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只把这东西呈到了老太太的跟前,静姝才走过去道:“我写了个扇面给老太太,也不知道往哪儿搁,就做成了一个炕屏。”
那屏风原本只是一个扇面,很是小巧,如今做成了屏风也不怎么显大,倒是正好放在炕桌上,看着又精致又气派。
宋老太太果然瞧着稀奇,招手道:“拿近点给我瞧瞧?”
静姝亲手把那屏风捧过去,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小声道:“我的字不好看,练了好久才写出这么一副看得过去的。”
她是真心觉得自己写的不好,偏生一旁的宋静妍已经走了🆆🆁🆇过来道:“四姐姐这字还叫写的不好,那什么字才是好的呢?”
宋静妍故意往沈云薇那边扫了一眼,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能让这屋里的人都听见:“依我看,四姐姐这字比沈姐姐写的好看,安世兄,你来瞧瞧是不是?”
她这一声安世兄叫的巧妙,一下子就把两家的关系拉近了。
安以臣也跟着走了过去,见那屏风上的字虽然算不上顶好的,却也是行云流水、俊秀端丽,一看就是下了苦工写出来的。
再看沈云薇的字,瞧着似乎不错,却少了几分风骨劲道,写的很是轻佻。
“没想到四妹妹的字写的这样好,在下自愧不如。”安以臣喃喃开口,早已经偷偷把「四姑娘」改成了「四妹妹」,视线也忍不住往静姝的身上飘过去,一想到她将会是自己未来的妻子,便觉得心旌荡漾。
静姝只低着头道:“安公子谬赞了。”
那人却笑道:“我们两家是世交,你该喊我一声安世兄。”
静姝心下顿时有些烦闷,但还是小声回了一句:“安世兄谬赞了。”
安以臣脸上顿时就笑开了,宋静妍却还不依不饶问道:“安世兄,你还没说沈姐姐和四姐姐谁得字写的好呢!”
宋老太太只当宋静妍年纪小不懂事,笑着道:“我瞧着她们的字写的都好,倒是你呢?你给我准备了什么寿礼呀?”
宋静妍眨眨眼,神色中带着几分狡黠道:“我给老太太的寿礼,老太太什么时候瞧都是一样的,我就是想知道安世兄更喜欢谁写的字?”
宋静妍待在林氏跟前,耳濡目染的,自然也听说不少尤氏的龌龊事。
就比如今儿,尤氏巴巴的带着沈云薇过来,只怕是没安好心,所以她们就过来瞧热闹了。
林氏只开口道:“你又胡闹。”言语神情中,却没有半点苛责的意思。
安以臣听她这般说,便又徐徐开口道:“论写字的功力,两位妹妹应当是差不多的,不过四妹妹把扇面做成了屏风,这想法新奇,我更喜欢四妹妹的。”
宋老太太也跟着道:“我也喜欢这寿屏,正好我这罗汉床茶几上缺了这么一个,就摆上吧。”
宋老太太一壁说,一壁让喜鹊把屏风摆在了炕桌上,却让小丫头子把沈云薇送的字画收了起来。她这心里头到底喜欢谁的东西,也就可想而知了。
尤氏脸上神色淡淡的,抬头看了那康定侯夫人一眼,眉心都皱了起来。
不是说康定侯夫人不喜欢宋静姝吗?这么如今瞧着又像是喜欢的一样,倒是让人有些琢磨不透了。
从鸿福堂出来,沈云薇又发了一通火。
她寻常就自视甚高,什么时候被人这样不放在眼中过,一想到那康定侯夫人连正眼都不给自己一个,沈云薇真是又委屈又恼火。
“我都说了我不想去,你非要让我去,现在好了,寿礼也比不过人家,白又让人笑话了一通。”沈云薇委屈的哭了起来。
尤氏心里也是一团乱,外头还在预备宴席,一大帮管事媳妇等着回话,见沈云薇这般,便也没个好脸色给她,只咬牙道:“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吗?但凡你争气点,如何会让那丫头处处比下去?”
沈云薇心里却有些不以为意,擦了擦眼泪,一想到那安以臣也不过是个中流人品,便有些不屑道:“母亲快省省吧,比康定侯府好的人家多的是呢,我看那康定侯二少爷也不过如此,还比不上大堂兄。”
尤氏如何知道沈云薇的心思,听她提起宋景行来,只摇头道:“你大堂兄如何能跟安以臣比,不过仗着如今老爷子在朝里还有几分人脉,被夸上天了,他要是今次能中个进士也罢了。
若是中不了,再等下一科,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当上个芝麻官。
安公子就不同了,他虽然不是长子,没有世袭的爵位,可康定侯府家大业大,将来府上给他捐给前程,背靠着大树,正是享福的营生。”
“可是……”沈云薇拧着眉心不说话,咬了咬唇瓣道:“这是宋静姝的亲事,我才不稀罕呢!”
