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凤霞接起电话,没想到那头的人是余佳怡。大晚上的,她给老板打电话的原因是有出版社找上门了。
她不是给人拍了人体写真嚒,那位顾客将照片传上网之后,导致博客都瘫痪了。如此巨大的震撼力自然吸引了商人来发掘商机。
有出版社找到模特和摄影师,表示想要出版这一组写真,为人体艺术摇旗呐喊。
虽然那编辑吹嘘了一堆关于人体美的推广之类的,但余佳怡自己就是当店长的人,自然能听明白对方的意思:出版了这套写真,钱和名,就都有了。
余佳怡倒无所谓,天底下就没有摄影师会因为自己拍了□□而羞耻,这本来就是她工作的正常组成部分。能够出版写真集,也是对她个人能力的认可。
但她担心这事会造成不良影响,所以得先问问老板的意见。
陈凤霞哑然失笑:“我能有什么意见啊,拍照的是你,被拍是她,你俩的态度才决定一切。”
她宽解了两句余佳怡,就挂断电话。
郑明明一直在旁边听着,突然间开口问妈妈:“这算不算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啊?”
那里在流血在死人,这里一堆人追逐人体写真。后者又有多少是在尊重欣赏人体美呢,多半是在追逐光着身子的女人这一刺激吧。
陈凤霞想了想,摇摇头道:“我倒觉得更加像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而我只觉得吵。”
第344章 别忘了高山族
等到周末,全家人聚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郑明明突然间冒出一句:“是知道的,一直都知道,但是当做没看到。”
饭桌上的大人都莫名其妙,陈敏佳干脆直接开问:“知道什么?”
“知道文件就是文件而已。”郑明明给自己盛了碗汤,“知道亏待,知道不公平,已经有的,还要给他更多,没有的,将仅有的也要难走。这样才能集中力量去做一件事。”
陈敏佳眨巴了两下眼睛,试探着问:“你是说那个?”
陈文斌满头雾水:“你俩又打什么哑谜啊,好好说话。”
然而郑明明却没有想再说下去的意思了,说了也没意义。她刚才不过是突然想到,脱口而出罢了。
想通这一点,她甚至可以理解为什么很多贫困家庭会集中力量培养一个小孩。因为分散到每一个小孩头上,那就所有人都出不了头。合全家之力推出一个,就相当于种下了希望的种子。
当然,这一个,往往是男孩。
除了父母本身重男轻女之外,是不是也因为整个社会中男性生存更容易,能够获得的资源更多,从而对整个家庭的回报更大?
对,是有很多没良心的,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全家的供养,无论最后自己能否立起来,都会一直趴在家人身上吸血。
但同样的,的确也有不少家庭是这样一个带出一串儿。家中有小孩在大城市立住脚了,想方设法将全家人都带入城里或者在家乡给家人安排比较好的工作;爸爸的一些同事跟战友就是这样。
上次,周叔叔跟他老婆吵架的时候不是说过吗,没有他家人就没有现在的他。她家没少从他身上拿好处,凭什么他就不能拉拔自己家人?
不管这种事是对是错,但郑明明感觉自己似乎理清了其中的逻辑,就感觉心里舒服多了。
万事皆有因果,这就很好。
她笑了笑,直接抓起勺子舀汤喝:“没什么。”
陈文斌虽然莫名其妙,倒也没有再追着问。这个年纪的小丫头总是奇奇怪怪的,他家陈敏佳也这样。既然理解不了,他也不白浪费时间。他就好奇地追问了句陈凤霞:“哎,姐姐,你们店里是不是真拍写真集出版了?”
哈哈哈哈,他听说这事怎么感觉超级逗呢?陈凤霞同志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各种蹭新闻打广告,好不容易才在江海有了点儿小名气,距离那种连锁影楼开遍全国的大佬还差了十万八千里,结果却因为几张照片,梦巴黎一下就在全国走红了。
外人肯定以为她要笑得合不拢嘴,可他估计这人会怄到半夜都睡不好。
郑明明看了眼乐不可支的舅舅,在心中叹气,果然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呵呵,不知道的是卖唱女吗?是点歌的人吧。
舅舅肯定是知道江西的事的,只是舅舅不在乎这些而已。
陈凤霞没好气:“吃你的饭吧,饭都塞不住你的嘴。八小时工作之间以外,我所有的店员都是自由的,他们都有权利做自己的事,只要不违法犯罪。”
高桂芳给几个小孩子剥虾壳,听到这里追了句:“那就是真出版了?”
