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急什么。
昨晚上就把肉馅儿拿出来解冻了,早上和的面,吃过早饭再剁白菜包饺子,时间够够的。不用跟打仗似的,兵荒马乱。
刘爱国吸溜吸溜的喝着小米粥,三两口半个咸食下肚,就着红肠、素凉菜,忙慌慌的心也安定下来。
“咱们小时候,过年可是大事。现在不一样了,我看也没人拿这年当回事了。”
“以前是穷,过年能吃顿好的,可不都盼着过年么。现在什么条件。过年吃的跟平常吃的也没什么两样。”
“倒也是。”
“大院儿里炉子熄了吧?”
“没。住301的闺女没回家过年。”
“那个小李啊,她不是在咱们村口那院儿的服装厂做衣服的么,怎么没回家?”
“在看书。听老张说那闺女晚上都在念书,说是要考什么东西来着。”
“唉哟,可真上进。”
说着话吃了早饭,刘爱国换好旧袄,把碾好的烧纸与银票、金银元宝一起放篮子里,又从隔间的水果纸箱里拿了两个香蕉,四个小桔子,找个塑料袋装出来,也一并放篮子,这是供香。
把这些收拾好,刘爱国到厨房跟林晚照说一声,“我去各院儿把对联贴起来。”
“嗯。去吧。服装厂蔡老板不还送咱好几对大灯笼么,各院儿都挂一对,也喜庆。”
“成!”
刘爱国去忙他的事,林晚照开始剁白菜,今年多包几样馅儿。以前不知道怎地那样死脑筋,只知道吃白菜馅儿。菜店里什么鲜菜都有,茴香、韭菜,包饺子都好吃。
林晚照每样都买了点。
不过,韭菜饺子不能久放,当天吃当天包。
大年初一得吃白菜,百财,吉祥。
她咚咚咚的剁着白菜,神思一时飘远,又想到秦特,不知那孩子怎么样了?今晚会不会找来?她即盼着那孩子来,这样就能好好待那孩子。又心疼那孩子吃的那些苦,心里矛盾极了。
先回来的是老二,老二离的近些,没空手回来,手里拎的东西林晚照险没笑出来,拎了一盒子草莓。
这他娘的算什么礼啊!
大过年的,给你爸你妈送一盒草莓,我俩怎么人,一人半盒子。
林晚照瞟一眼,“这得有二斤吧。”
“不止,三斤。”老二把草莓放下,脱了身上锃亮的皮夹克,“我想,给妈你买点什么呢?衣服鞋袜的妈您都买了。吃的吧,现在什么都不缺。冬天干,给妈你买点水果,润喉。”
三个儿子,数老二抠儿,又抠儿又滑。这不,自己就打开了,递给妈一个,自己咬一个,“妈你尝尝,特甜。这草莓可贵了,二十块一斤。”
林晚照不稀罕吃他这虚报账的草莓,嘲笑道,“那你可买贵了,咱们村儿水果店,十块一斤,比这还大还好。”
“这哪儿能一样呢。村儿里东西肯定便宜。”见妈不吃,他自己塞嘴里了。
“以后别买了,我这儿什么都有。”
“那哪儿行啊,回来一趟,儿子能不孝敬您。”屋里暖气烧的热,老二脱了夹克,摘了腕表,挽起袖子,到厨房洗过手,“妈您歇着,我来包。”
虽然抠儿,老二最勤快。属于我抠儿,我干活的类型。
林晚照正好也累了,就让他包。林晚照自己沏了杯茶水,歇歇。
老二眼睛尖,看饮水机一眼,“咱家这饮水机不赖。”
“还行吧。”
他又瞧见桌上腊八醋旁边儿的半瓶五粮液,瞪大一双被肉挤小的眼睛,“妈,这是谁买的五粮液啊?这可是好酒。”
“我买的。”
老二俩眼瞪圆,“妈你还知道五粮液?”
