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爹跟陈高氏被安排去泡温泉,上梅花山玩,却心中忐忑不安,又忍不住打电话给女儿:“我们还是回来吧。这都要过年了,就是去海南过年,家里也得收拾清爽了啊。”
老两口人在外面玩得的确痛快,年前这段日子天气晴暖,出门玩最舒服不过。可他们跑出去玩,家里一堆事放着不管,小孩也不带,那成什么了。
陈凤霞压低声音道:“阿妈,你们还想不想一家人团团圆圆的了?正好让桂芳多跟孩子处处嘛。不然,越来越生分,那成什么样子了?”
陈高氏这才勉强被说服,念了句:“唉,就盼着他们别闹腾了,太太平平地过日子就好。”
陈凤霞心道,太平就好,这个就哪有那么简单哦。光是这两个字,就能横扫千军,放倒一片人。
包括躺在病床上刚开完刀的这位。
她好容易敷衍完老头老太太,挂了电话才重重地放下肩膀。她回过头,看侄女儿也是松了口气的模样,忍不住瞪还在病床上坐不起来的陈文斌:“你还不赶紧想想,到底做了什么缺德事,让人都动刀捅你了。”
陈文斌委屈死了,做了个大手术,脾脏都被切了,他连到底怎么回事都搞不清楚。天地良心,他压根不认识那个神经病。
虽然因为情况过于匆忙,他当时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脸,但他保证,这人他绝对不认识,更加谈不上得罪对方了。
陈敏佳帮爸爸刮苹果泥,就像给弟弟添加辅食那样刮。她忍不住犯愁:“要是过年爸爸还不回家,爷爷奶奶肯定会怀疑的。”
陈凤霞想都不想:“就说你爸喝高了,一脚踩进窨井了。”
陈文斌被呛到了,连连咳嗽,连着他肚子上的刀口震动,痛得他差点儿没晕过去。
陈凤霞啊陈凤霞,这人真是他亲姐姐吗?她分明是跟他有仇,巴不得他多遭罪。还窨井?!
陈凤霞毫无同情心可言,双手一摊:“那你要我怎么说,说你掉进茅坑了,你又要不乐意。”
帮爸爸刮苹果泥的孝顺女儿积极出谋划策:“要不就说出了车祸?”
郑明明默默地看了眼表姐,那还不如掉窨井呢。
他们平常骂人都说咒你出门被车撞。
陈文斌手往上抬,很想告诉屋里的三个跟他是近亲属关系的女人。他真的不需要她们想如何诅咒他。
陈凤霞翻了个白眼:“你当我们吃饱了撑的闲得要死,乐意帮你瞒着人啊。”
她听到病房门口有人敲门,过去开门,问门口的陌生年轻姑娘,“请问你找谁?”
那姑娘有些紧张,说话声音都打着磕碰:“你,你好,姐姐,我,我来找陈文斌,陈总。”
陈凤霞心道什么将带什么兵,这陈文斌的手下跟他一个样,真会套近乎,上来就喊人姐姐。
她点点头:“你是财务还是办公室的?找他签字吗?”
说话时,她侧开身子,放人进屋。
没想到那姑娘脸一红,小声道:“我,我是他女朋友。”
“哦,女朋友啊。——啊,女朋友!”
不等陈凤霞充分表达自己对这爆炸性消息的震惊。这白白净净娇小秀气的姑娘就红着眼眶,哭着奔向病床,一把抓住陈文斌的手,眼泪都滚了下来:“文斌——”屋里的三位跟病床上的人有直系血缘关系的人都惊呆了。
郑明明跟陈敏佳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山崩地裂。两人不约而同地扭过脑袋,齐齐看向陈凤霞。
郑明明:妈妈,你不是说舅舅没在外面找人吗?
