就计,让萧恒以赵东阳荐人不利为借口,钦点了原来工部给事中孟长做粮草督运。
而此人恰好正是冀阁老的女婿。
第182章
柳树胡同的一间三进小四合院中, 戚平和月娘将将温存了一番。
丫鬟送了热水进来,月娘绞了热热的帕子,送到戚平的跟前, 眉眼中却透出几分埋怨来,只小声道:“老爷这是又要走了?”
戚平就看了一眼跟前娇滴滴的美人儿,要是有的选, 他愿意一辈子都窝在这里头,只可惜现在还不行, 他还要替赵东阳卖命。
“改日再来看你,瞧瞧这小脸皱得,再这么皱下去,可就不好看了?”
戚平拧了一把月娘的脸颊, 当年他头一次去冀家的时候, 就看上了月娘。
那时候月娘还是冀阁老的小妾,没想到冀阁老竟眼也不眨一下,就把月娘送给了他。
冀阁老很喜欢把自己用过的女人送人,别人若是欣然接受,他就很开心,似乎是对方不嫌弃他穿过的旧鞋一样, 顿时就把他看成是自己人。
戚平就这样顺利的打入了敌人内部,成了「冀阁老的人」。
“你再少来两次,妞儿只怕都要不认识爹了。”月娘心里委屈,但她也知道以她这样的身份,再苛求什么就是痴人说梦了。
况且戚平对她也很是怜爱, 这小四合院的一应开销,从来没有短过半分, 她的吃穿用度,比起那些大户人家的太太奶奶,还要精致几分。
他还在她这里另设了私库,还存了好些的房契地契在她这边。
月娘虽然没个见识,也知道那些银子必定是不干净的,要不然戚平为什么不敢拿回家,偏要放在她这里?
只是这些她才懒得管,像她这样的女子,向来是过一天算一天的。
直到后来连孩子都有了,月娘这才筹谋了起来,想着法子能长长久久的绊住戚平。
但最近却有些不太一样,从前戚平一个月有大半个月都是腻在她这里的,最近却是三五日才来一回,过来也只是在床笫上温存一回,又急忙要走,月娘的心里就十分不安了。
“等她大点了,自然就记事了。”戚平有些不以为意,他最近被赵东阳逼得有些紧,而且从冀阁老向他透露出的口风来看,那孟长很可能查到了点什么,现在冀阁老让他偷偷的查户部的账本,他还不知道要如何交差呢!
只是如今他一根绳子被两头拉扯,总有要穿帮的一天,戚平一想到这些就觉得有些烦躁。
“孩子可不是一眨眼就大了。”月娘叹了一口气,只低下头来,看上去郁郁寡欢的模样。
戚平虽没什么耐心哄她,可见人这副模样,又勾起他几分心疼,就一把将人搂在怀中,小声道:“怎么了这是?我最近只是太忙了,哪里就能把你给忘了呢?”
月娘就在他怀中扭了扭,想了想才开口道:“你若是忘了我是不打紧的,但两个孩子是你的骨肉,你只不要忘了他们就好。”
月娘说着,只顺势压了压眼角,又娇声道:“茂哥儿过了年就五岁了,按说也该给他请个先生,我听人说,大户人家的哥儿,从会说话开始就要念书认字的,如今他还连个大字都不识呢。”
她抬头看着戚平,她这辈子是没指望了,这一双儿女就是她的希望。
戚平就皱了皱眉心,当初遇上月娘的时候,他正回京述职,后来冀阁老把月娘给了他,他就把人带在了身边,这些年跟着他天南地北的跑,还为他生了一对儿女,也算是劳苦功高了。
“你想请先生,那就请吧。”戚平蹙了蹙眉心,接着道:“只是别提起我来,把前院的倒座房收拾一间出来,让茂哥儿在那边上学,平常先生不准上后头来,这些规矩你都是知道的。”
养外室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月娘就点了点头道:“您就放心吧,我都跟了你这么久了,哪一回给你添过乱子了?”月娘只笑着回道。
因为魏老夫人大寿,谢老夫人在顺钦银楼定做了一只足金的寿桃。
静姝的月份也大了,太医也解了禁足令,准许她时常走动走动,还说等将来生的时候能少吃些苦头。
谢老夫人就带着静姝出来逛逛去了。
除了取那个寿桃,谢老夫人还把家里放的时间长的金银器也都取了一些出来,只吩咐掌柜的都炸一炸,过年的时候好穿戴用,还有过年时赏人用的金银窠子也要预备起来了,另外就是要打小手镯、小脚镯、还有璎珞项圈、长命锁等物件,预备着将来给静姝的孩子。
掌柜拿了册子过来让谢老夫人选款式,老夫人就把册子又给了静姝,静姝觉得现在预备这些有些早呢,离孩子出生还要好几个月,老夫人却坚持说现在就要预备着。
“这长命锁的花样倒是好看。”静姝把书翻开了给谢老夫人看,老夫人看了也是点了点头,只对掌柜的说:“那就给我打这种式样的,大中小各打一个。”
“……”掌柜的一叠声应好,静姝却有些哭笑不得,只急忙道:“母亲先打一个就好了,何必要打那么多?”
谢老夫人听了就说:“多打几个,预备好配项圈的。”听这个意思,还要再打好几个项圈了……
静姝也只好依了谢老夫人的意思。
一时商议好了款式,掌柜的又领着谢老夫人去楼上瞧别的,静姝因为有了身孕不方便,就坐在次间里头喝茶。
只见门口的帘子一闪,一个穿着桃红色缠枝花对襟褙子的夫人从帘外进来,静姝一抬头,正和那人对上一眼,彼此就都点头笑了笑。
来人却正是戚平的外室月娘。
此时静姝已知道了她的身份,只是不知如何跟她搭讪,却听那人先开口道:“可真是巧呢,又遇上了这位夫人。”
她说着,只上下打量了静姝一眼,见她穿着宽松的褙子,小腹微微凸起,眉眼间就又多了几分笑意。
静姝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但还是开口道:“不知夫人如何称呼,从那日偶遇到今天,我也不过就出了两趟门,可见我们倒是有缘分,上回听夫人说曾在扬州住过,其实我小时候也是在扬州长大的。”
月娘听说静姝也是从扬州来的,顿时就生出了几分亲近感。
她顿了顿,只开口道:“什么夫人不夫人的,我姓柳。”
静姝就开口道:“原来是柳夫人。”她也不等对方问她,就自报家门道:“我夫家姓谢,外祖家在扬州还算有些名望,是扬州的何家。”
月娘一听何家,顿时就心下一惊。何老夫人只有一个外孙女,那就是嫁到宋家的三小姐所生的独生女,名唤静姝的。
她被送往京城来的那一年,那小姑娘已经备接到了扬州去了,只是她没有见过而已,原来却就是眼前这一位吗?
月娘便忍不住又偷偷的细看了静姝一眼,却果真与她从前见过的何老夫人也有那么几分相似的。
何家对她有救命之恩,此时看见了静姝,越发让月娘激动了几分。
只是她的身份……也不知道说出来,这位千金万金的谢夫人会不会瞧不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