“这话说的。我连五粮液都不知道?原本想买茅台的,村儿里没的买,就买的五粮液。”这五粮液刘爱国是一门心思想着儿子们回来再喝,林晚照才不管这个,有时做了好菜,她就喝两口。
“怪不得我爸打电话说妈您大变样,妈您是不一样了。”
老大老三市里堵车,将中午才到。林晚照下锅煮饺子,听着外头一个给爸试新买的棉鞋,一个给爸试新买的棉衣。刘爱国呵呵呵呵呵呵的笑声不停传到厨房,林晚照猜这老东西这会儿都乐傻了。
饺子煮出来,爷儿四个先吃,吃完到刘爱军家打齐,一起去坟上烧纸。
林晚照去厨房煮第二锅,待这爷儿四个吃好,走前都跟林晚照说一声。林晚照对三个儿子看一眼不看一眼的,跟刘爱国说,“别穿这破袄了,不给你买新的么,穿新的去。”
“坟上到处是土,穿新的干什么。”
“怕祖宗看你这破衣烂衫的担心。”林晚照瞧见沙发上放着的男式半长棉衣,鼓鼓囊囊的,拿起来剪了吊牌让刘爱国换上,又往屋里去给他拿围巾,今天太阳不错,就是风大。
老三说,“这围巾不赖,妈,你给我爸买的吧。”
“不我给他买,还天上掉下来的。”围巾围两圈打个结,林晚照拍拍这衣裳,跟老三说,“以后就买正经棉衣。”
“妈,这也是羽绒服。”
“里头都是鸡毛,能叫羽绒服?鹅毛鸭毛才叫羽绒服!”
就这衣裳,有一回洗衣机给洗坏了,飞了满洗衣机的鸡毛,闹的洗衣机也给洗坏了,修都修不好。林晚照一辈子都忘不了这鸡毛衣裳。
老大眼睛弯起来,老二直接笑出声,林晚照瞥他俩,“你俩也别笑。那两双老头儿乐的棉鞋,撑死三十块钱。那一盒子破草莓,也差不多。老三这两件棉衣得一百。”一拍刘爱国的鸡毛衣裳,“去吧。”
在老二“妈,我那草莓六十”的辩解声中,爷儿四个提着烧纸供享出门去给祖宗烧纸去了。
林晚照回头把厨房新煮的那锅饺子捞出来,心里比较着四个孩子的年礼,还就是闺女的实诚。
哎,想到闺女那句话,“爸给我五十万,可给你们是一百万,爸妈的房,我半套没得。”
的确,要是相较儿子,给闺女的是不多。
她跟林爱国都是老思想,儿子养老,所以,家里的产业也是给儿子的多。要搁林晚照的老思想,医药费的确不该闺女出的,大家大业儿子擎受了,凭什么让闺女养老?她要是指着闺女养老,家业按理就得正经有闺女的一份儿。
现在想想,闺女那话尖刻,其实没错。
她自始至终就没打算让闺女养老,就是那话,让人听了心酸。
五十万搁二三十年后也是一笔钱,更别提搁现在,这不是小数目,现在他们县城电力局的楼房才七八万一套。A市二环买不起,大哥那里地段儿不错的三环能买套不小的电梯房,再偏一点的地方两套也能买。
家业是没给闺女,可她也给了钱。可给了钱,怎么就落这么个下场呢。
儿子更别提,你多了,我少了。
所以,医药费也得争一争,你多出,我少出。
说到底啊,是她傻,早早把家业散了,手里没个倚仗,全指望旁人的良心过日子。当时也觉着孩子们个个孝顺,觉着能指望得上,哪里知道儿女们心里有这许多的不平呢?
林晚照提振一下精神,还是得自己顾着自己啊。
这回一分钱不分,也省得他们不平了。
拿定主意,林晚照就着饺子汤,醮着腊八醋,大口吃起饺子来!