“嗯。”陈凤霞叹气,“那姑娘愿意,她把自己逼上梁山了,现在让她下来路也不好走了,索性咬牙往前走。”
她说不好这事是对是错,就怕这姑娘将来的人生会因为这个陷入艰难。但人生在世,好多事情都说不清,每个人在乎的点也不一样。她不能替别人做决定。
高桂芳叹气:“这姑娘想什么呢。”
讲个实在的,她自己主动把照片po上网,引发网络狂欢,对她的现实生活也没多少影响。因为现在家里有电脑的人少啊,离开了网络,谁知道她哪位。
但是出版写真集就不一样了。印出来的东西摆出来卖,谁都能买。这相当于她自己找了无数个前男友满世界地发她拍的那些照片,她不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嚒,她图个什么。
陈凤霞摇头:“该跟她说的都讲了,怎么讲都不听。算了,各有各的想法,再说也没意义。”
陈敏佳却突然间开口:“说不定,她就是要趁这个机会当明星呢。王月荣去电视台面试的时候就碰见她了,她也要出演角色呢。”
江海电视台有个栏目拍情景剧,带点戏剧色彩的那种,每周六和周日播放。因为就在本地,而且可以利用放学后以及周末时间拍摄,所以王月荣也过去面试了,结果碰见了那位琳达。
郑明明惊讶:“她真要当明星啊。”
“对啊,她现在可比那些打官司的明星都红呢。小丹姐的博客点击量一直被她压着,小丹姐都快气死了。楚导都不允许她再上网,以免影响拍电影的情绪。”陈敏佳认真道,“就是上个礼拜啊,你不是参加奥数辅导班了嚒,我们过去的时候,她正好在试戏。不过我觉得她拍照片还可以,演戏真不行。好尴尬啊,说话也不清楚,王月荣跟她对戏的时候都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高桂芳惊讶:“不至于吧,我上次见她觉得她说话挺清爽的啊,没有大舌头。”
“她捏着嗓子说话,声音就好奇怪。”陈敏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跟上次在幸福里说话完全不一样。”
说着,她还模仿了两句。
陈凤霞瞬间了然,哦,就是嗲嗲的娃娃音。哎哟,真伪和,这姑娘先前还说她的身体她做主,她高兴怎样就怎样,不讨好任何人。
好端端的,连正常说话都不会了,这种讨好自己的方式倒是还挺独特。
哎,说到底,还不是要炒作,想成名。就像那个麦当娜说:我的身体太美了,一定要展示给你们看。
说得好像自己对着镜子自我欣赏不行一样。
图什么,不图钱不图名,你看她愿不愿意。
郑国强已经听他们说了半天,越听越迷糊:“你们讲什么呢?什么照片,拍戏啊,你们有模特要转行当演员了?”
陈凤霞这才意识到在自家晚饭桌上讨论这种话题不合适,尤其佳佳跟明明,两个刚上初中的小孩还掺和这些。
俩姑娘朝大人做了个鬼脸,分明是他们先提起的。再说为了这事,集合两次跑到幸福里追踪采访,直接导致九月九号囍街“天长地久”活动都没怎么打广告,就吸引了一大堆观众来凑热闹;她们想不知道那位小姐姐都难。
陈凤霞清了下嗓子:“没什么,就说个八卦。对了,阿爹阿妈,中秋节的东西准备好了吗?有月饼不?我这边给VIP顾客订了月饼,有两种味道还不错,我给带点回家吧。”
陈家老两口更加喜欢吃那种老式月饼,有很多芝麻白糖,里面还掐了红绿丝的那种。他们在菜市场找到了家能打这种饼子的店。
“你们自己管自己就好,我们能吃几个饼子啊。”
陈文斌也插嘴:“我也弄点回来吧,我订了两种,广式跟苏式的都有。到时候你们就别买了,省得吃不完浪费。”
郑国强也点头:“我估计单位会发,回头我问一下有没有石榴。要有的话,我也不买了。”
小三儿老气横秋:“嗯,还要梨子,我要吃库尔勒香梨。”
就很理直气壮。
餐桌上的人笑倒一片。