“你不稀罕,那你为何哭着闹着要跟我回宋家?”尤氏从椅子上站起来,扶着臃肿的腰身,蹙眉道:“我这阵子累的慌,你可别再给我添乱。”
沈云薇见尤氏脸色着实不好看,忙问道:“母亲何必如此操劳,三婶娘不是喜欢出风头吗?母亲不如让她忙去?”
“你以为我没想过吗?”尤氏咬牙道:“单一个厨房,林氏就管得风生水起,若是把家里的中馈给了她,将来老太太觉得她管的好,一直让她管着,那我们岂不是都要看她的脸色过活?”尤氏揉了揉发涨的眉心,实在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静姝又陪着老太太见了几回客人,外头便有小丫鬟来传话,说是宴席已经摆好了。
女眷们的席面就设在鸿福堂,十几张大红雕花的兽脚圆桌布置在厅中,整个大厅张灯结彩,十分喜庆。
静姝正要扶着老太太起身入席,忽听见身后有人喊她。
“四妹妹……”
静姝转身,见安以臣正往这边来,他方才一直陪着康定侯夫人偏厅闲坐,如今开席了便应该往外头去,这时候喊了她却不知为何。
静姝没大想理他,只是放慢了脚步,那人果然三步并做两步的追了上来,在她身边道:“我原不知道你字写的好,改明儿给你刻一枚私章可好,不知道四妹妹的表字是什么?”
静姝便答道:“我尚未及笄,还不曾有表字,安世兄有心了。”
安以臣脸上顿时有些失落,却又急忙道:“那不刻表字,就刻一个姓名章也是一样的。”
“不牢安世兄费心了。”静姝开口回绝道,见宋老太太这就要入席了,忙快步迎了上去,扶着老太太坐下,把那安以臣一人留在了身后。
第56章
前世静姝回京的时候, 安以臣和沈云薇早已经有了首尾,静姝连正眼都不曾看他一眼的。
可这人说来却也好笑,偏打发了人来说要见她, 静姝隔着帘子见了他一面,那人站在帘外道:“实在不知道原来姑娘才是宋家的四小姐,做下这样的错事来。”
静姝本就对安以臣无意, 听他这么说,倒也没怎么额在意, 越性回道:“公子不必自责,你我只是无缘罢了。”
后来安以臣便和沈云薇定了亲, 静姝的亲事也因此耽搁下来,老太太觉得愧对静姝, 暗中物色了好一阵子, 最后定了周家的三少爷。
那时周鸿宇正从南边剿匪回来,身上还有军功,正是少年得意之时,算得上是一门好亲事。
宋老太太入了席,右手边坐着魏国公老夫人;康定侯夫人是晚辈,坐在了左手边,魏老夫人边上又坐着魏明瑛, 宋老太太便开口道:“四丫头你坐那儿。”
老太太指着的位置,正是康定侯夫人的左侧, 康定侯夫人没有诞下嫡亲的闺女,身边正好没有个照应的人。
静姝点了点头,在侯夫人身边落了坐, 接了丫鬟送来的滚热的帕子,让她擦手净面。
她前世虽然糊涂, 到底也是一品诰命夫人,待人接物不曾有半点错的,如今服侍起人来,自是规规矩矩,有模有样。
康定侯夫人原就是一个挑理的人,见她这般细心,也暗暗称赞。
真真是第一次见面时候看走了眼了。
主桌总共十个位置,坐着的都是各世交家的老封君,林氏的母亲也在席上,便喊了宋静妍作陪。
尤氏和林氏都忙着张罗,并没有入席,沈云薇便一人坐在下首的席面上。
以前静姝没回来的时候,老太太样样事情都仅着她先,她再没有这样被孤零零一个人丢下的时候,想起这些,沈云薇便觉得又委屈了起来,一桌子的珍馐美馔都咽不下去了。
偏生还有人恭维道:“老太太好好福气,孙女们一个个花骨朵似的,尤其是四姑娘,南方的水土果真养人,瞧这水灵的模样。”
又见静姝坐在了康定侯夫人的下首,便也猜到了七八分,又继续道:“看着就是个有福了,必定是要嫁到一个好人家去的。”
康定侯夫人也跟着觉得面上有光,脸上含着笑,看静姝的眼神也越发柔和了几分。
静姝是晚辈,长辈们说话自然没有她插嘴的道理,便也只能任由着她们添油加醋的夸赞,实在不好意思的很。
一时间用过了午膳,家里又备了戏酒,姑娘们有喜欢看戏看热闹的便留下了,也有不喜欢热闹的,三五成群的私下里聚着闲聊。