第15章 【元旦加更】真希望……(等爷儿四个回来,林晚照已)
等爷儿四个回来,林晚照已经把饺子都包出来了。刘爱国的围巾到老二脖儿里去了,林晚照眉毛一扬,刘爱国说,“就他要个臭美,穿什么夹克。险没冻死在坟地里,一个劲儿的哆嗦,我可不就把围巾给他了么。”
老二搓着手去握暖气片暖气,刘爱国还没来得及说烫,已经叫给烫了一下子。老二甩甩烫红的指尖儿,“暖气怎么烧的这么热?”
“看你穿的少,怕你冷。”林晚照忍笑换了句话。
老二这夹克是皮的,暖气片太热也不敢贴,自己在饮水机接杯热水握在手里暖着。别人都把大衣羽绒服都脱了,坐着说起话来。
林晚照从厨房里间儿端出两小盖帘饺子,这盖帘小,一个上头约摸五十来个。林晚照叫着老大,“穿衣裳跟我出去。”
“妈,去哪儿啊?”老大拿起刚脱下的羽绒服。
“去大院儿,今儿年三十,明儿初一,给你张大伯送一帘子去。还有个租咱家房的小李也没回家,给她送一帘子。大过年的,得吃回饺子啊。”
老大穿上羽绒服,把两帘饺子都接了,“妈您得是咱们村儿最好的房东了。”
“这算什么。”
“妈您别出去了,我去吧。”
“一起吧。老赵家水管子破了,他家门前都是水,得绕道走。”
林晚照戴上羽绒服的帽子,外头围上自己的新羊绒围巾,戴上细毛线手套,跟大儿子一起出去。她想近些看看,这个她与老伴寄予重望的长子,是怎么变的?是打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长子在父母心里是不一样的,这是父母的第一个孩子,又是个男孩儿,老旧思想的林晚照至今仍记得生下长子的喜悦。
她总想着,他们老两口哪日不在了,长子就得是家里顶梁柱。家里兄弟姐妹有什么事,能有个商量的人。兄弟姐妹们想聚的时候,有这么个地方。
长子,就得是这样啊。
像她大哥,妈去逝了,爸没个样子。她现在说回娘家,就是到大哥家。弟弟跟她也很好,她要过去,弟弟肯定也欢迎。可她始终觉着,到大哥那里才更理直气壮。
所以,她更器重长子,当年分家产,也更偏爱长子。
可后来,不论是跟儿女们要生活费,还是给他们老两口租房,这个长子,简直没有一丁点长子的担当。
林晚照自认为比她父母更用心的养孩子,不说她妈,她妈一辈子没个主意。她爹更是没良心,但却养出大哥那样的长子。
她耗尽一世心血,怎么就养出林杰这样的长子来?
“我岳母的弟弟不是移民了吗?今年过年回国,所以大家想聚聚。朵朵成绩不错,我想以后供她去国外留学。”
“哦,先去混个面儿熟。”上辈子好像影影绰绰听老头子提过。
“不能这么说,认认亲,正经舅姥爷哪。”林杰努力描绘的更有人情味儿。
到大院儿后,林晚照先去锅炉房看过老张,把饺子给他放下。又到上三楼敲了敲301的门,小李一身棉衣棉袄的开门,“房东?”
“明儿就过年了,给你送点儿饺子来。”
小李忙道谢接了,请林晚照进来。林晚照看她挨墙的桌子上放着书本,“听老张说你每天学习,这学什么呢?”
“会计。成天做衣服就是挣个苦力钱,我想考个会计,以后坐办公室。既轻松,钱还拿的多。”小李想找个地儿腾饺子,她盘子碗有限,不大好腾。林晚照说,“你就放着吧,我家有的是盖帘子,等什么时候有空我再来拿。”
“行。”这姑娘也痛快,一举手就把饺子放那一平米的厨房兼洗脸台上了。
小李生得圆脸,林晚照说,“我看你不大,怎么在老家没继续念书?”
“我原来也考上高中了,家里我弟弟也在上学,没钱。我出来挣钱,寄回去。看他读书我心里羡慕,就自己学一个。”
“好好念,我看你这心气儿,以后有大出息。”林晚照家四个也都是读了书的,虽然人品不咋地,但林晚照一直坚信读书改变命运。