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郑国强居然把主意打到了鸡笼上。他拎了井水,将鸡笼刷洗得干干净净,拿到太阳底下晒干之后,又在上面蒙上一圈旧衣服,就算完事了。
郑国强也不跟妻子解释,直接抱起小儿子,将人放进鸡笼中间的洞中。
小东西胳膊以上刚好卡在鸡笼洞口。他两只小胖脚踩在地上就开始跌跌撞撞往前走。
别说,鸡笼本身就是个筐,呈现出类似于金字塔的结构,稳固的很。小郑骁虽然走得踉踉跄跄,但始终不曾摔倒在地上。
他走得开心,嘴里头还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陈凤霞看呆了,半晌才冒出一句:“郑国强,可以啊,你!”比起母亲这种听不出到底算不算夸奖的评价,郑明明的反应就热烈多了。
她大声赞叹:“爸爸你太厉害了,你怎么能这么厉害呢?”
她就想不到居然还可以这样做。
女儿的夸奖真情实感,看着他的目光也饱含热切。
郑国强感觉自己的胸膛都挺高了些,嘴里头却故作谦虚:“没什么大不了的,多观察多思考,办法总比困难多。抱怨解决不了问题,所有的难题都得自己克服。”
陈凤霞感觉丈夫是话里有话,那句抱怨在说她呢。
她也毫不客气,直接不软不硬地怼回头:“是啊,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所以这做人做事不能碰上点儿困难,就忙不迭地打退堂鼓。失败还是成功之母呢。”
郑国强抬头看了眼妻子,没吭声。
陈凤霞也跟他再耍花枪,就直接抬脚往外头走。
老年活动中心的打扫卫生工作,关系着的,可不仅仅是那每个月200来块钱。
陈凤霞到达老年活动中心时,人还没进屋,就听到里头吵吵嚷嚷的声音。
她奇怪,问了句小赵:“这又怎么了?”
一群老头老太太面红耳赤的,旁边还站着穿警服的公安,一副头大如斗的模样。
这是,打牌算钱闹起来了?
乖乖,这群人可真是肆无忌惮。这带彩打牌算赌博了吧?居然还会主动找警察。
小赵跺脚:“还打牌呢,他们恨不得就住在这儿了。”
刚才小赵他们招呼时间快到了,提醒大家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关门时,先前那个惊动了警察的老李头就赖在麻将桌旁不肯走,嘴里头一个劲儿地喊:“这是国家盖给我们用的,凭什么赶我走?我就不走。”
小赵才懒得跟他扯皮呢,直接喊领导出面。
走还是不走?不走就报警了!
倒霉的片警又一次被喊到了活动中心。国家机器都深切地感觉自己七月半的时候应该好好拜一拜,省得什么游鬼邪神都抓着他不放。
警察化身居委会大妈,苦口婆心地劝,人家活动中心也有工作时间,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免费开放的是不是?这该下班的点儿人家得下班啊。
老头子气呼呼的:“讲好的为人民服务呢?就是这样为人民服务的。怎么就不能开着门,我们又不是动弹不了要他们服侍。我们就坐在这里不行啊。”
“那怎么可能?”张主任头都大了,“老师傅,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公园晚上开放还要有人管理的。何况是我们这样的单位。”
一个错眼的功夫,这群人就能把整个活动中心搬空了。
开门到现在,他们都补过好几发乒乓球拍了。东西用着用着就找不到了。
那老头子却打定主意不肯撤,而且这回明显是有备而来。
以他为中心,一堆老头老太太坐着不肯动身。理由就一句话,这是国家给他们建的活动中心,哪有天都没黑就往外头赶人的道理。
张主任气得七窍生烟,小赵他们更是直跺脚。
果然不能给这帮老不死的好脸色,一个个蹬鼻子上脸的,后面是不是还得给他们安排服务员啊。
陈凤霞不插嘴,就在旁边默默地擦桌子抹板凳,见缝插针的还擦了回窗户。
等到小赵等人要抓狂的时候,她才小声问了句:“这时候了,他们不回家要在这边干什么啊?”
“呸!蹭免费空调免费水呗。”小赵狠狠地丢下了手上的花生壳,笃定的很,“我还不了解他们,一个个都是占惯了公家便宜的狗东西。晚上回去又没人玩,还得看儿女的脸色,估计用个电风扇都要被嫌弃浪费电,哪里有待在这儿舒服。一天天大空调给他们吹着。”
眼下空调是紧俏货,得好几千块钱一台,而且还要有条子才能拿到货,一般人家还真装不起。
真是惯着他们哦,还惯出了毛病。
陈凤霞点点头:“哦,我明白了。他们就是想有个地方待着。”
“可不是嘛。”小赵气得够呛,“去书店去超市去公园,上哪儿不好,非得赖在我们这里不走。”
陈凤霞笑了起来:“我们这里能打麻将啊。”
一堆急着下班的工作人员跟着恨起来:“就不该装这个麻将桌子。”
好好的文娱活动室,装什么麻将桌?完全是祸害根源。
陈凤霞心里暗笑,那还不是最初安排的领导想拿来招待人的嘛。吃个饭喝个酒,打场麻将才能融洽感情啊。
那头的老头老太太还在跟张主任对峙,坚决不走。反正他们打定了主意,法不责众,警察也不会拿他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怎么办。
到时候真来硬的,他们就往地上一坐,看谁敢来拖。
张主任气得已经连续灌了两大杯水,还是压不下火气。
陈凤霞拎着刚烧好的水过去,小声道:“主任,有个事情我多句嘴。你要是放心的话,晚上我再这边多看几个小时也行。我看到八点半关门,然后再打扫卫生走人。不过我不能白干,你得给我加一百块钱的工资。”
张主任呆住了,没想到刚来的清洁工居然主动请缨。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对方所说的可行性时,清洁工好像又后悔了,开始坐地讲价:“加一百五十块的工资,这么大的地方,我打扫完卫生差不多十点钟了。对,起码得一个月四百块钱,不然没的做头。还有晚上羽毛球拍乒乓球拍这些得锁起来,他们要来玩就自己带球拍,不然我可看不过来。”
陈凤霞絮絮叨叨的,张主任自己打起了小算盘。
那边老头老太太还在吵吵嚷嚷,扬言要找记者曝光活动中心。这些人光想着自己到点下班,完全没有积极为夕阳红服务的精神。
公家饭碗是这么端的吗?他们对得起外头挂着的为人民服务那5个金灿灿的大字吗?
