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内耗,不如拉个外人进来搞承包。无论赚与亏,总归少不了村民上工的工钱就是咯。
这心态不奇怪,她就是感觉自己重生前同一栋小区的扶贫干部说的是大实话,这活这没外人想的那样简单。有的贫困户真是你推着他,他都不肯往前走一步。
唯一能够自我安慰的是,好歹她还没有买什么扶贫牛扶贫鸡,后者就没了上餐桌变大餐的机会。
乡长还在滔滔不绝,闵老师却要不敢传话了。
明显陈老板已经神游天外,完全没心思听。他再说下去,跟跳梁小丑有什么区别。
陈老板没发话,王技术员倒是开口问了句两位女大学生:“你们在村里都看到了什么新鲜?”
搞得闵老师跟乡里的干部尴尬不已,连乡长都不得不停止安利,还想着说了句:“我们这里山美水美景色更美,就是天然乐章和油画。”
说到了自己心水的事物,大雪小雪立刻兴奋起来,连比带划地说给大家听:“奶奶跟阿姨已经裁减好衣服了,都缝制了一半,后面她们再做好细节完成刺绣部分,就可以拿给我们了。说不定我们离开前就能收到新衣服。都不用邮寄了。”
陈凤霞好奇了一句:“不是起码得一个月才能做好吗?”
“她家儿媳妇还有出嫁的姑姑带着女儿过来了,大家一起帮忙做呢。”双胞胎之一高兴地宣布,“我们准备再下单一件,到时候我们一块儿穿到学校,羡慕死她们。她们看到照片,已经在羡慕嫉妒恨了。”
陈凤霞笑道:“那你们干脆帮朋友也下单几件吧。”
“那可不行。”姐妹俩异口同声,“等她们的做好了,我们都已经穿过一轮了,岂不是成了她们再追着我们跑,她们肯定不乐意。”
王技术员不以为意:“换个款式和花色好了,这里的衣服也不是千篇一律的。”
双胞胎还要说什么时,车子颠簸了一下,所有人都“哦”一声,心惊胆战地捂住胸口。
这段路没路灯,路况又糟糕的很。司机开得小心翼翼,车上人也跟着心惊胆战,到后面大家连话都不敢说,生怕打扰了司机,到时候车翻了,谁也别想逃。
车子一路开回了乡政府。王技术员没跟他们多寒暄,就匆匆洗漱休息了。
她今晨天没亮便起床赶车,一天有大半的时间待在车上,剩下的时候又都在山间奔波,早就困乏不堪。
陈凤霞也疲惫,草草挥手后也准备回去休息。
乡长还不死心,认真地强调:“三十块钱一亩,承包期是三十年。你要是觉得贵,还可以再谈。有现成的人给你种树种草,还有省里的专家来指导。我们乡里一定全力支持配合你的工作。”
陈凤霞头都没回,直接进屋去了。
今晚留下照顾孩子的是小张,他哄着了三只小家伙也不敢离开,还在屋里待着。他当兵的时候有战友是这个地方的人,倒是能听懂本地口音,只惊讶:“承包什么?”
陈敏佳已经直接关上了房门,气呼呼道:“就没见过这样的,拽都拽不动。”
郑明明面无表情:“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们连义务教育都不抓。”
陈敏佳转头看嬢嬢:“别管他们了,他们自己不想过好,那随他们去。”
真是气死个人,活像不是他们自己的日子一样。
闵老师本来打定主意安静如鸡的,这会儿还是忍不住替老乡辩解了句:“以前这边种过油橄榄也收过。后来说不收就不收了,大家白费了心力还耽误了种庄稼,这才砍树的。”
油橄榄的价值变了没有?没变,二十多年前就说它是液体黄金。当初选中他们这里试种油橄榄时,大家都很自豪呢。因为他们这里条件好,所以国家才选这儿。
可后面没人收,黄金也只能当成废品卖。大家总不能不过日子啊。
陈凤霞点头:“也是,八十年代苹果贵,好多地方就种苹果树。结果等到他们的果子成熟上市的时候,苹果满大街都是。果子卖不出价格,采摘再运出去反而亏本。有的果农被迫拿苹果喂猪还砍了果树当柴烧。市场行情的确不好讲。”
饼画多了,谁不怕。
闵老师脸上的热度这才往回稍稍降了点,他赶紧附和:“农民承担风险的能力小,做事自然得小心谨慎。”
郑明明话里有话:“所以有魄力有能力的政府好重要,像小谢姐姐他们家就是镇上手把手教他们种枇杷和橙子的。”
眼看闵老师脸上又要起火烧云,陈凤霞清清嗓子,微笑道:“闵老师,你赶紧去休息吧,时候也不早了。对了,小春学的怎么样?”