小三儿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可笑的地方,他还伸手一个个数人头:“十一个,我们家有十一个人,我们家人最多。”
他是托儿所家里人最多的宝宝呢,他是家里人的宝贝,他被最多的人宝贝。
这些句子太长,已经超出了小三儿的表达能力。他唠唠叨叨了许久,又蹦又跳的,才让大家明白他的意思。
陈凤霞好笑,小孩子居然会为自己家里人多而骄傲。
没想到陈大爹也红光满面:“是啊,我们老陈家,就我们家最兴旺。”
有儿有女,有孙女孙女外孙外孙女,有几个人能有他的好福气啊。谁看到他不夸一声有福之人。
郑明明看了眼外公,默默地喝汤。果然,在外公身上能够完整地表现出人类有传递自己基因的本能。
吃过饭,输了手心手背的舅舅被强行踢去刷锅洗碗了。
他一开始还以为自己老娘会心疼,赶他出厨房,自己来。
没想到陈高氏就指点了下围裙放在哪里,便找孙女儿研究食谱。她想再加两种奶茶跟小吃,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人都会腻味的。
陈文斌看着老娘扬长而去的身影,目瞪口呆,阿妈现在真狠的心啊,都直接指派他干活了。
郑国强将吃剩的菜裹上保鲜膜放进冰箱,随手拿起围裙塞给小舅子:“赶紧的吧,别耽误了阿妈挣钱。阿妈的下午茶可是上了推荐榜单的。”
正因为如此,所以老太太愈发认定自己得好好做,不能辜负了大家对她的厚爱。
陈敏佳感觉自己做了件正确的事,当初她撺掇奶奶开店太正确不过了。看,奶奶现在都能支使爸爸干活都毫无心理压力了。
以前妈妈跟嬢嬢喊爸爸干活,奶奶还拦着要自己来呢。
女人果然得有自己的事业,才有独立的人格。
陈凤霞主动给阿妈支招,让她跳出舒适圈,引进港台地区的小吃和奶茶,这样可以增加食客的新鲜感。
郑明明点头:“就是啊,舅妈店里的少数民族娃娃,单买高山族的人都不少呢。”
陈凤霞随口接话:“其实浙江跟福建都有高山族。”
她怎么知道的?当然是因为民族大赶集活动。时间太赶了,曾老师他们都是尽可能在一个地区都定下来几个少数民族,这样快速提高效率。
否则就以1999年的交通,他们想在三十多天的时间里跑遍全国,真是痴人说梦。
陈老板话说完之后,感觉客厅里的空气有点安静。
陈高氏皱眉教育女儿:“你怎么能这样呢?五十六个民族的大联欢,你怎么能够落下台湾呢,这个乱套了。”
陈凤霞想解释他们总共也没跑几个省,要说被落下,太多地方都没进入名单了。
然而这回连郑国强都对她摇头:“你们也真是的,搞这种活动,意义越重大,每一步的含义都要反复考量。再怎么说,也不该落下台湾的高山族。”
陈凤霞无奈:“现实就是还没实现三通,网银跟那边用不起来,东西也没办法直接邮寄过来。我们开的是网络销售平台,这个都实现不了,你说要怎么搞?”
郑国强严肃地批评妻子:“你自己也讲,做这个事情,不能光考虑经济利益,更加要考虑政治因素。就算这个买卖没办法挣钱,你想办法让人带货也该弄起来。”
陈凤霞也着急:“东西过不来我怎么办?”
郑明明举手表示疑惑:“不是有台湾水果卖吗?可以过来的啊。每年都有。还有工艺品,不能像芭比娃娃一样代加工吗?从台湾过来麻烦的话,直接在这边代加工好了。”
陈凤霞瞠目结舌,是啊,她怎么把这给忘了?实际上不是没办法解决,只是大家本能觉得麻烦,对潜在风险下意识地绕道而行罢了。
反正五十六个民族在大陆就能凑齐,那就动作快点搞定吧。
陈文斌奇怪不已:“你不是一直和林小姐合作做生意嚒,这事你一早就该跟她讲。这人对大陆市场充满了兴趣,说不定你前面讲了,她那边都已经想好办法解决问题了。”
陈凤霞愈发语塞。
她要怎么解释?云云的事让她心里不得劲,连带着对林小姐也感觉复杂,甚至不太乐意跟对方多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