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意带着孩子出门踏青的的家长,就是不想多花钱,总舍得在小孩身上再多花一二十块的。
看看后面排队等候的大人孩子,就知道他吃消费者心理有多准了。
三小只同学的眼睛珠子都齐齐地盯着身形娇小的矮脚马。孩子果然是容易受周围环境影响的生物,当初在草原上也没见他们眼馋成这样啊。
陈老板叹气,伸手掏腰包。出门带着小孩,总是少不了额外的花销。
谁知道小三儿居然坚定地拒绝了嬢嬢伸出的手,还板着小脸一本正经地强调:“不要,要挣钱。”
陈凤霞目瞪口呆,天,这挣钱天下第一重要的理论到底跟谁学的?
她再转头看其他孩子,惊恐地发现已经上小学的小骁和蔚蔚居然同步点头,都是深以为然的模样。
得,这搁在旁处,大人要担心自家娃娃是崽卖爷田不心疼的败家子。到了他们家,就变成论如何不培养出一代葛朗台了。
连三位大姑娘都没觉得小三儿的话有什么问题。
陈老板哭笑不得:“行了,不差你们这三瓜两枣的钱。”
可惜她有心给小孩们示范一回什么叫做潇洒走一回,奈何村里的矮脚马就那么两头,他们前面还排着一溜小朋友,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排到写三只呢。
好在是自己村,三小只不用和其他小朋友们一样担心,倘若今天玩不了,以后就没机会了。
大家看看前面的队伍,理智地决定,先把这事记着,回头等人少了再过来玩。
至于现在,当然是先回家放下自己的行李准备吃午饭啦。他们要在老家过年呢。
本来孩子们蠢蠢欲动,想去南方最好是海南过春节来着。
可是陈老板说,家里有一位区干部和一位村干部得坚守工作岗位不能走,他们就这么溜溜达达地丢下人自己出去浪,过暑假也就算了,过年就有点儿太不厚道。
所以,大家只能一起留在陈家庄了。
唉,看看,都是舅舅(爸爸)啦,为了他,他们做出了多大的牺牲。
得亏陈文斌不知道孩子们的嘀咕,否则他得怄死。
看吧看吧,一有这种事,小崽子们就习惯性遗忘真正不能走的人是姐夫。像他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村干部而已,有啥不能出门过年的。他随时都能抬脚……算了,都跟人家店里约好了,今天还得送人送货去城里。
这万家灯火过春节,总有人在负重前进。
别笑,民以食为天,能保证老百姓吃喝玩乐供应不断的,那都是默默无闻的无名英雄。
站在岔路上嘴里叼烟迎面碰上家里人的陈书记就很骄傲。
三小只瞧见他都激动得不行,一个个眉飞色舞叽叽喳喳地描述动物园的新成员有多好玩。
“羊驼驼!”小三儿激动地强调,“骑羊驼驼挣钱!”
陈文斌骇然,叼在嘴里的烟都掉地上了,眼睛瞪得滴流圆。
乖乖,难怪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不过才想着养羊驼拍照剪毛卖钱来着,他儿子都已经想要骑上去了。
陈敏佳好奇:“羊驼毛还能卖钱啊!”
陈文斌感觉大女儿问了个傻问题:“它毛不能卖钱我养它干什么?这玩意儿长得慢,一年才怀一胎,一胎就生一个,吃肉不划算,光靠脸它是养不活它自己的!”
他又不是动物保护协会搞养殖不要钱的。不管是啥,花了他一块钱,最少也要给他挣回五块来。
就连孔雀和天鹅,他都物尽其用。孔雀毛做工艺品,天鹅毛他卖给服装工作室,专门给人做礼服,绝对不浪费一根。
这两只羊驼可是人家拿给他,足足抵了一万块债务呢。他肯定得想办法把本钱挣回头。
羊驼毛的价格有羊毛的五六倍高,很有市场空间。可惜长得太慢,一年只能剪一回。要是跟兔毛一样,那就划算了。
陈凤霞抬眉毛,她就说哪儿来的羊驼和鸵鸟呢,合着是人家的度假山庄办不下去了,不得不清仓大甩卖。
她主动给陈文斌提供挣钱的思路:“谁说不能靠卖脸挣钱来着。就这羊驼,你可以搞出租,让它们出去接活。什么楼盘开盘之类的,弄这么只出席,多吸引人眼球啊。”
羊驼天生就是吃卖脸饭啊,虽然比不上大熊猫横扫千军,但人家那小模样对男女老少的杀伤力也堪比大杀器来着。
陈凤霞重生前就经常在各种活动中瞅到羊驼的身影。每回都一堆大姑娘小伙子小朋友激动地跑过去跟羊驼合影。头几年时,它还经常上报纸新闻。
陈文斌眼睛一亮,顿时感觉这事可行。他虽然已经不在大城市的商品房圈子混,但老关系都还在。再说这不还有开着房产中介的陈凤霞嚒,不愁找不到人合作。
呵,就这两只羊驼。当初他都不认识是个什么玩意也被吸引的一眼接着一眼看,长得太有特色了,谁瞧了都想摸一把。他还不信旁人不喜欢看了。
光瞅瞅这些天,那些冲着孔雀和天鹅来他们村的大人孩子,最终过半都叫羊驼给俘虏了,就知道新玩意的吸引力了。
多了挣钱的新门路,陈文斌就斗志昂扬地展望未来。
光两只羊驼不够用,起码得繁衍出一群。别瞅这玩意儿身形不小,实际上吃的食量跟普通山羊差不多。多养几只,才能把生意做起来。
一家人往前走,经过村小学时,陈凤霞听见里面传出的铃声,瞅见校园里奔跑的小孩身影,不由得惊讶:“呀,你把学校重建起来了?”