“挺好的,已经拿字根回去背了。我给她做了个纸键盘,让她在家练。”
陈凤霞微笑:“那就好。”
闵老师跟小张小卢赶紧告辞走人。
等到房门再关上,屋里只剩下他们一家子时,陈敏佳又急切地询问:“嬢嬢,你该不会真要还接手他们吧。”
真是的,那简直没完没了了。
陈凤霞哑然失笑:“天底下做事哪有简单的。再说人家这是往我手上送钱呢。这里地便宜,人工也便宜,又是种油橄榄的好地方,这么大的便宜摆在我面前,我不占都对不起我自己。”
三十块钱一亩地,两百亩才六千块,这是三十年的租金。想她在上元县弄的婚拍基地,同样两百亩的荒滩,租金可是九万,后者足足是前者的十五倍。
光这一项,大概就够人捂着胸口喊乖乖了。
陈敏佳还在气愤:“那租了地也不找他们干活,太过分了。”
郑明明摇头,认真道:“如果不是安排他们做工,村里也不会愿意用这么低的价钱出租的。”
就算荒着,他们放羊养牛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做又怎样呢。
陈凤霞点头:“是这个道理。行了,睡觉吧,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她伸手给三个睡得香喷喷的小东西搭上毛巾被。哎哟,人生苦从识字起,还是他们三小只最幸福,饱饱吃呼呼睡,天天没烦恼。
陈敏佳招呼郑明明:“香薰灯你带了吗?点个舒缓催眠的吧。我需要芳香精油的帮助才能入睡。”
陈凤霞哭笑不得,小孩子失什么眠啊。大人才会睡不着。
郑明明却抽抽鼻子,问了句:“张叔叔是不是已经点过了?我感觉房间里就有香味啊。”
可张叔叔应该不会翻他们的行李啊。
美容院里常用芳香精油,陈凤霞仔细闻了回,才恍然大悟:“应该是点了摸摸香赶蚊子留下的香气。”
郑明明惊叹:“那摸摸香都能赶上玫瑰精油了,这个香味很舒服啊,好清爽。”
像薄荷香,又带着苹果的清香。
陈凤霞心念一动,对啊,玫瑰可以提炼出精油,摸摸香作为香料作物,按道理来说都应用到化妆品领域了,那是不是也可以提炼精油?
哎哟,要真这样的话,可比卖给制药厂值钱啊。因为化妆品素来要比中药材贵啊。
这可是有个再加工的过程呢。
奈何现在没有手机上网服务,大晚上的,陈老板又不好再去打扰人家。她索性一挥手,招呼两个大女孩:“睡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不知道是今晚大家实在都累惨了,还是燃烧过后的摸摸香的确有舒缓神经的作用。陈凤霞一躺上床就沉沉地跌入了梦乡。
早上睁开眼的时候,她甚至恍惚以为自己是在幸福里的美容会所的床上。
呃,作为老板,她当然得三不五时去享受一把自家美容院的服务。这可不是假公济私,而是身体力行地给自家带货。
连老板都不愿意进的美容院,只能说明一个大写的差字。
这两年精油按摩流行,美容院订阅的时尚杂志里就有不少关于精油的内容呢。
陈凤霞一门心思想着精油的事,起床的时候还冒了句:“下次还用这个油吧。”
郑明明和陈敏佳也刚睁开眼,就茫然地揉着眼睛:“什么油?”