陈敏佳:嬢嬢,怎么我爸也在外面找小三了?我还说我爸有千般不好,起码他从来不瞎搞。
陈凤霞比两个小姑娘更震惊啊。
这辈子,陈文斌怎么比上辈子更不要脸,都找小女朋友了。这姑娘看着不过二十出头,他分明是老牛嚼嫩草。
再转念一想,陈老板又骂不出口。
陈文斌一单身人士,虽然有三个娃,但人家还不到三十五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有房有车有事业,妥妥的成功人士,而且还没秃顶挺着啤酒肚,个人形象甚至被不长眼睛的人贴过小白脸的标签,尽管他常年晒工地,距离白的标准差了一个亚欧大陆。
总而言之,驴粪蛋子表面光,起码他展现在人前的社会形象尚可。有年轻姑娘心甘情愿要给三个小孩当后妈,也不是不可能。
就是,就是这家伙瞒得还挺好啊。
都有女朋友了,还好意思打电话给高桂芳,指派人家管老陈家的事。
呵,斯卡布罗集市,她就说这家伙二十六个英文字母都背不周全还扯什么《斯卡布罗集市》,合着他的“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在这儿呢。
陈凤霞看病床上的人,目光就是淬了毒的刀。
呸!真够不要脸的。
陈文斌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下穿帮。尽管他说话都气若游丝,这会儿他也要忍住刀口痛皱眉问对方:“你怎么来了?”
年轻姑娘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住往下滚落,声音哽咽:“你都这样了,我能不过来吗。你还瞒着我……”
陈凤霞浑身不自在,完全待不下去。
她开口招呼两只呆若木鸡的小姑娘:“走吧,咱们出去透透气。”
见陈敏佳还呆愣在原地,她索性过去牵人的手,轻轻叹气,“没事,先出去吧。”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光棍要找对象。谁都拦不住的事,当女儿的就是杵在这儿也不能阻拦老父亲寻找人生第二春啊。
等到出了病房,一直走到护士站附近时,陈敏佳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忍不住问牵着她往外走的大人:“嬢嬢,她是谁,我爸?”
陈凤霞摊手:“我也是第一次见这人。”
至于这姑娘喊她姐姐是特定名称还是人家管谁都叫姐姐,她就不知道了。并且,她也不打算知道。合格的前任是死了的前任,合格的大姑子当空气最美妙。
她跟陈文斌的感情还没深厚到要替他担忧对象问题。
陈凤霞完全没有越俎代庖的意思,面对侄女儿惊疑的目光,她也只是将皮球踢回头:“有任何疑问,你回去问你爸吧。”
她今天就不该过来看什么陈文斌的。这人又没死,有什么好看的。
就她脚板心发痒,非要屁颠颠地凑过来,结果遭遇这种修罗场。
事实证明,陈老板的人生还是不够颠倒起伏,所以过分天真,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修罗场。对生活的狗血程度严重预估不足的后果是,她还没来得及叹气感慨,高桂芳就拎着保温桶从楼梯口走来。
陈凤霞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单人病房的门,然后大脑一片空白。
甚至连郑明明反应都比她这个大人快。小学生一马当先,直接挡在了舅妈,啊不,应该是前任舅妈前面,伸手接保温桶,脸上还挤出笑:“舅妈,你做了什么好吃的啊,好香啊。我们拿到食堂去吃吧,刚好打两个菜买两份饭就够了。”
陈敏佳也猛然回过神,赶紧跟表妹一块儿拦住妈妈。
妈妈还给爸爸做吃的呢,爸爸就在病房跟别的女人鬼混。那个人干嘛非要扎爸爸的肚子?他应该打断爸爸的腿,让爸爸没办法再出去鬼混。
呜呜呜,爸爸出不了病房,狐狸精也会找上门来啊。
爸爸是个大坏蛋,她恨死爸爸了。
高桂芳看女儿古怪的面色,不由得担忧:“怎么了,佳佳你哪儿不舒服吗?”
陈敏佳急中生智,立刻捂住肚子,支支吾吾:“我,我肚子痛。”
高桂芳不明所以,赶紧伸手摸女儿的脑袋:“还有哪儿不舒服,头痛不痛?”
陈敏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哎哟哟”叫唤:“突然间好痛,跟有东西在里面搅一样。”
高桂芳疑惑:“你是不是吃冰淇淋闹肚子了?”