随着计划生育政策的推行和外出打工人群增多,从进入九十年代,陈家庄小学就逐步萎缩。先是六个年级缩减成一到三年级,升入四年级的小孩要自己去隔壁的杨柳村附学。
每次看到什么十二周岁小孩不允许骑车上马路的规定,陈凤霞就想叹气,四年级的小孩不骑车要跑上几公里去上学吗?
后来连这三个年级也保不住了。
前两年陈家庄和杨柳村小学都撤销掉了,小孩自己集体包车去镇上小学念书。包的是什么车?乡下的主要交通工具,被管理部门认定不能载客的残疾车。这车是不安全,可不坐这个,你让小孩坐什么呢?
社会在飞速发展,有的跑得太快,整体就被撕裂了。掉下来的人,只能自己想办法往前走。
要说心事,村小学也算陈凤霞的一桩心事。可它又不是你掏个几十上百万把学校重修一遍就能解决的问题。它涉及到的问题包含方方面面。
别说各个村的小学了,等到上辈子她大女儿明明本科毕业读研究生那会儿,老家镇上小学初中都萎缩到一个年级只两个班,一座校园就直接装下了整个镇的义务教育。
但凡家里还勉强过得去基本上都在县城,哦,那时候也变成区里买房了,孩子自然也跟着进城上学。
于是到最后,即便无意进城安家的人,为了孩子的读书问题,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进城。
关于此事,陈凤霞都说不清到底是先有蛋还是先有鸡。她只知道乡村在走向衰亡。
现在,听了嬢嬢的猜测,陈敏佳直接忽略了嬢嬢话里的问号,只激动得眼睛都亮了:“爸爸,你也建学校啦?”
她记得上次回家的时候,村小学还是手套厂呢。
陈文斌面对大家亮成灯泡的眼睛,活像是深更半夜踽踽独行时猛然瞧见鬼火,忍不住一哆嗦:“建什么学校,这事又不归我管,现在连老师都找不到的。哦,这个啊,补习班。方校长家的儿子媳妇开始搞的。”
方校长是村小学的老校长,到后来是硕果仅存的三名老师之一,眼下已经退休了。不过他儿子媳妇不是在县里当老师吗,怎么回村里开补习班了?
陈文斌奇怪:“人家不放寒假啊,刚好寒假回来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弄个补习班,省得无聊。”说着,他还笑起来,“这一个寒假估计能挣一学期的工资了。”
郑明明惊讶:“村里也有小孩上补习班吗?”
好吧,她的中学同学里好多人都参加校外辅导,但小学同学中基本上没什么人上培训课啊。
她以为村里没人会搞这些呢。
陈敏佳下意识道:“大家都有升学压力吧。你不用参加中考,理解不了我们的痛苦的。”
吴若兰摇头:“不对,刚才车子经过镇中学的时候,我看到里面有人的。要补课也是学校组织补。”
陈文斌点头笑:“没错,镇上初三腊月二十八才放假,初六开始上课。他们还没休息呢!”
天,乡镇中学居然这么拼,实在是让人瑟瑟发抖。
他们本来以为去年初二升初三时,镇上中学暑假只放两个礼拜已经够惨无人道,结果现在人家是连年都要不过的节奏了。
陈凤霞顾不上感慨这些,起跑线不同,乡下孩子能拼的也就是努力更努力了。
她眼睛盯着学校里奔跑的小孩,下意识冒了句:“不对啊,这跟小骁他们差不多大吧。”
没错,瞧瞧这一个个小豆丁,最多一二年级。
陈敏佳他们还认出了七奶奶家的天天,他跟小骁一样大。因为老家这边执行的是7周岁上小学制度,所以他才上一年级呢。
一年级的小朋友也需要补课吗?