宋静妍正要拉着静姝认识几个新朋友,外头却有小丫鬟进来传话,说何家的三爷在花厅里头等着她。
何家在京城的生意不少,过年期间又忙着应酬打点,因此静姝有好一阵子没看见何文旭了。
“你去告诉三表兄,我一会儿就过去。”
静姝打发了小丫鬟先去回话,又同宋老太太支会了一声,这才往外头去。
偏院里的腊梅花开得正好,外院也备了戏酒,有丝竹声从不远处传来,静姝走在抄手游廊上却有些感慨。
如今正是宋家最花团锦簇的时候,也不知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
“三表兄。”静姝还没进花厅,就在门口唤了一声,何文旭长她十岁,平日里两人关系就十分亲厚。
丫鬟挽了帘子让静姝进去,何文旭见了她,只点头道:“前几日才收到了祖母的信,让我常来看看你,只是我在京城也脱不开身,今儿正好就来了。”
今日人多,他又是男宾,自然是不能进内院的,所以只能把静姝叫了出来,悄悄的见一面。
“看着气色倒是不错,比在扬州的时候长高了不少。”何文旭笑着道:“过几日我就要回扬州去了,你若是有什么事情,只管差人送信去聚宝斋,那边每两日便会派人送信去扬州的。”
静姝只管点头,又想起前世自回京之后,便和何家少了来往,心里隐隐有些自责。
“我要是想外祖母了,就给她老人家写信。”静姝亲手捧了茶给何文旭,那人正伸手要接,忽又没接过去。
只顿了顿,从袖中拿了一个绛红色的锦盒出来,递给静姝道:“差点把正事忘了,这是明德让我带给你的。”
“……”静姝愣了片刻,方放下了茶盏把那锦盒接了过去。
打开一看,里面却是一枚和田玉印章,那玉质温润,一看便是上好的籽料做成的:“这不是……”
“正是你的那块玉,你不认得了?”何文旭笑道:“前几日我去谢家送元宵节的贺礼,明德拿出来给我的,让我有机会带给你。”
静姝摩挲着这印章,心里说不出的暖意,说来也奇怪,方才安以臣也说要给她刻章,她却只有反感的份儿。
“他一个马上要下场子的人,竟还有心思做这些,真真是要气死多少头悬梁锥刺股的学子。”
何文旭中了秀才就再能继续进学,念书对他来说,就是头等艰难的事情。
静姝忍不住笑道:“谢先生聪明嘛!”她把那印章翻过来看了一眼,只见椭圆形的印章上用小篆雕刻了「宋静姝」三个字,外延还有刻有兰草花纹,十分秀气精美,想来必定花费了不少功夫。
“前日元宵节的时候,我还见过谢先生,他也出来看花灯了,也没告诉我他给我做了这个。”
静姝拿在手中,实在爱不释手,可方才安以臣要送她印章,她明明还是不屑一顾的模样。
宋家热闹了好几日,宾客才陆续离去,唯独魏国公老夫人住到了二月初一,因第二天便是龙抬头,这才辞了宋老太太回府。
静姝这几日却再没有见过宋景行,听宋廷轩偶尔提起,宋老爷子在贡院外头租了个院子,这几日宋景行已经搬了过去。
张氏仍回了甘露寺,宋家一下子就冷清了几分,倒是静姝不必每日里陪着宋老太太见客,觉得轻松了不少,又将年前收起来的针线篓子翻了出来,打算得空的时候做几样活计。
老太太那边却又喊了静姝过去,静姝去时,才瞧见鸿福堂的大厅里放着好几十个箱子,里头摆着各色新鲜花样的布料,有羽缎的、有蜀锦的、有杭州的、还有苏绣的,林林种种,把整个大厅都塞的满满当当的。
“这些都是今年各家过年时候、还有我过寿时候送来的寿礼,白放着也是浪费,今儿便让人收拾了出来,你们姐妹几个都挑一挑,正巧可以做夏天的衣裳。”
宋老太太只开口道,又指着角落里的两个大箱子道:“这两箱东西给二丫头。”
宋静如的亲事定了下来,是宋老爷子一个门生家的长子。
虽是从小地方出来的,在京城无甚根基,可毕竟嫁给了嫡子,进门便是当家的奶奶,也算得上是一门好亲事。
宋静如闻言脸颊就已经羞得通红的,想到过年时候自己还没个着落。
没想到亲事这么快就定下了,这里头少不得也有静姝在老太太跟前帮她说道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