张主任思忖着,没敢当场答应,就跟清洁工留了个话头子:“这个,我得跟上级领导汇报下。这是单位的事,我们讲民主,不能我一言堂说了算。”
陈凤霞满脸认真:“给我四百块钱我就做,真不能少了。不行就算了,这些人哪个好伺候啊。还有,主任,今晚的卫生还做不做?他们这样子我没办法打扫啊。”
张主任立刻又是一副牙疼的模样,简直咬牙切齿:“做,你晚上八点钟再过来吧,我先把人劝走。”
第29章 加一份工钱
张主任要真能把人劝走,也不会闹得整个活动中心天怒人怨了。
开玩笑,六十岁上下的老头老太太放在任何年代都是杀伤力十足的存在,一般人根本甭想撼动他们的地位。
你说让人走就走啊。
反正晚上八点钟,陈凤霞一家子出现在老年活动中心门口的时候,张主任已经成了一颗晒蔫吧了的梅干菜,看着都没点儿活泛劲。
郑国强主动过去跟人打招呼,皱着眉毛问:“要不,明天一大早我再送我老婆过来打扫卫生吧。你这边看着不像是能完的样子啊。”
张主任要疯了,直接拿起了喇叭喊:“好了,各位婶婶大爷。你们看看现在什么时候了?我们师傅打扫卫生起码得两个小时吧。你们再不走,明天这边就直接关门。随便你们告去,告去□□□□我都不怕。天底下就没这样的道理!公园八点都关门了。”
玩累了的老头老太太总算开始陆陆续续起身伸懒腰,摇摇晃晃往外头走。
陈凤霞也不多话,过去直接去杂物间拿扫帚准备打扫卫生。
郑国强大大方方上前,招呼女儿:“明明,你带着弟弟,爸爸给妈妈帮忙,争取早点打扫干净了回家睡觉。”
张主任满脸尴尬,这算是两个人干活了。
可不两个人的确也来不及。晚上活动中心没关门,过来的就不仅仅是老头老太太。附近不少人家大人也带着小孩过来玩,吹牛皮的,打乒乓球的,他们的热水器都要来不及烧了。
这还是今天晓得这件事的人少。不然他估计来的人更多。
张主任思忖着,在心里头划账,终于拿定了主意:“三百五,一个月三百五,晚上五点到十点,三个小时看着,两个小时做卫生。”
陈凤霞咬准了不松口:“四百块钱。我十点钟做完卫生回去多晚了?这相当于上了个小夜班了,哪里能用白班的工资标准。
张主任,我真是感觉在这里大家都照顾我,我不想搞得大家连班都上不痛快,才出头讲这话的。
现在外头东西都贵的要死,四百块钱我要的真不多。我又没有其他福利。”
双方展开了拉锯战,工钱上上下下起伏不断。到最后,两边各退一步,三百八十块,不能更高也不能更低了。
陈凤霞委屈的很:“主任哎,公家的钱你也这么抠。”
张主任一本正经:“就是因为公家的钱所以才要每一分都算清楚了。要是我私人请钟点工,我就不计较了。”
到底是当领导的人,领导一个单位呢,说话就是漂亮。
领导高风亮节,陈凤霞也就只好吃下这二十块钱的亏了。
活动中心的人潮退去,郑明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开始高兴:“妈妈,我们今晚可以睡在这里了吗?啊,我要洗澡。”
这几天,除了凉快舒服的睡眠环境,郑明明最怀念的就是活动中心大桶的热水。
可以舒舒服服地洗澡!想用多少热水都没关系。
热水洗澡才能洗干净呀,身上一点儿也不黏黏糊糊的。
郑国强一时间说不清楚心里头是个什么滋味。
他不愿意想,因为他脑袋上就盘旋着两个字——失败。
身为一家之主,他连个安身的窝都不能提供给妻儿。
他勉强露出笑容,开始找抹布,近乎于讨好地跟妻子搭话:“我跟你一块儿打扫吧。”
是跟,不是帮,这事儿本来就该有他的份。
陈凤霞点头,招呼女儿自己去拎水洗澡:“帮弟弟也洗个澡。”
这才是帮。
等到女儿高高兴兴带着儿子走了,陈凤霞才转头看丈夫:“我们说个事儿。我主动要求晚上留下,可不仅仅是为了给我们找个睡觉的地方。生意,晚上这边可以做生意。”
但凡是人群聚集的地方都能做生意。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什么不能卖?
这么多老头老太太晚上不愿意回去,意味着他们未必跟家人生活在一起,就算在一起关系估计也融洽不到哪儿去。
不然一家人坐在家里,哪怕就是看看电视,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那这些老人的晚饭问题如何解决?买个馒头凑合下,馒头也是可以卖的。
“我看他们打牌是带彩的,一局不大,也有好几块钱。”陈凤霞跟丈夫分析,“那两块钱的盒饭对他们来说不是多大的开销。我们把这个生意做起来,就是桩进项,就算不多,也相对稳定。”
除了老头老太太以外,还有就是过来玩的大人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