陈敏佳都惊呆了。她小学时也上过培优班,但那是三年级以后的事。才上小学,有什么好上补习班的呀?
陈文斌感觉这群娃怎么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瞅啥啥都稀奇。
“一年级就不上培训班了?”大队书记痛心疾首得要拍大腿,“哎哟,教育要从娃娃抓起,人家都是打幼儿园开始的。”
他们正说着话,上课铃打响了。欢快奔跑的小崽子们又赶紧钻进教室。
陈凤霞瞧着他们,感觉那句话实在太对了,人生苦从识字起。什么广袤的农村大有可作为,现在的教育内卷未免也太可怕了点。
她还想带孩子回老家放松一下,省得就她家孩子天天疯玩不上补习班,无比的异类。结果回了乡,自家只想着玩的崽子们还是异类。
三小只同学到底还小,作为蜜罐子里泡大的小孩,他们完全感受不到强大的竞争压力,还有心思惆怅,小伙伴们都上课去了吗?那谁陪他们一块儿玩啊?
好吧,幸亏他们还有三个人,能够自娱自乐。
陈凤霞都觉得对不起小娃们了,下意识就张罗着给他们找玩伴。
既然她已经打定主意让他们快乐童年,人都带回乡了,肯定得好好玩个痛快。
有什么问题,开过年再讲。
反正他家小骁上辈子也没上过一天补习班,全靠学校和自学,不也没耽误他名牌大学毕业自考精算师嘛。
学霸的妈,总比别人肆无忌惮些。
陈老板眼睛珠子一转,瞧见了村里大道上走过来的七婶婶左手牵着孙女,右手牵着外孙,立刻笑着主动打招呼:“正好,你们一块儿玩,五个人多热闹。”
七婶婶赶紧推辞:“哎呀,今天不行,我们要去县里上课的。”
陈凤霞的嘴巴张成了O字形,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去县里上课?”
七婶婶点头:“是啊,婷婷得上舞蹈课,小亮要上英语课。”
陈凤霞风中凌乱,原来在村里上辅导班已经不算什么,大家已经送孩子去县城上培训班了。
好吧,学舞蹈没错,挺好的。
她就奇怪:“小亮不才二年级吗?为什么要上英语课啊?不急现在吧。”
“哎哟,你还当以前啊。现在农村也学英语的,再不上来不及了。马上三年级就教英语了,再不开始要输在起跑线上的。”
七婶婶说着就抱怨起来,“文斌哎,你要讲讲小方他们。不能光教一年级的语文数学,英语辅导班要开始啊。我们上个课还要跑到县里去,来来回回,多辛苦。”
陈文斌就打着哈哈:“婶婶,你刚好去县里逛逛呗。这要过年了,多挑点年货也是好的。”
等到这祖孙三人走了,大队书记才摸下巴,还转头看陈凤霞:“你说,我在镇上开个补习班怎么样?你们学校老师寒暑假没事做吧,正好过来赚点外快。江海的教育局管不了咱们这儿,不会砸了他们的饭碗。再说他们也不是公立学校的老师。哎哎哎,姐姐,你别急着走,我跟你说正经事呢。我认真的啊,你不要以为补习班在大城市才能挣到钱,越是在乡镇,竞争小,肉烂在锅里人家不晓得香,钱挣的越多。而且我这是做好人好事呢,省得大家还往城里跑,家里的大人多耽误事。要是我镇上的补习班办起来了,这个节假日周末,大人把孩子往学校一送,到点儿去接人就不行,也不耽误自己做事。”
陈凤霞扭过头看他,一本正经地颔首:“嗯,挺好,你就搞个少年宫吧。补习班太局限你的发展了。”
陈老板以为这话能够噎死对方,没想到陈文斌居然双手一拍,然后直接冲她竖起了大拇指,真情实感地敬佩道:“不愧是正儿八经办过学校的人,一下子就说到了重点。没错,我应该弄个少年宫,音乐舞蹈琴棋书画全都得上,不能光补习文化课。以前镇上中心小学搞的兴趣班有什么内容,我得都搬过来。”
陈凤霞这才想起来,前几年镇上中心小学的素质教育,其实搞得挺有模有样的。各种兴趣辅导班并非挂羊头卖狗肉,全都搞文化课,而是音乐舞蹈书法美术,样样都有。
像书法班,因为宣纸贵,花销大学校费用吃不消,老师就带着班上的孩子在木板上蘸着清水练习。等手法熟练了,再上纸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