只已经爬起床的郑骁高兴地爬上椅子又上了桌,用力拉开窗帘,然后以一种夸张的口吻大声宣布:“月光路流水,阳光就是油水。”
阳光倾泻而入,撒在他身上,倒是先把他变成了刚下油锅的面娃娃。
屋里的的大人跟大小孩面面相觑,旋即都哈哈大笑。
不明所以的蔚蔚和小三儿则从毛毯下钻出来,揉着眼睛强调:“嗯,吃有油水的。”
有油水的是什么?是饺子啊,一口咬下一口油的饺子。
好在饺子这种食物不稀奇,即便乡里条件简陋也不至于吃不上。
今早乡政府的菜单上没有饺子也没问题,住在附近的乡干部家包了水饺,听到客人的要求后,他特地回家端了饺子过来,亲自进厨房下好了端上桌。
乡长夹了颗饺子进碗里,笑着主动找话题:“托你们的福,我早上才吃到饺子啊。”
的确是好饺子,里面的肉给的实在,配的蘸料也相当不错,连本来想喝大米粥的陈凤霞也连着吃了好几颗。
乡长吃完了一颗饺子又开始劝:“我们乡加在一起差不多有四百亩连在一起的荒地。应该都能种植油橄榄的。你放心,前面的手续费我们全免,一分也不收你的。王教授也说了,这里是最适合种油橄榄的地方。”
王技术员正在喝汤,只抬头看了乡长一眼,认真地强调:“我不是教授。”
乡长摆手:“一样的,都是专家。”
他还努力从脑海中拽出个人名字,“袁隆平一开始也是在农校当老师嘛,现在是大专家大教授,王老师也是专家。”
他笑容满面地看陈凤霞:“怎么样,陈老板,我们配合,早点办好手续平整田地挖好蓄水池,尽快把树种下去吧。”
陈凤霞却没接这个腔,她甚至没说油橄榄的话题,只问王技术员:“摸摸香是不是可以提炼精油?”
乡长的话落了空,这好好说着树的事,怎么一下子又跳到草的话题上了。哎哟哟,女同志的话题跳跃度太大,真是晕头哦。
王技术员点头:“能提炼,它的气味近似于玫瑰精油。摸摸香的种植要比玫瑰简单很多,其实它的花也挺好看。它全株可以入药也可以提炼精油。”
她抬了下眼睛,目光迎上陈凤霞的视线,“你要是有兴趣的话,等忙罢这边我可以带你去看看怎么提取。”
陈凤霞毫不犹豫地点头:“OK,我预约了。我还需要这方面更多的应用资料。”
她俩说摸摸香说得热火朝天,搞得乡长的心七上八下的。他追着人问:“那油橄榄的事呢?”
好好的要种树榨油呢,怎么变成种草提炼精油。
精油那是个啥玩意,能吃吗?
王技术员看了眼陈凤霞,才转头看乡长:“摸摸香种不起来,油橄榄也没活路。”
集体经济时代,作为政治任务摊派下来,花五年的时间等待一棵树出成果没问题。现在,谁有耐心,谁又能扛得住五年的功夫没进项啊。
王技术员是到点打卡的农科院职工,时间紧迫,只周末有空。昨天他们只来得及考察两个村寨的荒地,今天还要再跑好几处地方呢。
这要是放在江海或者陈凤霞老家,真不是多难的工作,小车一开,一天就能跑完全乡。可格木乡的交通状况决定了这里的行程近乎于走一步退三步。到最后,王技术员都不得不打电话回农科院又请了两天假来跑完剩下的村寨。
农科院倒是不算她请假而是划归成出公差。本来这个项目就是农科院提出的,她过来指点种植也是工作。
王技术员挂了电话,就点头,招呼闵老师:“行啊,那你们把附近几个乡能拿出来用的荒地都标注出来。我先忙点别的事,回头再过来看适不适合种油橄榄。”
郑明明和陈敏佳对视一眼,全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的转变。
一个格日乡还不够,还要再来几个啊!天啦,他们的算盘珠子打得可真精,又想挣钱又不想沾手,还不愿错过机会,就用这种奇怪的方式蹭。
真是的,天底下的好处他们都想占全了。
哼!她们一开始就没说错,闵老师果然毫无下限可言。
陈凤霞不动声色,像是没注意闵老师他们的潜台词一般,只点头招呼王技术员:“我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去看提炼精油。”
农科院在县城不远处有个小型农场,里面种植的都是试验品种。摸摸香不算王技术员的主要研究方向,她带人过去是找自己的朋友。
现在的精油提纯大半都是流水线作业,使用化学剂加快提纯效率。但是农科院的主业务毕竟不是搞工业生产,王技术员的朋友龚老师之所以提炼也是为了做相关研究,所以他采取的是最原始的人工踩踏和蒸馏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