大女儿的坏习惯是大冬天就爱吃凉的,结果到时候还是自己受罪。
陈敏佳赶紧否认:“不是,我今天没乱吃东西。妈妈,我难受,你带我去看医生吧。”
高桂芳不敢耽误,立刻扶着女儿要往外面走。她刚转身,就碰上手术完的病人回病房,正好将她来时的左边楼梯口入门处挡住了。
当妈的人哪里敢耽误,立刻搀着孩子往右边楼梯口去。经过单人病房门口时,护士突然间从隔壁病房出来,开了单人间的房门,嘴里喊了句:“陈文斌,量体温啊。”
房门一开,里面女人的哭声就清清楚楚传了出来:“我是你女朋友,我不照顾你谁照顾你。”
高桂芳正想着要顺便进去拿点卫生纸,要是佳佳不过是闹肚子,跑去看急诊却没纸上厕所就尴尬了。
她头一伸,就看见位年轻漂亮的姑娘拉着陈文斌的手,哭哭啼啼:“文斌,我们结婚吧,我要正大光明地照顾你。我们结婚了,就不用担心有人说我闲话了。”
陈凤霞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都不敢看高桂芳的脸了。
天地良心,她先前是真不知道陈文斌这王八羔子又找个人啊。
可惜刚才自己一时的鬼迷心窍,就丧失了自证清白的机会,直接沦为了陈文斌招摇撞骗的帮凶。
陈敏佳也呆愣当场,连自己“正在肚子痛”都忘了。
高桂芳多伶俐的人,看到里面外面两拨人的反应,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吗?
她就笑了笑,还主动跟陈文斌打招呼:“没事,你们说你们的,我就是进来拿点卫生纸。”
她转头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温声细语道:“既然肚子不痛了,那我们去食堂吃饭吧。妈妈今天煨了黑鱼汤,野生的,可鲜了。”
奈何再鲜美的鱼汤,被迫上食堂饭桌的人都味同嚼蜡。
一直到晚上跑去找小宇哥哥,郑明明都感觉自己的舌头还是木的。
大人多奇怪啊,什么都不想告诉小孩,好像什么他们都能自己搞定一样。结果呢,结果就是翻车。
她还从来没见过舅舅那样丰富多彩的表情呢。
她都搞不清楚当时舅舅究竟是想挖个地洞自己钻进去,还是要大变活人,让他那位女友瞬间消失,好欺骗病房门口的人,你们刚才看到的都是幻觉。
黄宵宇正忙着点货打包,看到小妹妹老气横秋感慨万千的模样,他忍不住笑着揉了把她的脑袋:“行了,不是你说的嚒,大人都这样。死要面子活受罪,最后还是自己丢脸。来,挑一支,喜欢那种手机,哥哥送给你。”
郑明明吓了一跳,立刻摇头:“我不要,我用不着。”
黄宵宇笑道:“怎么会用不到呢。有手机的话,你有事想要联系人就方便多了。”
郑明明还是摇头:“不行,手机太贵了,我不能要。”她想了想,又改了主意,“等我攒够钱再来买吧。”
黄宵宇笑道:“等你攒够钱,说不定手机就会变成BB机,被淘汰掉了。先拿着用吧,这东西我拿货便宜。”
郑明明没伸手挑选,反而开口问他:“小宇哥哥,你大学毕业了想干嘛啊,还继续卖电脑卖手机吗?”
黄宵宇垂了下眼皮,没直接回答问题。他对好一张汇款单后,才笑着摇头:“我不知道,我暂时还没想好。”
郑明明点点头:“那你还是不要再卖二手电脑跟笔记本了。如果光卖这些的话,你不上大学也可以卖啊,还能有更多时间卖呢。”
黄宵宇笑着拿了支手机给她:“你就用这个吧,万一在外面有事,也能直接找家长。”
到底还是没有回答小妹妹的问题。
郑明明看着塞到自己手上的手机暗自叹气。哎,小宇哥哥过完年就十八岁了,也是大人啦。大人的事情,他们永远不愿意告诉小孩。
店门口走进位跟黄宵宇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见到郑明明手上抓着的手机,他就摇头指责黄宵宇:“太不像话了啊,老黄,你居然用手机拐骗小姑娘。”
黄宵宇哭笑不得:“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我妹妹,明明。明明,这我舍友,王志。”
王志本来也就是随口一说,再没节操,他也不会真把自己朋友跟小学生搅和到一起。他笑嘻嘻地朝郑明明假模假样地鞠躬:“明明妹妹好,有什么能为你效劳的吗?”
“滚!”黄宵宇赶紧将他扒拉到旁边,“别打岔,你掉窨井了?送个货怎么到现在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